第196章 第五十五章
贾昌朝气愤愤的坐下,手腕上有一道深刻的红印,这是展昭气急之下用力握持所致,他瞥了一下展昭冷如寒霜的脸色,心道:“此案必须速速了断,不能再拖延下去,展昭现在情绪激动得很,万一生变,到时候我在娘娘面前无法交待。”
这么想着,他转首向杜曾道:“杜大人,沈晗刺伤张荣祖,张荣祖至今不能行走,有残废之虞,按律,怎样判定?”
杜曾望了一眼包拯展昭,声音略轻道:“按律,流刑五年。”
“好!”贾昌朝颌首,一拍惊堂木道:“沈晗,按大宋律,伤人至重,流刑五年,发配崖州!”
判决既下,贾昌朝快速的望向展昭,他看见包拯正在向展昭摇首,展昭胸膛起伏,强行克制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意,贾昌朝惧怕展昭做出过激的行为,立刻又转向沈晗:“沈晗,此判决,你服是不服?”
沈晗幽幽的望向展昭,看着那怆痛而焦急的眼神,宁静的浮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一审,二审,三审,从开封府到大理寺,这一路上,风横雨狂,这来自江南的姑娘,如一朵身不由己的花,飘飘的置于这渺渺纷纷的乱尘之中,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看透了一些什么。人心的险恶和诡诈,一层层的浮出水面,或是笑里藏刀,或是白刃相见,或是凶恶的狞笑,她都见识到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黑与白,还有很多灰色的暧昧不清的东西。她知道了,开封府,倾尽全力要为黎民百姓支撑起一方青天,但亦有,力不能及的无奈和痛苦。
此时,她的心中一片空明,自身的荣辱已置于一旁,望着展昭清瘦英俊的脸庞,她有的,唯有深刻的心痛。大哥,实在没能好好歇上几天,大哥,太累了。为她寻找证据的奔忙,重伤之下犹谆谆叮嘱的苦心,身体不支尚强撑着陪堂晕倒的二审,和杨毅欺负她时大哥痛楚而愤怒的眼神,一一闪过她的脑海。大哥不能再为她操心了,他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有很多坏人等着他缉捕,很多案件等着他勘破,很多黎民的冤屈等着他伸张。他不是沈晗一个人的大哥,他是天下人的展昭。沈晗啊,你不能这样自私,不能再拖累大哥了,把大哥还给天下吧。
要和大哥分别了,真是舍不得啊。从此后,只能在梦中看见大哥了。曾经做过很多梦,多想和大哥一起骑着马,随意的行走在江湖之中;也多想和大哥回一趟姑苏,让他看看自己小时候呆着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的桂花开了,花香会笼罩着他们,也有很多很多迷宫一样的曲曲折折的小巷子,窄得只有两个人通过。曾经是多么不喜欢大哥身上的这件红衣,但是,大哥终究是要为这件红衣付出的。大哥,大哥……,她深深的望向展昭,满是依恋和不舍,炽热的泪水夺眶而出,流于洁白的脸颊,然后,回首,庄容望向案台,轻声而清楚道:“沈晗服罪。”
“沈晗!”展昭痛心相唤,浓黑的眉紧紧相锁,眸中皆是深深的怆然,薄唇微微颤抖,须臾之间,眉目之中,竟是众人从未见过的萧索之色。
沈晗缓缓站了起来,堂上众人,竟无人阻拦,贾朝昌想喝止,但环顾四周,又把话咽了下去。一片安静中,她静静走到展昭面前,一双清澈的眸子望向他,虽是泪光莹然,但满是温柔之色,美丽的唇边,还是往常那甜美的笑容,轻轻的轻轻的说:“大哥,保重。”
又向包拯盈盈跪倒,叩首,然后道:“大人,沈晗是孤女,自入开封府,多蒙大人照顾,沈晗心中,已将大人当做父亲。沈晗年少无知,也给大人和开封府惹了不少麻烦。沈晗原想着,日月长久,还是能够孝敬大人的。现在看来,”她哽咽道:“是不能了。大人年近半百,还在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沈晗求大人多多保重,为天下诸多冤屈的黎民百姓保重身体,大人是他们心中的一方青天。”
包拯微微颌首,眼中亦是温热,温言道:“小鱼儿姑娘请起来,本府,终究没有保住你,本府的心中也很难过,小鱼儿姑娘不要怨本府。”
沈晗轻轻摇首,想着今日堂上一别,远赴崖州这蛮荒之地,是再也见不到包拯了,有些心里话今日不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今日虽当着堂上众人之面,有着赧然,但是也顾不得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展昭,少顷,又移向包拯,恳切道:“大人,沈晗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应允。”
包拯眸中尽显慈爱之色,和言道:“小鱼儿姑娘请说,只要本府办得到,一定不推托。”
她依依望向展昭,向包拯道:“大人,沈晗此去,不放心的唯有大哥。大哥虽然淡定温厚,看似脾气极好,其实性子倔强得很。他一向心里只有别人,没有自己,擒凶缉盗时更是不顾性命。大人,大哥只听你的话,还望你时常和他说说,也要记得珍惜自己,”她眸中零落如雨,几多不舍,几多难离,竟在温软语意里:“他也只有一条命啊。”
她在开封府,众人都喜爱她,都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只知她整日笑逐颜开,天真烂漫,却不知亦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纤细温柔,早已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藏在心里,今日如不是一别万里,去向那天涯海角之处,是万万不会将心头的担忧将包拯倾吐。那盈盈眸间,藏着几许凄凉,几许深情,几许悲伤,几许难离,清泉般的泪中,说的全是“珍重”二字。森严的堂上,悄无人声,人人都觉得心生凄恻,连贾昌朝都别过头去,不忍看。
展昭再也忍将不住,一双星眸直视贾昌朝,冷冷眸光逼向他,声音清亮,一字一句道:“贾大人,从今日起,展某每日十二个时辰在张大人府上驻守!展某要看看,这张公子何时能够站起?如果他今日欺诳于我,伪作残疾,展某手中三尺青锋必饶不了他!也饶不了判沈晗五年流刑的主使之人!”
贾昌朝冷汗直下,结结巴巴道:“展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一个小小的三品护卫,竟然敢威胁本相?你也是执法之人,难道不知本相是奉旨办案?包拯,我问你,本相判错了吗?你开封府名为青天,难道你包拯判过的案子连皇上都不能过问?”
包拯沉声道:“本府没有质问贾大人的意思,但是,张公子的伤是沈晗所刺,沈晗是开封府的人,开封府理当为沈晗承担责任。从今天起,开封府三班衙役,由王朝马汉等轮流率领,十二个时辰前往张荣祖房中值守照料,张荣祖一日不站起来,衙役一日不离开。他能站起来之时,也是沈晗回归之日!”
包拯面色如铁,语气冷硬,全然没有回旋余地,贾昌朝面色如土,万万没想到事情竟到了如此地步,他软弱的望向文彦博,文彦博清清嗓子,微笑道:“包大人,展护卫,都莫要心急。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囿的可能。毕竟,从判决到流放之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中,或许会有转机。包大人,展护卫,有句话说得好,事在人为嘛。”
展昭此时心头激动之极,热血上涌,文彦博的话外之音并未听出,包拯却是明白了,文彦博,为他们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的面色稍霁,向文彦博微微颌首,黑面之中,有了几分暖色。
“什么,被判了五年?”马大嫂听得此言,先是惊白了脸色,随后,望着马汉沉重的脸色,知道此言非虚,便哭开了,边哭便道:“怎么舍得这丫头啊!要去那见不得人烟的地方,还不知能不能回来?早知道,对她好一点,为什么以前总是教训她呢?总是想着她没爹没娘的,也没人教她如何主持中馈,也没人教她将来如何当主妇,所以往常对她的态度,不免严厉。我怎么就没想到她没爹没娘,应该多疼疼呢?我怎么忽略了,她也才十八岁,正是爹疼娘爱的年纪,她也是个娇娇女啊。小鱼儿啊,大嫂对不起你,你实在是个好姑娘,大嫂这心里难受,难受死了!”
马汉也很难过,就着桌边坐下,马骏马兰听了,皆跟着哭了起来。马汉心中烦恼,喝着他们:“去去,一边去。”
“爹,你要看着那张坏蛋,要紧紧的盯着,不睡觉不喝水的盯着。”马骏哭道:“这样,小鱼儿姐姐才会回来啊。”
“这狗蛋!”马汉忍不住骂了粗话:“他撒尿拉屎,爹都盯着他,看他作怪不成?”
又对马大嫂道:“你去小鱼儿房里帮她收拾收拾,毕竟,要去那个地方,也要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