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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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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头捡起一根稻草,在手里揪着,重重的叹口气道:“这个什么汴梁,一点都不好玩。”

    明澄浅浅一笑,道:“汴梁怎么适合你这样的女孩?你过惯了山里清静的日子,这儿人声喧哗,也浮华得很,刚来时觉得新鲜,没有多少日子,就厌了,是不是?”

    沈晗略为惊讶的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明澄给她那清澈的双眸看得脸颊有些发红,柔声道:“不认识我了?”

    “说起正经话来,还真不认识你。”沈晗又转过头去,手中玩着稻草,笑道:“没想到还说到我心里去了。”

    “早就看出了,你撑在这里就是为了展昭。”明澄叹道:“只是,汴梁不好混,展昭身边更是难混。”

    “混混混,难听死了。”沈晗用稻草拍了一下他的头皮,道:“在大哥身边,怎么能说混呢?”她唇角微弯,轻声道:“在大哥身边,每一天,都很快乐。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和大哥讲讲,听他说几句,心里就明白了。再难再险,只要看到他,心就定了。汴梁再让我觉得不适应,只要大哥在,就是好的。”

    明澄看着她明亮清澈的双眸,忽然觉得她那样美,虽然身在囹圄,通体无装饰,但自有一种柔和宁静的光芒,在她身上散发出迥异于往常的光华流溢,使她的眼里看上去,都是星子在闪烁。

    原来,她和展昭同样有着清澈的双眸。明澄认识展昭这么多年,也眼见他从意气风发快意恩仇转变为今日的淡定,坚毅,隐忍,但是那目中的清澈从未变过,当你注视他的双眸,依旧看不到一点云翳,只是这清澈之中,多了悲悯,更是深邃如海。而沈晗眸中的清澈,是如溪水一般,倒映着天光云影,阳光点点,未经世事,未惹尘埃。

    有那样清澈双眸的人,必定有着超乎常人的善良。原来,在某些方面,他们是那样的相像。他们都是属于蓝天的,一是高远怒飞的苍鹰,一是自由活泼的紫燕。只是,苍鹰为了心中信念自缚双翼,紫燕,也只得伫足污浊人间。

    有一阵强烈的弥漫的心痛越过了明澄的心房,这样的痛,是他以前不曾有的。他是云淡风轻万物不萦于怀的人,但是,现在,好似有一点以前他不曾意识到的情感,攥住了他。他宁静笑道:“小鱼儿,最近有一首词,讲杭州的,听说过吗?”

    沈晗茫然摇首,明澄道:“我念来给你听。”

    他念的是柳永的《望海潮》。柳永的词,时人都颇为欣赏“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此首是柳永新作,明澄为人疏狂不羁,从无王孙公子的架子,最好诗画,因此,柳永也是他杭州寓所的座上客。此为柳永新作,市井还无流传。

    他曼吟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明澄文辞风流,嗓音也极好,一首词念得悠远清扬。沈晗听得微醉,静默久久,好似才从词意里清醒,道:“写得好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样的美景,何似在人间。”她又有些遗憾的笑笑:“上次和大哥去杭州取证,连西湖都未来得及游赏。大哥一直说,有时间再陪我去,他的时间,”沈晗幽幽道:“从来不是自己的。”

    “如你来杭州,住在我的山庄里,天天都可见到这样的美景。推出门去便是西湖,十里荷花就象长在家中一般。我给你安排最好的房间,你一开窗,西湖就跳到你的眼中。你可以看着西湖梳妆,看书,吃饭,小鱼儿,你来杭州吧,我保证,让你一生,都生活在诗里画里梦里。”他的眼中发出热烈的光芒,道:“你听,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柳先生写的就是我。只是他说我,要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我却先向你说了。小鱼儿,如你来杭州,这一生,再也没有一丝风雨可以惊扰你,吟赏烟霞,菱歌泛夜,你就是那画中人,一生清嘉。我知道你怕规矩,怕束缚,到了杭州,那便是你的天地,想怎样就怎样。”

    他话中情意浓浓,沈晗却只听出了杭州真的很美,明澄的山庄也会很美,她也有些被打动,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想在汴梁,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我是真的想回去了,回到小时候生活的江南,你说的杭州,也是江南,江南的水,总是一样的。”她惆怅的叹息道:“可是,大哥怎么会脱下这身官服,回去江南呢?虽然他亦是江南来的,但是,”她重重的叹气道:“他是展昭。”

    明知道她的心中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展昭,但还是忍不住去碰了这么一个钉子,蓄积了那么久的情感,借着这昏暗的光线说出来,她却浑然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就在这刹那,明澄感到自己的傻,世上即使有春色万千,她亦只会选择那如春风一般温润的笑。答案明明知道,却依旧执着的再次相问,他微微低下头,听见心中急雪打窗,满是夜的幽深凛冽。

    沈晗听他不说话,奇道:“刚才还是兴高采烈的向我描述杭州美景,怎么忽然的就哑了?你这人,还真是奇怪。”

    明澄苦笑,她还真不知,那星子一样美丽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心在哪里。他沉默片刻,在手中绞了一根稻草,道:“不说杭州了,说说你吧。什么时候能出去?”

    她叹了口气,往墙上靠了靠,沮丧道:“我怎么知道?本来觉得很简单的事,越来越搞不懂。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只是轻轻的一道划痕,这张荣祖怎么就能伤到重伤不起?而且,为什么云丹她们要说谎?我想啊想,就是想不通。”

    明澄已从包拯处大致了解了案情,他涩然道:“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得罪的是张贵妃。”

    “张贵妃?”沈晗睁大眼睛道:“我刺的是张荣祖,不是张贵妃。”

    明澄眼中飘过一丝怜惜,道:“那一刀刺出去的时候,你就把自己和张贵妃对上了。皇亲国戚,且是轻易碰得的?开封府的人,历来是他们眼中钉,静山王爷现在还把展昭咬牙切齿,恨得要死。”

    沈晗飞速转动着脑筋,随后,似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后面都是张贵妃在操纵,这下子讨厌了,我非给大哥惹大麻烦不可!”她的脸色迅即的,蒙上一层潮红,道:“要不我把罪都认下,千万不能让他们针对开封府,针对大人,针对大哥。”

    作为皇室宗亲的明澄,最早受到的教育,便是对政治超乎寻常的敏感,与生存。作为皇室子弟,看似风光,地位却微妙而危险,一个不慎,便会把自己卷入宫闱斗争,乃至遭到杀身之祸。所以,他们必须学会玩平衡,他们要善于看清各方后面微妙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所谓知黑守白,看清哪一方阵营会取得优势,然后投下自己的赌注。

    明澄深知张贵妃权势炙手可热,他在张贵妃和曹皇后之间,也玩着平衡的游戏,力争不得罪任何一方。他现在已是隐隐觉得,他和开封府走得近,已经得罪了张贵妃。这他倒不怕,父亲的地位摆在这里,位高权重,张贵妃也要媚笑着称一声“八王叔”。但是沈晗不同,沈晗后面是展昭,是开封府,本就是张贵妃的政敌,如今抓到了把柄,怎不闹个天翻地覆?他同情的看着沈晗,道:“你要是把罪名都认下,判的绝不会轻。出去更是遥遥无期。”

    沈晗急道:“她还能把我铡了不成?再怎么说,我也不过是刺了他腿上一刀,我又没把他刺死!”

    “这不会。但是,她自有重办你的法子。”明澄肃然道:“小鱼儿,你既然惹了她,事已至此,就千万不能怕,不要说认罪的话。你要是软弱认罪,便是开封府向她认输,展昭向她低头,便是黑白颠倒,是非难分。包拯当年铡了驸马陈世美,铡了赵王爷,铡了静山王爷的儿子,那些皇亲国戚血溅簪缨,尸横朱门,又有多少达官显贵虎视眈眈盯着开封府。今日你既已在风头浪尖,就不能往后退半步,放心,你的后面有展昭撑着,有开封府撑着,还有我,我在撑着你!”

    他说的掷地有声,沈晗吃惊的看着他,她今天真的有些不认识了他,这还是那个油嘴滑舌打诨插科俊秀风流的明澄吗?他现在眉宇之间满是正气的光芒,使他看起来像另外一个人,一个以前她没见过,但是却隐藏在那韬光养晦下的正直的灵魂。她心中涌动着感动的热流,眼睛微湿道:“小王爷,你还真是个好人。”

    “我原来就是好人。”他又恢复了玩世不恭洒脱不羁的笑容,就像惯常的,把心事藏在后面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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