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四十一章
在展昭的康复过程中,沈晗事事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他人。她实在被吓怕了,这一个月中,受到的惊吓,恐惧,焦虑,痛苦,其实远远的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她都不知自己哪来的毅力和信心能够撑得下去。现在的她,依旧把神经绷得极紧,时时守在展昭的床头,任是展昭怎么劝说也不肯安心休息,最多是和衣伏在床头小憩片刻,马上又被惊醒,就如一只受惊的小鸟一般,时时睁大黑亮的眼睛,不能放松一点。
谁都看出了这姑娘的憔悴,单薄,瘦得就像一个薄薄的纸人儿,仿佛吹一口气就能飘走。但是谁都不能把她在展昭的床头劝走,哪怕一小会儿也不行。慕容霜的七贴药下去,展昭的毒伤几乎清除殆尽,余下的,就是慢慢康复。他已能下床行走了,但是沈晗坚持不允许,一定要他卧床休息,展昭只能顺着她。
开封府的人从没见到展昭如此的听话。展昭虽然温厚宽和,但是亦是峭冷峻拔的。这么多年来,身处庙堂多年,性格越发的清冷隐忍,很难见他初入仕时意气风发的笑容。可他在沈晗面前,温柔的一面全部绽放,他变得像个孩子一样,柔顺的任着沈晗照顾,沈晗到哪里,他的目光也转到哪里。心莲送药进去时,看见沈晗趴在床头睡着了,展昭正在为她披着衣裳,看见心莲进来,微微一笑,走过来接过药,轻声道:“有劳心莲姑娘。”
“展大人,您怎么起来了?”心莲微微讶异。
“展某早就无碍,”展昭微笑道:“只是小鱼儿不放心,也只能趁她睡着时活动活动筋骨。”说这话时,展昭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对沈晗的爱怜。
“小鱼儿可不容易。”心莲叹道:“这一次,可真是难为她了,让她多睡睡吧。”
心莲悄声走了出去,展昭坐在桌边喝了药,又悄然回到床边,沈晗犹睡得正酣,一缕发丝静静的垂下,头枕在臂弯间,双手交叉,十指在明亮的光线下清晰的映出了受伤的血痂。展昭心痛的看了很久,又见她露出的胳膊上,亦都是深深浅浅的血痕。他紧紧抿着嘴,眉间又紧蹙起来,许久,为她轻轻把那一缕垂下的发丝掠到耳后,这个轻微的动作把她惊醒了,她猛的睁开眼睛,惶然道:“大哥!大哥!”
“大哥在这儿。”展昭温柔道:“晗晗,再睡一会儿,大哥就在你身边。”
“大哥,你怎么起来了?”她有些微微不快,嗔道:“快点躺下来。”
展昭和言微笑道:“大哥躺了这么久,骨头都要生锈了。练武之人,内力深厚,恢复起来很快的。倒是你,晗晗,这么多日子的奔波焦虑,这几日又没好好吃好好睡,来,到床上躺一会儿。”
“我没事。”她站起来,确实感觉头晕目眩,瞬间,立刻站定,看到桌上的空药碗,笑道:“大哥把药喝完啦,我去厨房帮大哥把粥取来。”
走出房门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一步步踏下去都是软的,她赶紧扶住路旁的香樟树,又站定一会儿,稍稍恢复了一些,便向厨房走去。
马大嫂正把粥装在瓦罐里,看到沈晗进来,笑道:“给展大人熬的鱼粥,刚刚好,小鱼儿,你来得还真巧。”
沈晗接过,甜甜笑道:“多谢大嫂。”
就着日光,马大嫂看到她脸色异常苍白,眼窝深陷,倒是有些不放心,蹙眉问道:“小鱼儿,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好得很。”她笑着去拿瓦罐,可是刚把瓦罐拿到手,人已经软了下去。清脆的一声脆响,瓦罐从她手中掉了下去,还伴随着马大嫂焦急的呼声,在失去意识前,她的脑海里只是清晰的想道:“大哥的粥怎么办?”
这一场高烧来势凶猛,被强行压制住的伤痛,疲累,就如放出笼的猛兽,狰狞的露出爪牙,扑向这单薄的姑娘。又如飓风一般,带着疯狂的席卷一切的力量,让她浑身灼热,神志不清。
昏睡中,她依然在庐山,跪在院中,不停的向师父祈求解药。时断时续的语言,都是哀求之语:“求师父……救救大哥。”
“求师父,看在小鱼儿死去的娘面上,救救大哥。”
“小鱼儿要走啦,大哥病重,小鱼儿……要回汴梁,陪着……大哥。”
“大哥,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大哥,爱惜小鱼儿如生命……。”
一双有力的双手将她抱起,她在世间最为恋慕和熟悉的宽阔的怀抱,带着男子雄健的气息和干净的味道,将她揽于怀中。沉沉的高烧,使她昏昏欲睡,她略略睁开眼睛,看见素蓝的身影,心便安稳,苦苦的药汁随之进入口中。她不耐的蹙了一下眉,但是那苦药,还是一小口一小口极其耐心的喂服。她嫌苦,转过头去,但是怎么也转不出这个温暖的怀抱,还有温柔的声音:“来,晗晗,再喝一口。”
又是一口,她迷迷糊糊的嘟哝,随即紧闭着嘴,怎么也不肯喝。清亮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晗晗,这勺是甜的。”
果然,这一勺清甜甘美,是樱桃果汁的味道。她的唇边扬起一缕微笑,乖乖的张开嘴,一口又一口的喝着。一碗果汁喂完了,展昭将她小心的放下,她无意识的迅即伸出手,一把攥住展昭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当着闵秀秀的面,展昭有些赧然,轻轻的将她的手松开,眼中有微微羞涩的笑意。展昭一向刚健,闵秀秀没想到他对待沈晗如此柔情,如此耐心,不是亲眼所见,哪会想到这是展昭?这剑眉星目,依旧英气勃发,当年他几上陷空岛追寻三宝,和五鼠几番交手,目光中的凛然之气,清冷之意,令人明显的感到了属于南侠和展护卫同时具有的威严。闵秀秀也见过他和孟春妮在一起,眉宇间也甚是严肃,只有看着沈晗的目光,才是这般的爱怜横溢。
闵秀秀了然的一笑,凝神为沈晗切脉,随即抬首,缓缓问道:“展大侠,展夫人是否受过重伤,而且,伤在心肺?”
“是,”展昭眉头微蹙,道:“一年多前,她遭人暗袭,受过重伤。”
闵秀秀点头道:“展夫人先天很足,体质算得上上佳,但是那次的重伤,留下了隐患,如果能够安心静养,展夫人的身体可保无虞。但是她这一番千里奔波,受尽风霜雨雪之苦,体内旧伤复发,所以高烧来势汹汹。”
展昭眸中掠过一丝紧张,闵秀秀温婉笑道:“展大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先开几方药,将沈姑娘的烧压下去,以后只要注意静养休息,问题不大。特别是季节交替之时,还有秋冬时节,更要当心,可服用一些调补元气的药物。”她又郑重道:“但是夫人的体质,绝不适合去苦寒之地。汴梁,地处中原,四季分明,气域还算温和。她的体质,应该在四季如春之地比较适合。”她又笑了一笑,道:“但是展大侠在开封府当值,又怎可能长居大理国这样的温暖之地?”
展昭眉头紧蹙,拿着药方,谦和的道了谢,闵秀秀又道:“展大侠,切切嘱咐夫人,小心保养,否则中年以后,咳喘加剧,会过得十分辛苦。现在到底年轻,元气充沛,自己还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