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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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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雷电轰鸣,金蛇似的闪电劈开厚厚的乌云,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儿,大雨白练般的倾泻而下,没有一丝转折和停滞,直直的如空中的神仙拿着水瓢般直浇下来。这已经是三天中的第五场雨了,慕容霜看到沈晗浑身重重的抖索了一下,她倒是有些担心,三天的粒米未进,任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但是一旦向她表示出温情,又是肯定了要对展昭伸出救援之手。她心中亦是矛盾,便在窗后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沈晗。

    只见沈晗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跪得久了,她双腿麻木,血气不通,明显的趔趄了一下,随后又站定了。慕容霜冷冷一笑,想她到底是受不住了,便缓步开门出去,冷冷的说:“死心了?受不得了?”语气又稍稍放缓,道:“我看你也别回汴梁了,展昭,好不了了。”

    沈晗的唇角微微牵动一下,竟是慕容霜从未见到过的淡定从容,她轻声道:“师父,我跪了三天,想明白了一些事。为什么师父刚开始时是愿意救大哥的,听到襄阳王败在大哥手中,师父就忡然变色,把小鱼儿赶了出去。”

    慕容霜听她如此说,心内一惊,面上未有任何表情,冰冷道:“你又知道什么?”

    沈晗的眸中,有了然的明澈:“我小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的书卷中,遇到“爵”字总要剜去,小鱼儿想了三天总算想明白了,这个字是师父最痛心又热爱的那个人的名字。这么多年来。师父每次提到这个人,有时咬牙切齿,有时又说他是如何的聪明,如何的神采风流,如何的俊俏。小鱼儿以前不明白这么矛盾的感情怎么会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为什么师父既恨他,又爱他,那是因为小鱼儿原来不懂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现在小鱼儿能明白感受师父的一二心境。小鱼儿也知道了,师父,是绝对不会对大哥施以援手的。”

    慕容霜静默片刻,然后,不带半丝温度的看着她,道:“你恨师父是不是?”

    沈晗缓缓的摇摇头,有着异常的平静:“不恨,只是,师父以前在小鱼儿的心中是至高无上的,小鱼儿一直觉得在师父清冷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热情的善良的心。师父虽然不愿亲自对人施救,但是每次小鱼儿帮助山民,用的还是师父教导的方法,师父也没责怪过小鱼儿,师父是赞同小鱼儿这么做的。小鱼儿觉得师父明是非懂道理,没想到师父为了自己的情感而竟能漠视大哥的生命。小鱼儿想问师父,纵然赵爵是师父所爱之人,但是白五哥说了,他在外,勾结大辽和西夏,妄图借他们的铁蹄踏进我朝疆土,为了他的狼子野心不惜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对内,他派杏花杀手刺杀朝廷重臣,意图扰乱朝政,人人自危,黎民百姓谈何平安?大哥,冒着生命危险,在白五哥和众位义士的襄助下,夺得盟书,擒住赵爵,是以自己的生命和热血免除了兵燹之灾,这样好的大哥,师父以一己之私,投入错误的感情而迁怨在他头上,小鱼儿无话可说。”

    “你——!”恼怒的目光直视沈晗,但是,慕容霜发觉,她的话自己竟一句都无法反驳。她第一次发觉,沈晗长大了,有一些东西在她体内急剧的成长,那是她以前不曾教过她的东西。她停顿一下,然后苦笑了一下,道:“这些浑话,都是展昭那里学来的?”

    沈晗的双目,异乎寻常的明亮,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微微笑了一下:“大哥从没说过这些大道理,大哥就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从不提起,只是说,那些都是平平常常的事,谁都会做。大哥做的这些事,都是旁人告诉小鱼儿的。大哥教小鱼儿的,只是一点一滴做人的道理,很平常,很平常。”

    慕容霜冷笑道:“看来我是什么都没教你,实在是对不起你,连做人,都要展昭来把着手教。”

    沈晗慢慢的跪了下来,在雨中,重重的向慕容霜叩了三个头:“师父养育之恩,教导之情,昊天罔极,沈晗今生是难以报答了。沈晗,是为展昭而生的。展昭在,沈晗在;展昭——,”她说不下去了,抹去泪水,浮上一个凄凉而温柔的微笑,道:“大哥病重,正等着沈晗回去。沈晗,不能再耽搁了。”她仰首,缓缓的站起来,向山下走去。

    “慢着!”慕容霜忽然喊道。

    沈晗回首,凄然笑道:“师父的恩情,沈晗来世会报的。”

    “你——”慕容霜冷冰冰的道:“如果能在锦绣峰顶采得断肠花,我把解药给你。”

    沈晗似不能置信似的看着慕容霜,随后,回过神来,双眸中流出激动的泪水,惊喜万分道:“师父说的可是真的?”

    “我何时说过假话?”慕容霜的樱唇微微牵动,惘然笑道:“我忘了,你现在眼中只有一个展昭,只有他说的话才是真话,你师父,在你心中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了。”

    “不是的不是的!师父是最最好的师父!”沈晗又哭又笑,欢喜不知所措,立刻要向山下飞奔而去。慕容霜冷声道:“锦绣峰峰顶甚是险峻,又叫鬼见愁,这样的大雨天,你又粒米未进,脚一滑,命就没了!”

    沈晗从包裹中掏出一个冷馒头,飞快的塞了几口,含着馒头含含糊糊的道:“只要大哥活着,沈晗死一百次都不怕!”说着,就向山下飞奔而去。望着她的倏忽而去的背影,慕容霜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进屋内取出长绳和药锄,也向着锦绣峰的方向而去。

    锦绣峰是庐山最险峻的山峰,在五老峰的最深层,是属于五老峰的一个支脉,悬崖峭壁,壁立千仞,整整一面山坡光滑如镜,若非绝妙的身手,连着力点都无法寻到,更何谈攀援。沈晗是在庐山长大的,庐山的一草一木皆熟悉,但是锦绣峰的山顶,也从没上去过。今日里,跪了三天,手脚都已麻木,要说攀到锦绣峰顶采摘断肠花,不啻是难于上青天。

    但是今天不拿到断肠花,师父不会交出解药,展昭的伤情已经容不得等待了。她也不知哪来的毅力,一气翻过五老峰,大雨滂沱,山路泥泞难行,几次三番的被滑倒在地,她咬紧牙关,紧紧抓住两旁树木,手上脚上早已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脸上也满是泥水和雨水,眼前一阵发晕,冷和热相夹杂的感觉让她暗叫不好,一定是在发烧。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一着不慎,就会摔入悬崖,尸骨无存。沈晗暗暗默祷:“爹娘,你们千万要保佑晗晗,能够采到断肠花,换回解药,来救大哥的命。晗晗死不足惜,可是大哥还在等着解药救命。晗晗怎么都是无所谓的,只要能把大哥救回来,晗晗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怨。”

    暗自默祷一番,力气仿佛又有了,趁着一股力量,她手足并用往锦绣峰上攀登,大雨过后,山峰犹为光滑,她小心的一点点扣住突兀而起的石头,和抓住石缝间的树木作为依靠,身子紧贴住山峰,慢慢的往上移。电闪雷鸣,都在她耳边划过,锦绣峰山势高耸,越到上面,霹雳闪电就好像眼前一般。她以前是颇为害怕打雷闪电的,但此时都看不到,全神贯注,心里全是断肠花。冷湿的衣衫贴在身上,指甲里全是鲜血,她浑然不觉得疼痛,终于,一点点,小心的挨到悬崖。碧色的断肠花正在雨中绽放着纤弱的身姿,沈晗大喜,手伸向断肠花,却不提防错抓住一块松动的石头,从悬崖上直直的摔了出去。

    恐慌之中,一根绳索抛了出来,牢牢的卷住她的身体,一个白色的身影用力一拉,腾云驾雾间,她被放在了悬崖上。生死转换得如此迅速,她一下子回不过神,却见慕容霜冷冷的收着绳子,道:“你还真是为了展昭,不要命了。”

    “师父!”她惊喜的唤道,她明白了,师父是一路跟随她而来的。师父虽然面冷,但是对她,还是甚为疼爱的,她让步了!她再唤一声,却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已是躺在慕容霜的床上,衣服都已换成干净舒爽了,脸也擦得明明净净,四肢还是无力,但她用尽力气爬了起来,望着正在煎药的慕容霜,唤道:“师父,快给小鱼儿解药,我要回汴梁了!大哥在等着小鱼儿!”

    慕容霜把一包药扔了过来,冷声道:“一共七贴,断肠花做为药引,如果服药十二个时辰内不起效果,展昭就死定了。”

    沈晗忙接过药物,妥妥贴贴的放在包裹中,依依跪倒:“师父,大恩不言谢。师父,终究还是小鱼儿的师父,还是疼小鱼儿的。小鱼儿要走啦,师父保重!”

    “身上还发着烧,天色又这么漆黑,你怎么赶路?歇息两日,等退了烧再走。”

    沈晗虚弱的微笑:“大哥的病,等不起了。”她走过去,把还冒着热气的药一饮而尽,笑道:“师父给小鱼儿煎的退烧药小鱼儿喝光啦!”她又柔柔的搂着慕容霜的脖子,像以前慕容霜生气了她做出的柔软的姿势一样,温软的说:“小鱼儿也舍不得离开师父,等到大哥好了,师父来汴梁嘛,来小鱼儿的家嘛,住多久都行,让小鱼儿好好的孝顺师父。”

    慕容霜心头一热,眼中有一抹温暖,道:“我怎敢踏上三品官的府邸?”

    “师父,大哥真是很好很好的人,你和他接触了就知道了,大哥是天下最好的男子。”说到展昭,她的笑容中,就满是甜蜜。

    慕容霜不语,过了须臾,问道:“你背上的那条伤疤是怎么回事?”

    “我——,”她低首,面露难色,半晌,才轻声道:“让人刺伤的。”

    慕容霜深深叹息:“定是受展昭的牵连。你一个女孩子,和人无冤无仇,谁会平白无故刺你一刀?女大不中留,你既这么痴心,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记得,以后跟着展昭,这路不会好走。光是替他担心,就够你受的。他那份差事,看着风光,实则危险得很,今日里为他求药的滋味你自己也尝到了,是如何的苦涩煎熬。你既一心一意眼中只有一个他,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你是我养大的,你不疼惜自己,我还心痛。那条刀疤是往肺部的方向走的,当时,是不是刺中肺了?”

    沈晗慢慢的点了点头,慕容霜双眉紧蹙,道:“现在变天时,是不是就要咳嗽?还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还好啦。”沈晗笑道:“哪有这么严重?”在慕容霜凝重的目光下,她只能道:“只是一点点感觉而已。”

    “现在你还年轻,等到了中年后,旧伤定会复发,有你受的。”严厉的语气过后,慕容霜又不忍道:“你再顾惜展昭,也别忘了自己。平常饮食起居都要小心,变天时,犹要注意风寒,记住,千万不能到漠寒之地!冰天雪地必将引起你旧伤复发,到时候,定会咳喘加剧,折损寿命!师父不是危言耸听,切记切记!”

    “都记住啦!”沈晗一心惦记着展昭,那几句慕容霜的肺腑之言只是一带而过,她急急道:“师父,我真要走了。”双目中泪光隐现,又向慕容霜磕了个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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