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六十八章
十二
气息奄奄的姑娘,静静的躺在深蓝色绣着墨绿菊花的被子下,一丝起伏都无。长长的睫毛微阖,脸色清冷苍白,昔日小小的梨涡,甜甜的笑意,都成了飘渺的梦。苍白的手,微凉,大国手细搭脉搏,又揭开被看了伤口,半晌里,沉默不语。
展昭双眉紧锁,心急如焚,又不能出声相扰,他知道,大国手必定在思索,有何良方,能治沈晗之伤。但看着大国手沉吟良久,他亦知,沈晗之伤必定复杂棘手,才使得在御医院当差四十年的大国手久久的捋须思考,只是看着桌上的空白药方,迟迟不能落笔。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照在桌上的药笺上,淡金色的光芒浅浅的在笺上流动,一旁的墨已抹得酣香,大国手手持宣毫,但却不往那墨里蘸去,雪白的须发轻轻抖动,深青色的袖子衣纹微微拂动,苍老的手指握着的那一杆笔,却依旧笔直。四下里一片寂静,展昭欲问,却又怕大国手说出的话,霎时毁灭所有的希望。昔日青龙珠一案,将生命置于铡刀之下,都无一丝颤栗;被红花杀手毒伤双目,孤身赴险,寻找证据,也无一丝胆怯。但今日,一颗心跳到了喉咙口,已不能自主。终于,将焦虑的目光投向了包拯。八年来,他视大人如父,危难迷惘之时,大人都是他最坚定的靠山。
果然,包拯顿时理解了爱将目光中的内容,温言相问:“大国手,沈姑娘伤势如何?”
“不妙。”大国手直言道:“如不是昨夜公孙先生妙手治伤,沈姑娘熬不到今日早晨。奈何,伤在心肺之间,特别是重伤肺叶,老朽也无把握能够将肺上的伤口止住,只能姑且一试。”
瞬间,他望见展昭重重的叹了口气,将头转向一侧,眼中有光华浮动的水色。须臾,他紧紧地咬了咬唇,将那一抹热流强行咽下,平静片刻后,低声相问:“敢问大国手,沈晗被救过来的几率能有几成?”
“不好说。”看着展昭的情形,大国手明白这个姑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个年轻人,一夜未睡,眼中夹杂着焦虑的血丝,一身红袍,也掺杂了斑斑的血迹,虽然有几分憔悴,但依旧是修竹一般的挺拔,依旧内敛而温润,未曾一丝失态。只有那紧蹙的双眉,眼中沉重的忧郁,流露出内心的焦灼。大国手心下叹息了一番,随即,略微停顿了一下,和缓道:“展护卫,也不是没有希望。老朽会每日来诊治,依病情斟酌用药,只要沈姑娘三日后能够清醒,这条命就算救过来了。”
展昭点了点头,又回首望了望沈晗,拱手道:“有劳大国手,展昭感激不尽。”
大国手整理着药箱,道:“包大人,派人快去抓药吧。老朽也要回去了,明日食时,老朽会准时来的。”
展昭为他拿起药箱,恭敬道:“展昭送大国手,这几日都要有劳大国手,展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哎,不用不用。”大国手忙推辞道:“展护卫,你照顾沈姑娘要紧,绕到门口,就那几步路,老朽还没糊涂到连这几步路都不识的地步。”
“让展护卫相送吧。”包拯看着展昭,知道展昭的性格是受人涓滴恩惠,必将涌泉相报。他视沈晗如亲人,让须眉皆白的大国手每日来为沈晗诊治,心中必定是过意不去的。如不相待以礼,更增负疚。这个青年,他太了解了,他对别人的好,一概视作理所当然;别人对他的好,只要有一分,他也耿耿难忘,必要相报。这是展昭的忠厚之处,同样也是他入仕之后经常处于两难境界的弱点。做官的人,有时是要铁石心肠。而展昭,很难做到。
听到包拯这么说,大国手也不再推辞,便道:“那就劳烦展护卫了。”
暮春的早晨,阳光明丽,空气如牛乳般新鲜的流动。走出房间,大国手便闻到了药草的香味,便停下来瞧了瞧,只见展昭窗下种着兰草,金樱子,香丝草,珠芽蓼,幽幽淡淡的香,顿时使人心里沁凉。他笑道:“这种的都是草药,是公孙先生的杰作吧?先生是个有心人。”
展昭嘴角微微上弯,脸上有一丝淡淡笑意:“是沈晗种的,她父亲是医生,自己也懂得一些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