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小鱼儿的海棠红（一）
番外小鱼儿的海棠红
一
大相国寺这般热闹，让沈晗合着马骏马兰眼都不够往哪儿瞟，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沈晗的荷包里银子鼓鼓的，合着都是展昭的。她却感觉自己腰缠万贯，三个人不多时，手中一人一串糖葫芦，再一会儿，又是一人一块蜂蜜白糖糕，再一会儿，每个人手中又多了一包糖豆。沈晗又想起救过她的张老汉夫妇让人捎信说过两天要来看她，便又蜜饯腌腊的买上了几大包，这下子三个人手中累累赘赘，马骏嘀咕道：”小鱼儿姐姐最会差使人了，说好带人逛相国寺的，却又让人家做免费搬运工。“
”谁说免费？“沈晗笑道：“这里面有一包蜜饯是给你和兰儿的，好好吃的蜜炼山楂喔。再说了，刚才的糖葫芦，蜜糕，糖豆不是预支的薪金啊。”
“小气，从相国寺回到府衙，可有好长一段路喔。就那么点，要让我们提着东西走这么多路。手上都要拎出茧子来了。”马骏不屑的撅着嘴道。
“挑肥拣瘦，不肯吃亏，一点都不像马大哥，你这精明劲儿，倒有点像公孙先生。”沈晗想起公孙先生摸着胡子出主意的狡猾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忽然又想到：“糟了，我都要没给大哥买东西。不行，再兜！”
这下连乖顺的马兰都抗议了：“小鱼儿姐姐，脚都要断了，还兜啊！你买的这些蜜饯，给展叔叔一份也就是了。”
“大哥才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哎，你们吃的东西都是花的展叔叔的银子。这么没良心。这样吧，咱们待会儿去吃插肉面怎么样？嗯，闻闻味道，已经鲜香扑鼻了。马骏，你那一碗，加双份羊肉！”沈晗很是豪气的说。
“好啊好啊！”马骏一听插肉面，立刻来了精神。马兰却叹口气道：“哪吃得下啊。”
“吃不下说明饱了，饱了就说明有精神了，有精神了更说明能逛街了。那就，继续逛！”手里捧着一大堆东西的沈晗笑眯眯的说。这一次，连马兰和马骏都深深领会了爹和王朝叔叔私下里说的“这小鱼儿会兜兜绕绕，与你夹缠不清的说道理，到最后，道理都是她的”的深刻涵意了。
给大哥买什么呢？沈晗觉得买样东西好像展昭都需要，可是又都不需要。琳琅满目的商品使她眼花缭乱，看了这个丢了那个，马兰马骏哪有那么好的耐心，马骏觉得今天更是上了一个大当，就是十碗插肉面都是赔本生意，还是马兰聪明，看到一个瓷质猫咪，便对着沈晗道：“小鱼儿姐姐，你看这个猫咪送给展叔叔可好？展叔叔不是御猫吗？”
沈晗忙拿起细细瞧了，这个猫咪果然烧制得玲珑可爱，大大的眼睛，像极了展昭那双清亮有神的大眼睛，但是那顽皮的神态，倒是像自己。她爱不释手，立刻掏出几枚制钱把它买下。然后，又在马兰马骏手上各放三个盒子，自己只拿这个小猫咪。
“干嘛啊！”马骏立刻抗议：“想把我们的手压断啊！”
“因为，这个猫咪最最重要啊。”沈晗狡黠的笑着，慢条斯理的说：“今儿个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没有这个猫咪重要。最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大人拿喽，小孩子嘛，就要拿相对来说，没那么重要的东西。”
“欺负小孩子。”连马兰都忍不住的翻白眼。
沈晗只做没看见，自己笑嘻嘻的捧着撞着猫咪的盒子，后面马兰马骏气喘吁吁的捧着盒子，一连声的抗议：“告诉展叔叔，说你欺负我们。”
“可以。”她脸皮很厚的笑道，
“让展叔叔把你关起来，再关上七天。”
“大哥说，再也不关我了。所以你们别白费心机了。”
“告诉展叔叔，上次是阿奴把你偷偷放出来的，你们还偷出去玩了。”
“不幸得很，我已经提前向大哥交代了。所以你们现在的出卖，已经没有用了。”
马骏翻了半天白眼，终于想到了一个吓住沈晗的问题：“告诉展叔叔，你去过连大小姐的坟头，还打听连青云在哪个庙里做和尚，就想知道展叔叔和连大小姐的事。哼哼，开封府上下，可没人提过连彩云喔。”
这下子沈晗默不作声，回过身去，从马骏手中三个盒子，马兰手上接过两个，把那小猫咪小心的放在最上头，狠狠对马骏说：“怕了你了！”
马兰马骏对视一笑，马骏偷偷对马兰说：“她最怕的，是展叔叔生气。姐姐，下次拿这个吓她，百发百中。”
他们三人在面摊上吃面的时候，一个身着青色软缎襦裙，月白色褙子的小姑娘走来，对着沈晗微微笑道：“姑娘，我们老板娘请您过去一趟。”
“你们老板娘？”沈晗微微诧异：“是谁啊？找我什么事？”
“云锦坊的楚老板，请姑娘过去量量身材。”
“我又不做衣服。”沈晗摇头道：“云锦坊的衣服都好贵的。我也买不起。”
“老板娘说了，请姑娘帮个忙，有个客人身材和姑娘高矮肥瘦都差不多，可是人没来，所以，不好量体裁衣。”小青恭顺说道。
“这样啊，”沈晗想了想，对马兰马俊道：“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楚云见了沈晗，就连笑带说道：“真的哎，真的是和做我衣服的那个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小青，把尺拿来，让我好好的量一量。”
她有心逗一逗沈晗，故意不说破是展昭为她定的衣服。谁见了这么可爱甜美的姑娘，都想逗一逗，特别是她清澈如水的眼神，觉得看着小姑娘傻傻的表情，很是好玩。
果然，沈晗乖乖的让她量体时，忍不住问：“怎么有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啊。”
“对啊，”楚云笑道：“是她大哥给她定制的衣服。姑娘，你说她有这么好的大哥福不福气？”
“嗯。”沈晗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又道：“我也有大哥，对我也很好。”
“那好啊。”楚云一边在纸上写着尺寸，一边道：“什么时候，让你大哥也为你做件衣裳。”
“我大哥很忙的。”她轻轻咬了咬嘴唇：“他可能，顾不上这些小事。”
“喔，”楚云似漫不经心的道：“那个女孩子的大哥，为她定了海棠红的衫子，你穿上海棠红的，也一定好看。”
“海棠红？”沈晗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
“对啊，海棠红是很娇艳的颜色。姑娘，你看过春天海棠花开的那样的红色吗？别的花儿在海棠花面前，都黯然失色了。桃花虽美，但那红太淡了一些，哪及得上海棠的红啊。”楚云又量着她的腰身道。
“海棠红？”沈晗悠然向往道：“对啊，小时候，家里也有一棵海棠树，花开了，好美的。”
“好了，量好了。小姑娘，谢谢你啊。下次让你大哥，也来给你定上一件海棠红的衫子，春天穿着别提多美了。”楚云嘴里衔着线，道。
出门时，沈晗满脑子都是海棠红的衫子。
二
每一次见到展昭，总是在夜深人静。沈晗不知道展昭为什么有这么多事要忙，办案啦，巡街啦，取证啦，有时展昭回来，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但是，今天非要见到展昭，炫炫送给他的小猫儿，所以沈晗晚上喝了两杯浓茶，展昭回来的时候，她坐在秋千架上，眼神炯炯，精神得很。
“大哥！”见到展昭，她立刻欢快的迎了上去，欢声笑道：“快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喔？”展昭笑道：“又去哪里觅的新鲜玩意儿？”
话未说完，嘴巴里就给沈晗塞上一个梅子：“甘甜生津，芝寿堂的梅子！”
展昭笑道：“就是这个？巴巴的等到现在给大哥看？连觉也不睡了？”
“才不是呢！”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瓷猫儿，托着手掌上，拿到展昭眼前：“看，大哥，这个猫儿和你像不像？”
是只玉雪可爱的猫儿，脑袋微微侧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睁着，这样静谧的时分，看到这样可爱的小玩意，又有着心爱的小鱼儿，展昭觉得十分温馨，把这只瓷猫儿也托在掌间细细看了看，道：“眼睛像大哥，神情像小鱼儿。”
“那咱们叫它小鱼猫好不好？不行不行，太难听了，就，就是小羽毛吧，鸟儿的羽毛的小羽毛，大哥，你看，它是白色的喔。白得像羽毛是不是？”沈晗微微侧着脑袋说，展昭觉得她和那瓷猫儿的神情越发的像了，便点点头，薄唇微弯，眼里满是笑意：“小羽毛，很好听。”
“那我放在大哥房中的书架上，让它伴着大哥，好不好？”沈晗的声音好听如泉，柔声相问。
“当然好。”一天的奔波忙碌后，能和小鱼儿呆在一起，展昭觉得是最放松的时刻。无论她说什么，无论是怎样孩子气的话，都是那样温软好听，都会让他的心柔情一片。
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花香，还有树木苍翠的香，好像月色也是香的。他们坐在凉亭里，沈晗又忙着告诉展昭张老汉夫妇要来看她的事，展昭道：“张家老人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一定要好生招待。银子还够不够？”
“荷包里多的是，二叔替我收了田租，汇成银票让我去宝成行取。大哥，我都快成富翁啦！”月光下，沈晗的眼睛亮晶晶的。
“喔？”展昭微笑道：“你二婶不把银子给霸下了？”
“她才不敢呢！上次要不是大哥，她都给人要宰了。听二叔说，她现在改过从善了，经常吃斋念佛。终于相信世界上有报应二字。”沈晗嫣然笑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下有多少人不相信这两个字而落得身败名裂。”展昭抱着双臂，宁静言道。
“如果大家都相信了，开封府也生意清淡，无人击鼓鸣冤了。”沈晗笑道。
“展某但愿有这么一天。”展昭微笑道。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么开封府的人都要失业了。包大人继续做他的龙图阁大学士，公孙先生回家种花，四大校尉也变成无业游民，大哥你呢？你继续留在包大人身边，还是去皇宫当值，做带刀护卫？”沈晗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手撑在亭中圆凳上，急问展昭。
“真有那么一天？”展昭沉吟片刻，微笑道：“或许，我会选择回归田园，重出江湖。这身官服，展昭并不留恋。”
“那带不带小鱼儿？”这是沈晗最想问的问题。
展昭促狭一笑，道：“不带。”
“为什么？”沈晗急道：“为什么不带？小鱼儿哪点不好了？”
展昭继续慢悠悠笑道：“小鱼儿又不听话，又喜欢自作主张，还很喜欢惹麻烦。有小鱼儿在，展昭的银子都要赔光了。”
“不会的！”沈晗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小鱼儿最好了，又会看病又会烧菜，大哥要是重出江湖，小鱼儿就当游方郎中给人瞧病，挣些银子和大哥行走天涯。对了，小鱼儿还可以把苏州的老房子卖了，也是钱对不对？大哥，我有好多银子，不会让大哥赔钱的。”
展昭忍不住笑着要揪她鼻子，蓦地，在月光下看见她秀丽皎洁的面容，想起她已经是大姑娘了，终于，笑笑，放下手，柔声道：“好，给我赚钱的小鱼儿，带着她。”
“那样的话，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游山玩水，医病救人，小鱼儿就可以天天看见大哥了。大哥，我们找一个开门就能见到水的地方好不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种些花，种些菜，种些草药。大哥可以在院子里舞剑，或者在水边也行，小鱼儿就为大哥煮饭煲汤，再养些鸡，养些鸭，每日里开开心心的，多好。”沈晗托腮说道，一片神往。
“小鱼儿，开封府不好吗？”原来这丫头希望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展昭心中微微歉疚，问道。
“开封府很好啊，大家对我都很好。可是，他们都不是大哥。我要见到大哥，只能在很晚很晚。大哥每天都那么忙。”沈晗微微怅然。
展昭想说什么，沈晗赶紧道：“大哥不要乱答应了。上次在杭州就说有空带小鱼儿去杭州，小鱼儿现在知道了，大哥的有空，就是猴年马月。”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还是这样，等到大哥回来，就这样说说话，小鱼儿也就满足了。”
展昭心中隐隐抽痛，负疚大起，道：“小鱼儿，或许有这么一天的，找一个小院子，种种花种种草，养些鸡养些鸭，展昭很向往这样的日子。”
“但是现在不能够是不是？”沈晗莞尔一笑：“如果大哥离开了包大人，离开了道义，责任，那么大哥是不会快活的。和一百个小鱼儿在一起，也不会快活的，对不对？”
她以为展昭会说是的，但是，片刻，她听到展昭静静说道：“和小鱼儿在一起的展昭最快乐。这快乐，和所有的快乐都不一样。”
月光下，展昭的眼神如此宁静，如此认真。沈晗忽然觉得脸上有一点发烧，然后觉得耳朵有一点发烧，然后觉得心跳得剧烈，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只有展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好像海浪冲击的声音。她忽然低下头去，以往那些冲口而出的话，今天好像都躲起来了。都找不到了。还是，都羞得不敢说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什么也不说，沈晗觉得，原来什么也不说的时候，确实是胜过千言万语的。
“小鱼儿，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展昭站起身来，柔声道。
“大哥，海棠红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红？”沈晗忽然幽幽问道。
展昭柔和的望向她：“怎么想起问这个？”
“不是的，”她温柔的笑道：“大哥身上的绛红色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红。”启齿一笑，一口糯米细牙闪着珍珠般的光芒，那笑着的眼波，灿烂如星子。园子里的梧桐树好听的吟唱，夜风凉凉吹过，一天的辛劳消失无踪，展昭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的沉醉，能和这样好的姑娘一生一世呆在一起，真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