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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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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晗一怔,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充满胸臆,她也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让她如此甜蜜,又如此心酸?好像春天的花都开放在她心间,又好像柔情的江南雨在心中拂过,让她又想哭,又想笑。她怔怔的看着展昭苍白的脸,心道:“展大哥如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那什么什么东方的铁蒺藜所伤,我真是没用,为什么那时候不好好的跟随师父学武功呢?至少可以不拖累展大哥。”

    一串灼热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了展昭的手背上,他急问:“小鱼儿,你怎么啦?中毒了是不是?”

    “没有,展大哥,你别急,我什么事也没有。”沈晗急忙说,又想起展昭说她一哭展昭就会有事,她心中犹如白璧纯洁无暇,不知这是展昭安慰她的话,信以为真编出借口说:“展大哥,现在下雨啦,这破庙漏了,所以雨就滴在你手背上了。这不是小鱼儿的泪水喔。”

    虽在伤痛之中,展昭还是忍不住怡然一笑,心道:“这个傻丫头,连撒谎都不会。刚才还是明月在天,疏星几点,哪有这么快就变天的?这丫头涉世未深,天真单纯犹如白纸,我怎能放她一人千里迢迢赶回开封?”

    他思索片刻,轻声道:“小鱼儿,信件可在?”

    沈晗使劲点了点头:“大哥放心,信我保管得好好的,比我的命都重要,怎么能有半点差池?”

    “好。”展昭虚弱一笑,道:“小鱼儿,扶我起来。”

    沈晗忙说:“大哥,不可以。你的伤很重呢,要乖乖的躺着,不能动。”

    展昭强自撑起,沈晗只能扶他半靠在墙上,着急相问:“大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你只管教训我,可别生气。你一生气,这毒液就会随着血液窜来窜去。你打小鱼儿骂小鱼儿都可以的,就是不能生气。”

    展昭的脸上浮现出爱怜的笑容,无力的拍拍她的手背,道:“傻丫头,大哥的命都是你救的,谢你还来不及。小鱼儿,你最听大哥的话了是不是?”

    沈晗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想到展昭看不见,马上又重重的说:“小鱼儿这一生一世都听大哥的话!”

    一生一世?展昭心想:“傻姑娘,你怎能一生一世在展昭身边?”可是想到小鱼儿终有一天要离开他,不禁又有一缕深深的惘然。他默然片刻,随即打起精神,温言道:“小鱼儿,大哥不能保护你了,你须得找一个能保护你的人去开封。你现在就去找常王,他那边有十几个高手,送你去开封应该无虞。”

    “灰老鼠?”沈晗茫然道:“可是,我有点讨厌他哎。”

    “傻丫头,现在哪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常王人不坏,会保护你的。快去,现在就去找他。”展昭催促道。

    “那你呢?展大哥,我们一起去!来,我扶你走。”沈晗忙说。

    展昭摇摇头,温和的笑道:“展大哥有些累,想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小鱼儿一个人去好不好?”

    “不好!”沈晗干脆的说:“小鱼儿要和大哥在一起!大哥,万一那七个人又来找你怎么办?你的眼睛要十个时辰后才能看得见,你又流了那么多血,胳膊又动不了,他们想杀你,那是很容易的。”

    展昭的星眸中轻轻浮起一点笑意:“小鱼儿,你斗得过东方七宿吗?”

    “那我们就死在一起!”沈晗爽然回答,生死仿佛就在谈笑间:“反正大哥在哪儿,小鱼儿就在哪儿!”

    这姑娘怎么这样一根筋!展昭心中一急,额上滚下豆大的汗珠,脸色犹如霜雪般惨白,按住胸口急喘起来,沈晗赶紧轻抚他后背,焦急问道:“展大哥,你没事吧?”

    “你,你连展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展昭的语气中带着凛冽,急声问道。

    沈晗马上投降:“展大哥,你别生气,小鱼儿一百个听,一千个听,一万个听!小鱼儿现在就走,就去找那个什么王爷。展大哥,你快躺下,你千万千万别生气!”

    她静静的把巨阙放在展昭身边,不忍的提起秋月,轻轻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展大哥,我走了。你,你一定要保重。”

    展昭的眸中闪过一丝澄净的笑意,声音轻而坚定:“小鱼儿,多保重。”

    展昭静静的躺着,耳中只听得夜风吹着窗棂,古树上有夜枭鸣叫,周围一片寂静。

    虽在伤痛之中,他的唇边却情不自禁露出淡如春风的笑容,心中想着:“这傻丫头,如不激她一激,此时定是还在和我磨嘴皮子。”

    此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唤了沈晗多少声“傻丫头”。

    想起这丫头的话,展昭的笑容又深了两分。

    “展大哥,你当我是朋友了?不仅仅是重要证人,对不对?”

    “展大哥看不起人,小鱼儿知道你是儒侠,文武兼修,可是师父也是满腹经纶,教小鱼儿读了诗词歌赋,庄子老子,小鱼儿虽没有一肚子墨水,半肚子还是有的。”

    “大哥,你是说,我不能说你的酒窝,还有,也不能直接说你笑容好美。可是你是有酒窝,还有笑容是好美,为什么就不能说呢?”

    “展大哥,是不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却不能说什么?”

    “展大哥,现在下雨啦,这破庙漏了,所以雨就滴在你手背上了。这不是小鱼儿的泪水喔。”

    “展大哥,你别生气,小鱼儿一百个听,一千个听,一万个听!小鱼儿现在就走,就去找那个什么王爷。展大哥,你快躺下,你千万千万别生气!”

    他轻轻叹了一声,又想起那场同生共死的恶斗,这个傻丫头,明明已脱离险境,却又陪他同赴死地。那坦然平静,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在耳边:“展大哥陪着小鱼儿,小鱼儿就永远不会做噩梦了,也不会怕那条路好黑好黑。展大哥到哪里,小鱼儿就到哪里。”

    展昭自十八岁起跟随包拯,至今已有十年,再加上以往行走江湖的岁月,见过无数人情世故,各色人等。但这样皎若梨花,朗如明月,清如泉水,却能和他肝胆相照的朋友,唯有沈晗。

    他又挂念,这丫头,此时是否平安找到了明澄?如没有明澄的帮助,一路之上,艰难险阻,人心鬼蜮,她怎能防备?

    去了这么长时间,她一定已经到了常王府。展昭安慰自己,忽又转念一想,如果开封府拿到这些信件,范阳通敌的罪行基本已经坐实,再加上灭门惨案,死罪难免。到时候,春妮怎么办?

    想到此处,展昭心中不禁大痛。春妮,他这苦命的师妹,本以为皇上亲自赐婚,许配给状元范阳,那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定会让她一生幸福无忧。展昭记得在她的婚宴之上,自己的欣慰和满足,春风满面的笑一直挂在脸上。惹得那心中有难言醋意还最喜欢和他作对的白玉堂讥诮不止,讽刺今日又不是他做新郎,何用这么开心?

    还记得公孙先生微笑着在白玉堂面前维护他说:“太平公主是展护卫最放心不下的小师妹,现在有了一个好归宿,展护卫是发自衷心的喜悦,也对师父有了一个交代。想必孟老先生的在天之灵,如今也是极感欣慰的。”

    想到师父,展昭又是心如绞痛,师父,展昭对不起你!你唯有春妮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可是她命运叵测,连遭不幸,展昭没有保护好她,展昭愧对师父!

    重伤之人,本来求得是心境平静,如今展昭心潮起伏,又挂念师妹,牵动心肺,惹得伤痛大作。他本就是隐忍之人,哪怕一人独处,也不愿大声□□,只是紧咬牙关,用右手紧紧抓住身下稻草,五指关节皆无血色,冷汗涔涔,湿透衣襟。

    蓦然间,耳边响起明亮关切的声音:“展大哥,你又痛了是不是?”随后一双温柔的手拿着一块帕子在他额头轻轻擦拭汗珠,只听那声音中含着无比的心痛:“展大哥,如果痛了,你就叫几声,千万别忍着。”

    是小鱼儿!她怎么又回来了?

    展昭不禁气急,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精灵古怪总是阳奉阴违?他未待开口,沈晗已经赶紧解释:“展大哥,你别急,小鱼儿是想自个儿去找那个小王爷的,可是一出去就发现根本找不到路。这乌漆墨黑的天色,是左是右我都闹不清,展大哥,小鱼儿一个人根本到不了王爷府的。展大哥,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展昭苦笑道:“小鱼儿,展大哥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事啊,展大哥。”如果展昭能看见,他便能看到沈晗的眼睛在夜色中晶晶发亮,闪动着调皮精灵的光芒:“我已经找好马车了,展大哥,你躺在马车中会很舒服的。这样咱们就能顺顺利利到那个小王爷的府上了,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展昭憔悴的面容上闪过无奈的一笑,这个小鱼儿,原来早就打算好了,还真是人小鬼大。他只能微微点头,沈晗立刻雀跃,招呼着等在外面的马车夫:“大叔,麻烦你一块儿来扶我大哥。对,你扶我大哥右边,我扶左边。不行不行,不能够搞错。我大哥左边受了伤,你毛手毛脚的,别碰了他伤口。所以,右边归你管,左边归我管。”

    静夜里,全是这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可是听到这声音,展昭就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仿佛一缕灿烂的阳光驱走了他心底的阴霾。

    长夜漫漫,夜半无人,唯有这一辆油布马车在道上不急不慢的行驶着。展昭脸色苍白,闭目躺着,虽然脸色平静如昔,但是额头上不时渗出的汗珠还是表明他正在遭受剧痛的折磨。

    沈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又是焦急又是心痛,恨不能以身代之。她不时用手帕擦去展昭的汗水,每当此时展昭便微微睁目,温润一笑,轻声言道:“小鱼儿,谢谢你。”

    沈晗握着他手说:“大哥,你别说话,小鱼儿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要是一说话,牵动了伤口,又要痛了。对了,小鱼儿背诗给你听好不好?你听着小鱼儿背诗也许就不会想着疼痛了。要是小鱼儿想不起来诗句,大哥还可以提醒。嗯,这个主意好极了,大哥既想着下一句诗该怎么念,那就更不会想着伤口了。大哥,我这主意是不是好极了?这诗句就像麻沸散一样定能给大哥止痛对不对?”

    展昭哑然失笑,这个小鱼儿,脑袋里藏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念头。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展昭自可感受到她殷切兴奋的目光,不忍搅了她的兴致,便温和笑道:“好啊。”

    得到了展昭的允许,小鱼儿越发起劲,骨碌碌转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那我背什么好呢?对了,大哥是南侠,必定喜欢也带有侠气的诗人,那我就背李白的诗好了。”

    狭小的车舱内,响起她甜脆的声音:“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在她甜净的声音中,展昭仿佛回到那个少年意气的岁月,金樽对月,花下舞剑,酒逢知己,欢畅开怀……,那伤痛果然有所减轻,忽然听到沈晗问道:“大哥,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下句是什么?”

    “自称臣是酒中仙。”展昭轻声道。

    “嗯,大哥好记性!”沈晗笑道:“这法子真管用,大哥,你的伤不是那么疼了,对不对?”

    展昭笑着微微颌首,沈晗忽然沉默起来。耳边少了她的叽叽呱呱,展昭一时还真不适应,问道:“小鱼儿,怎么不背啦?”

    “大哥,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将来我开个医馆,如有受伤疼痛的病人,我便背诗给他们听,这作用好比麻沸散。大哥,你说这主意好不好?”沈晗清脆笑道,显然很是自我欣赏那“绝妙主意”。

    展昭失笑:“果然是好主意。”

    这时,只听赶车的老汉说:“姑娘,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去的地方?”

    沈晗探身一看,果然是雕梁画栋的常王府。她便道:“大哥,你别动,我去找那小王爷,让他找个担架来抬你。”

    展昭欲制止,沈晗早就跃下了马车,只听得那赶车老汉对展昭道:“这位公子,你那妹子可真热闹,一路上叽叽喳喳小鸟儿一样,我老汉都听得耳中起茧。她这整日在你耳边呱噪,你烦也不烦?”

    展昭恬淡一笑,道:“我已是习惯了。如她不呱噪,倒像少了什么似的。”

    四

    “展昭,你怎么受伤如此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澄惊讶的看着重伤的展护卫苍白如雪的脸色,着急的追问。

    “一言难尽。”展昭从担架上伸出手,沈晗赶紧一推明澄,轻声道:“赶紧握住啊,我大哥现在眼睛还看不见。”

    “看不见?”明澄更加茫然,忙上前握着,那是一双微凉修长的手,掌心有一层薄茧,虽在伤痛之中,却还是那样坚强有力,是一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手。

    “王爷。”展昭声音微弱却郑重的说:“我把小鱼儿托付给你了。你带着府中高手护送她去开封!”

    “我……。”看到展昭武功如此高强尚且身受重伤,明澄不由得有些胆怯,却见展昭急切催促:“王爷有何顾虑?”

    “展大哥,他怕死呗,只是不敢说出来,怕丢脸。”他还没回答,沈晗已待他说出心中想法。

    “谁怕死?你这小丫头不要胡乱污蔑本王爷。”明澄忙急着辩白。

    “你又不是我展大哥。算了算了,看你那单薄的身板,还要本姑娘来保护你。展大哥,我自己去开封好了,这个人犹犹豫豫,咱们别求他。”沈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谁犹犹豫豫啦?谁身板单薄啦?看你这小姑娘牙尖嘴利,本事很大嘛。如果不是展昭护着你,你都死过百回千回了!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哼!”

    “死过千回百回也和你无关!”沈晗又是气急又是担心展昭,禁不住带着哭声道:“你欺负我展大哥受伤,欺负他眼睛看不见,所以就来欺负我。你是天下最最讨厌的灰老鼠!”

    “我欺负你?”明澄见她流泪,不禁气馁,道:“我欺负展昭?你这小丫头真是不可理喻。”

    “好了!小鱼儿,不许对王爷无礼。”展昭低声喝道,沈晗忙乖乖住嘴,只是一双杏子眼,不断的对着明澄抛着白眼。

    “王爷。”展昭对着明澄道:“展昭不是无理之人,事情不到紧急关头,展昭绝不会向王爷开口。只是现在展昭确实没有力量护送沈姑娘去开封,展昭知道王爷有难处,但展昭也知道王爷亦是急公好义的侠义人物,当此危难之际,展昭除了恳求王爷,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托付。求王爷允了展昭。”

    说了这一大段话,展昭又牵动了伤口,冷汗滚滚而下。他脸色苍白,虚弱之极,只是右手却还紧紧握住明澄的手。明澄热血翻涌,侠义心肠立起,他点头道:“展昭,你放心!你安心在我府中养病,我亲自带着十几个高手护送沈姑娘去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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