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阴雨
第二天中午,剧组早早地收了工。
没有戏拍的时候,温燃一向喜欢素颜。回酒店卸了妆,拿到车钥匙在门口等孟砚书的时候,温禧跑过来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干嘛?”温燃偏着身子向后倚,警惕地瞪着温禧。
温禧凑过去开始捏嗓子撒娇,“哥,我任务完成了要回学校,捎我一程呗。”
“你自己不会打车?”温燃继续说,“穷死了?”
温禧踹了他一脚,抬起手刚打算锤他,308的门咔哒一声,孟砚书从里边出来了。
“禧禧?”他好奇,温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禧立马从温燃那边过来,又抱住孟砚书的胳膊,“小叔,我想蹭个车,可以不。”
蹭车当然可以,但不是我的车,我没法决定。
孟砚书这样想着,低头瞧着温禧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又抬起头对上温燃那双看戏的漆黑眸子,“你亲妹妹,你决定。”
成功把皮球抛给了温燃。
温燃斜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温禧一下,“警告你,注意点分寸。”
他说的自然是温禧和孟砚书的距离。
很奇怪,明明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已经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也许温燃口中的距离,只是觉得孟砚书不喜欢别人没皮没脸地闹自己,所以才警告温禧。但听在孟砚书耳朵里,总会莫名其妙地转换成另一种想法。
好像……嫉妒心极强的狗狗,在看到陌生人忽然扑向主人时,下意识保护主人的反应。
孟砚书很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
最终,温禧还是上了车。
“你俩去哪儿啊?”大小姐兜里总是变戏法似的变出很多小零食。
她吃着,从包里又掏出一包芒果干,趴到副驾驶后背,伸着手递给孟砚书。
孟砚书接过,和她道了声谢。
“剧已经快拍到尾声了,杀青那几天估计会让后期加班赶出一个特辑和先导预告来,我们过去录先导片的概念曲。”孟砚书对温禧说。
“先导里的概念曲那让我哥自己去就行了,怎么好好的还要拉上小叔你……”
“咳咳——”不等温禧说完,温燃转着方向盘打了个弯,“不该问的别问行么。”
“哦。”温禧稀里糊涂又被教训,脑子转不过弯来,不过他哥的脑回路向来清奇难琢磨,她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转念一想到女主,柳妙涵是唱跳爱豆出身,录歌这种事情比他哥这种半路出家的小演员得专业多了。温大小姐又忍不住吐槽,“怎么申导就这么看中你呢,人家柳妙涵不比你强太多,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的。实力么……”
虽然没怎么听过温燃唱歌,但孟砚书还是不太喜欢听温禧贬低温燃。
“你哥也不差,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还得多亏了你禧禧,耽误了你的假期,没有报酬白白打了份工。”
一说到这里,温禧忽然想起什么,忽然就端正了姿势,“我这没什么,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剧组拍戏真是我没想到的危险,这现代剧还能把身上磕碰地青一块紫一块的,还真是……辛苦啊。”
温燃从后视镜里斜她一眼,笑了一声,“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他没听出什么,温禧也只是话头赶到这里随口提上一句,只有孟砚书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转头,问温禧,神情严肃,“你说,柳妙涵身上有伤?”
“对啊,”温禧点头,“她身上的伤还不少呢,看着怪吓人的。”
“什么样的伤?”
孟砚书打算继续问,却被温燃打断,“哎呀怎么说到这种话题了,咱们在这儿关注人家女孩子身上的伤口干嘛?”他转过头看孟砚书皱着眉头的脸,安慰道,“你想到什么了?放心,在我们剧组可不会出现霸凌这样恶劣的事情。再者说,柳妙涵那种咖位,我见着她都得叫声姐,谁敢欺负她呀,估计就是拍戏不小心磕到碰到哪里了吧。”
“就是就是,别想多了小叔。”温禧也这样说。转过了一个路口,z大的校门出现在视野里,温禧赶紧提醒温燃,“到了到了,我到了哥,给我放这儿就行。”
下了车,温禧站在原地跟两人挥手道别。
等车行到再也看不到姑娘的身影,孟砚书才将半降的车窗升上去,转过头来。
“行了,早看不见了,怎么跟你亲妹妹似的。”温燃开玩笑。
“胡说八道,差辈分了。”
有时候孟砚书真的摸不透温燃的性格。这家伙一会儿疯地控制不住,一会儿又甜腻腻地关心你,一会儿又和你冷战,不说一句话。
“小孩子气。”孟砚书嘟囔一句。
论到辈分,温燃可有一肚子话要跟孟砚书反驳,“小叔,你可别忘了,小时候是谁让我叫你哥哥的。”
话到这儿,孟砚书想教训孩子的想法终于止住,闭嘴了。
“我忘了,两天后才能和你正常交流,今天才是第一天。”说完,他就将头撇向车窗那边,望着倒退的风景和人流,再也不开口了。
“到底谁孩子气啊……”温燃忍不住笑出声。
录歌的地方是个音乐工作室,刚成立不久,不知道又是申韬在哪儿挖到的宝藏。
大概是刚成立没多久,不比公司的规模,到了地儿温燃按照申韬的地址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找到文成工作室在哪儿。
他无奈瞧孟砚书。
孟砚书摊手,“别看我,我路痴。”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温燃只能给工作室的负责人拨去了电话。
很快,从电梯出来一个扎着脏辫的黑人小哥,拿着手机左右探头,路过温燃和孟砚书,很快又倒回来。别看非洲人长相,却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你是温燃?”他绕温燃又转一圈,还是不太确定,拿手机上的照片比对,发出疑问,“温燃不是个粉毛么?”
温燃自来熟地搂过黑人哥的脖子,“我以前还彩虹毛呢,你还能上天抓彩虹啊。”
黑人小哥叫波比,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引着温燃越过人群往里走,边走别解释,“咱工作室刚成立没多长时间,穷得叮当响,就两间屋,还是在犄角旮旯里,你第一次来这里,找不着很正常。”
说完,他还是挺好奇问道:“你之前那粉毛挺个性的,怎么染黑了?”
温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的粉毛那么有执念,只把这归功于他那张帅到令人无法忘怀的脸配上粉毛可能在外人看来是一绝,现在染回黑色就没有特色了。
温燃瞥了一眼身旁的孟砚书,孟砚书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最好给我好好编瞎话。”
温燃灿然一笑,“哎呀”一声撩了撩头发,“改邪归正了。”
成功收获了孟砚书一脚,老实了。
录音室外,孟砚书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外加一支笔。
温燃刚要进去录音,看到他这操作,惊呆了,“你什么时候买的?”
孟砚书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什么?”
温燃挑眉,看他手中的笔记本。
“不是说要填词么,没有纸笔怎么记录灵感,回酒店的时候顺手买的。”
温燃听出了不对,“中午回酒店的时间一共就半小时,你还去逛了商店?”
孟砚书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问的,他抬眼望着温燃那张逐渐带些怒意的脸,无所谓地“昂”了一声。
随后,温大少爷要迈入录音室的脚立马退回来,抓住孟砚书的手腕,高声问道:“你没吃午饭?”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孟砚书点头,“没有胃口。”
话音刚落下,温然便脱缰野马似的冲出了工作室。
孟砚书没动,工作室的人却傻眼了,一头雾水。
过了几秒钟,温燃又折回来,冲波比招了招手。
波比以为他有什么急事,连忙跑过去。只听温燃话音跟开了倍速似的,问道:“附近有没有卖软面包的小店?”
波比想了想,往走廊尽头指,“楼下有家南洋大师傅。”
“谢了!”说完,温燃又往后滑了两步,冲懵逼的工作室各位道了个歉,“耽误大家几分钟,我买完马上回来配合你们的工作!”
说完,就蹿了出去。
波比捂着心口回来,站在孟砚书身边长叹一声:“你们演员都这么雷厉风行么,太有个性了。”
孟砚书冷冷瞧他一眼,“我不是演员,谢谢。”
“呃……哈哈哈哈。”
录音室外,孟砚书在波比奇异的眼光中抱着大块软面包啃个没完。
“闹半天是给你买的啊?”波比不可置信地看孟砚书,“你和他……你们俩,啥关系啊?”
孟砚书边啃边说,口齿不清,“我是他叔叔。”
波比本来拿了杯温水,刚喝进嘴里又被呛出来,“叔……叔叔?!”
孟砚书点头,“嗯。”他不太喜欢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和温燃的关系,更不太喜欢让别人细问,因此转过头来看波比的时候脸色明显不悦,“怎么,你有问题?”
孟砚书这个人很奇怪,明明身上充斥着文学的气息,脸色正常的时候要说他是个编剧可能还会有人信。只要他一不高兴,眉头一拧,你再笑哈哈过去找他聊天,那就得多少做点心理准备了。
倒不是怕他会挥拳揍你,就是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感觉,让人望之却步。
波比没敢再问下去,讪讪闭嘴。
温燃在里边录音时不时还会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想看一看孟砚书有没有乖乖听话把面部吃完。
他每次有意无意间一张望,总会触上孟砚书投进来的目光。
视线相撞间,再慌乱垂下头,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孟砚书就坐在录音室外,里边录制的所有细节都会通过设备传到他的耳机里。
不久后,在笔记本的一页,多了几行歌词。很简洁的语句,却包含情感:
细绳裹缚住我的皮囊,内里的灵魂绚丽多彩。
自由,我向往自由……
和工作室的人挥手道别,波比异常激动地抱着温燃的腰恋恋不舍,就像两人是被恶婆婆刻意拆散开的情侣。
“你还会再来的吧,我的朋友。”
波比眼看着就要痛哭流涕,温燃及时止住了这荒谬的场景,把波比从身上扯下来,“放心,我们有缘自会再见面的,但我现在要走了。”
波比哭得梨花带雨,“下次再见面,我带你去我的故乡。”
这下不仅温燃倒退两步,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孟砚书都乐了,“去哪儿?”
波比抹了把鼻子,“澳洲,悉尼,我长大的地方。”
温燃没说什么,反观孟砚书,他却笑着走过去,搂住了波比,对他说:“说不定我们真的有机会再见。”
两人驱车离开的时候,孟砚书一直向后望。
温燃好笑地斜眼看他,“怎么,还真要跟波比回故乡啊?”
孟砚书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天色已经黑沉下来,孟砚书没吃午饭,虽然啃完面包他说已经饱了,但温燃总是觉得这人没有说实话。
走了不远,刚好在借口碰上了夜市,停车在街角,两人在路上逛着。
路过一家卖梅花糕的小摊,温燃给孟砚书买了一个。
“在这儿吃点东西再回去吧。”他提议道。
“有雨,不好开车。”孟砚书捏着梅花糕,放在嘴里软糯,热乎乎冒着热气,吃进胃里很舒服。
温燃掏出手机看天气,不太相信孟砚书的话,“这大晴天的,会下雨?”
他还没说完,轻飘飘的雨点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温燃觉得有些丢人,“真可惜,听你的,我们回去。”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两人跑到一家花店门口躲雨,碰见一位小姑娘站在店门口出售白天没卖完的花朵。
温燃蹲下去,在花篮里各式各样的鲜花中挑了一朵向日葵,递给孟砚书。
回去的路上,孟砚书一直宝贝似的拿着那朵向日葵,没离过手。
温燃心里暗爽,“还是这么喜欢向日葵啊?”
孟砚书没答话,只点了点头。
“还不如刚才多买点。”温燃有些后悔。
“一朵刚好,买多了我也没花瓶。”
“这朵你打算放哪里?”
孟砚书想了想,“酒店没正式的花瓶,暂且把我的水杯腾出来让给它吧。”
一个下午加一晚上,温燃竟从这个三十岁的男人身上捕捉到了许多次幼稚的口吻,他忍不住想逗一逗孟砚书,“水杯给向日葵了,孟大编剧喝什么?”
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孟砚书反应过来发现温燃在故意逗他,一声不吭地扭过头,再也没出声。
夜晚的镇海,没有太多热闹的夜市,但在寂静空旷的路上,总会碰见些骑电瓶车路过的老人、小孩。
一家三口共骑一辆摩托,爸爸开车,妈妈坐在后头,小朋友被安稳地护在中间,手中还抱着一只认不出品种的大耳朵狗狗。
这样的场景,总令从小就没有家人疼爱的孟砚书向往。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孟砚书忍不住摇下车窗冲他们打了声招呼。
小朋友听到了招呼,转头过来,在妈妈的怂恿下,抓着狗狗的爪子和孟砚书问好:大哥哥晚上好哇。
忙碌的一天,剧组监工、又饿着肚子跑到工作室陪温燃录音。
应该会很疲惫才对,但躺在床上回想起这充实的一整天,孟砚书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了笑意。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只要和温燃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被无限的爱意包裹,会无意间发现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躺着躺着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起床时,孟砚书才发现笔记本不见了。
一开门,温燃又和前几次一样,倚在308的门口,静静地等待他开门。
笔记本中,歌词手稿的下一页,描画了一张坐在玻璃录音室内的侧脸。
那张侧脸线条柔和,眼神专注盯着提词器,凸起的喉结和微微上扬的脖颈,角度捕捉得恰到好处。
“画得不错。”温燃的手中正翻开那一页,抬眼与孟砚书对视,评价道。
孟砚书接过温燃手中的笔记本,将那一页快速盖上,只留下一句“你唱得也不错”就匆匆跑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