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逃离
西依思家族和巴翰陌汉家族向着澜海星的方向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因为离开了八爪树就像离开了计时器,没有八爪树作为参照物,他们不知道如何计算时间,只是漫无目标地前进。他们离开的驻地是陆地人的祖先走到的离澜海星最近的地方,在那里,八爪树便可以自然生长,他们不愿意再冒太多的风险带着整个家族去更远的地方,所以就这样,他们一直遵循原来的路线日复一日地生存。
家族队实际上已经往前走了几个汢星年,一路上他们遇见过汢星上的飓风,也经历过火山爆发,他们当中有的人活了下来,有的则被埋葬在征途里,而他们现在遇见一个比环境恶劣更严重的危机,那就是缺乏食物,如果在休眠之前没有进食,他们很可能会在休眠之前全部饿死。
巴翰陌汉由一个健硕的身材瘦得看得见骨骼突起,他只感觉自己的獠牙越来越沉重,西依思也只能勉强维持走路的状态。他们对前方将要面临什么没有任何防备,也许是无尽的黑暗,也许是曙光,无论哪一种,他们只能一直往前,无法停下或者回头了。
西依思曾经见到过在海洋边界另一端的世界,她的祖先没有到过的地方,她的信念依靠那样美好的画面支撑着,她没有告诉巴翰陌汉她的坚定源于自己所见,而巴翰陌汉也无需知道缘由,因为他无条件相信西依思的判断,就像相信澜海星永远存在一样。
终于,西依思看见一束蔚蓝色光反射的远处,一片茂密的八爪树生长的土地呈现在他们眼前。“这里真热啊。”巴翰陌汉全身流淌的汗水像下雨一样把脚下的土地淋湿。他们在这个食物乐园饱餐一顿之后决定驻扎在这里。
西依思发现一些自己从未见过的植物,一切都是新的,这是一方全新的天地。更令他们兴奋的是,他们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汢星人。就这样,他们在这个地方静静等待休眠,并且做好了全部的休眠准备。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却一直醒着,这是第二件让他们感到兴奋的事情。
家族队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度过了三个汢星年,但这个地方的天气开始变化无常,这段时间经常下冰雹,下冰雹的时候八爪树就开始萎缩,不止是八爪树,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所有植物都在下冰雹的时候萎缩。等到冰雹被热气蒸发了之后,所有的植物才会恢复正常状态。
刚搬回家的行李和纸箱挤满了爱丽丝的房间,她累得坐在窗台上,透过窗户遥望远处那片没有边际的大海。如果这个世界恒久不变地这样再旋转几十年,对她而言便已足够,她相信几十年后的那片海依然如此寂静,无论星起日落,还是白雾茫茫,这片海承受得起世间万般变化的考验。它真实的存在着,却又因为它的寂静而变得梦幻,这场梦幻也可以持续几十年恒久不变,如果人类没有对它产生厌倦,如果经过的那些忙碌的人群注意到它的存在就会了解它的真诚和孤独。
西依思经常想起那煜煜闪烁的蔚蓝海面,她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重复着回忆进入海洋世界的画面,特别是当她在找到那片食物乐园之前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她的眼前依然浮动着轻盈的海水。她偶尔也会想起瑟曲,但不知为何,想起瑟曲的画面十分短暂,只有一句话,或者一个背影。西依思的记忆能追溯到刚出生的第一个汢星年,她好奇地望着那巨大的獠牙,只知道那是存在的东西,却也只是单单存在而已。如果不知道一个东西存在的意义,那么在那个人的世界里,那个东西也单单是存在而已,如果不去探寻生存的意义,那么她也仅仅是活着而已,有的人只是活着,对别人而言不过是个存在,就算这种存在,也会被有的人扼杀。
家族队在这片土地上的平静在第四个汢星年就被打破了,西依思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下着冰雹的白天,几个陆地人从远处颤巍巍地走来,接连倒在远处的沙地上。一开始她和巴翰陌汉以为他们是被古丽雷派来追杀他们的士兵,当巴翰陌汉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们是一个小家族,其中一个陌汉随身携带的容器里还装着刚出生的汢星人。西依思想扶起其他人,却发现其他人包括刚出生的汢星人都已经没有呼吸……只剩下陌汉留着一口气。
“那是一个像噩梦一样的早晨……”陌汉吃完食物后终于有了力气,他继续说道:“伊索亚娜把所有家族的树全部砍光了,到处都是尸体,她的军团走到哪里,哪里便是杀戮场,她不再下达命令,而是直接到其他家族里抢树,谁要是违背她的意志,整个家族都要被屠杀……”说着,陌汉哽咽落泪,他的獠牙不像巴翰陌汉那样完整,而是残缺不全,上面还有被火烧焦的痕迹,他的脸上布满划痕,可以从那沧桑的脸上看出他这一路来的艰辛。
“伊索亚娜是谁?军团的指挥长不是古丽雷吗?”巴翰陌汉感觉那个世界好像已经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就像祖辈们曾经告诉他的故事一样,那些已经随着飓风和岩浆逝去的每一个早晨都飞快地消逝在他越来越苍老的面庞里。
“古丽雷早就死了,就在你消失的当天,她带着军团对海洋世界发起总攻,就再也没出来。”陌汉讲述这段历史,好像只是一件十分不起眼的小事,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数不清的疲倦和平静。
“劳芙是对的,”巴翰陌汉想起劳芙跟他说的话,他又回忆起那个星夜,带着对劳芙的巨大不舍离开驻地的那个夜晚,好像也飞快地跨过他的记忆,在他的新记忆中又复制了一段,“你认识劳芙吗?她还好吗?”
陌汉摇摇头:“我不认识她,但我知道的是,留在驻地还活着的家族几乎没有了,就连我们这些战败的士兵也都四散逃命了。”
陌汉这番话像一块沉重的岩石压在西依思的心头,西依思此时忐忑不安,对劳芙的牵挂是她一直以来没有说出口的负担,在这里轻松的生活并不快乐,有时候她甚至后悔走上这条逃生的征途。
“我们回去吧!”西依思沉默了许久,说出了这句话,“愿意回去的跟我走,其余的人都留在这里。”西依思当着整个家族队说出这句话,率先愿意跟她一起回去的是巴翰陌汉家族,接着是劳芙家族的部分陌汉,其他的因为体弱多病等原因决定留在这里等待西依思回归。
就这样,西依思带着几个陌汉组成的回归队,花了一个汢星年的时间回到驻地,驻地天翻地覆的变化让西依思久久驻足,甚至成为她后来的人生中再也抹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