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遇见

    从决定前往边界的那一刻开始，西依思便全副武装，她只能只身前往，而且这趟行程必须保密。她看准了一行人走向边界取水的时机，偷偷混在人群里。流浪陌汉规定陆地人取完水必须去交付食物，西依思站在边界往海洋内望去，空无一人。西依思失落得连伪装的心情都没有，一个流浪陌汉走到西依思旁边，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在干什么？你居然什么都没带就敢来取水？”西依思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只是来看看，并没有取水。”

    旁边一个眼尖的流浪陌汉认出她是劳芙家族的长女，那天在前往劳芙家族砍树的大军中有他一员，这个陌汉说道：“她确实不需要取水，之前的水都是被她取走了，她就是劳芙的长女！”掐住她脖子的流浪陌汉瞪大眼睛，又大又圆的鼻孔里透出两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原来就是你！看来你要把之前欠下的债也一起偿还了！用你们家族一整棵八爪树来做交换吧！”。

    西依思听见这话，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头顶，“你们这群无耻之徒！这片海水从来不属于你们，它是海洋世界的东西，你们凭什么霸占它！”

    流浪陌汉被这话激怒了，龇牙咧嘴捏紧西依思的脖子，把她从地面上拎起，“看来你是不知好歹了！我要让你知道这片海到底是属于谁的！”

    西依思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她的眼睛含着泪水，此时她看向天空中蓝色的澜海星，澜海星的一部分在泪水浸润的眼睛里模模糊糊颤抖着，西依思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和那些她曾见过的横尸满地的所有陌汉一样，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想起劳芙的声声呼唤，想起瑟曲，还有一个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那是她再也见不到的辛格斯……西依思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她只感觉自己突然变得轻盈起来，隐隐约约，那是一双从界面伸出的银色的双手，捂住她的口鼻，把她带入了海洋世界。“进入海洋世界，你就再也出不来了。”西依思最后想起这句话便沉沉地睡去。

    掐住西依思的流浪陌汉捂住手臂流淌的褐色血水，愤怒地朝海洋界面内望去。一群银色海洋人军队整齐立在边界的一侧。“你们是谁？”流浪陌汉眼里的杀气仿佛要吞没整个海洋世界。雅各冰将军站在最前端，发出一段长长的声波，后面的军队摆出战斗的架势。流浪陌汉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他怒吼着冲进海洋世界，就在他跨到第三步时，还没抓住雅各冰，他就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窒息而死，倒在离界面不远处的地方。边界上的其他流浪陌汉见状，想起那个可怕的传说，他们急忙落荒而逃。

    爱丽丝看着办公室里的鱼缸，她想起在一个梦里，她被一双手托着在水中漂浮了很久很久。那个时候不再是冰河世纪，而是很温暖的一片海，太阳的光线穿透海洋，整个海洋变成透明的就和这鱼缸一样，那是一个横穿整个世界的没有玻璃的巨型鱼缸。

    “要是猫生活在那里，应该会很快乐吧。”爱丽丝笑着摇摇头，清空桌面的物品，只带走自己的伞。这是她实习的最后一天了，爱丽丝走出那栋大厦，回头看着大厦在夕阳余晖中倒映的最后一片晚霞，她知道，她不属于这里。

    “你要去哪里呢？”搬家公司的师傅询问道。

    爱丽丝回答：“海洋公寓。”

    澜海星的余晖洒落在西依思的脸上，她缓缓睁开双眼，柔和的蓝光洒在天空中，像辛格斯的皮肤表面一样光滑细腻，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感受到全身被水浸泡过的湿润。西依思看向左侧那面

    巨大的海洋界面，还是那么柔软轻盈，恍惚中还能看见一个身影正在看着自己……

    西依思坐立起身，她盯向那个身影缓缓走去，那是辛格斯，透明海洋里的光线让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见到辛格斯。他全身呈现银色的光芒，一双蓝白色的眼睛在水中缓缓转动，辛格斯也在看着西依思。

    对辛格斯而言这是一次冒险，他在感受到西依思濒临死亡之际从界面冲出，拿着用贝壳材料制成的武器，将流浪陌汉的手划了一道伤口，并把西依思拖入海洋世界。

    其实所有海洋人军队的士兵都知道陆地人如何进入海洋才不会窒息，军队早已教会他们，但这只是用来制约陆地人所必需具备的常识，在海洋世界里并不被允许将这个技能用在陆地人身上。辛格斯知道，他一定会受到雅各冰将军的惩罚，为他擅自做出这样的举动承担后果。可他没想到的是，在带着西依思逃亡的时候刚好遇上西依思休眠的时间，于是，辛格斯一直在西依思身旁等待，直至她苏醒。

    就在澜海星渐渐离开海洋的时间里，西依思只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辛格斯站在透明海洋中的场景，在这个她从未驻足的陆地，周围的一切都新得令她感到痴迷，于是往后的几百个汢星年间，西依思再也忘不了那个刻在她脑海里的画面。

    西依思醒了，辛格斯该离开了，他要去接受军队的审判，实际上他很感谢军队的仁慈，给了他这么多时间留在这个安全地带，而没有派人捉拿他。

    “带我走吧，我该回去了。”西依思对着辛格斯这样说道。辛格斯好像听懂了一样，带着西依思再次进入那蔚蓝的世界里，这一次西依思睁着眼睛看着这世界里的所有，一切都是那样柔和，她可以不断地旋转，旋转，她盯着辛格斯的眼睛，好像他的眼睛在水里显得更加明亮。这段回程足足用了五个汢星日，西依思在这五个汢星日里踏遍了各种各样不同的陆地，“就快到了，那是迁徙的地点。”西依思看见熟悉的风景，这是她这几十个汢星年重复生活的地点，对这些地点她再熟悉不过了。

    辛格斯和西依思的回程是一场永不回返的旅程，他们再也无法感受比这更近的听得见心脏跳动的距离，是他们仅有的一次寂静的对白。辛格斯永远记得那褐黑色的在蓝色水里变成黑色的瞳孔，那是整个海洋世界最美丽的地方，他听不懂她的声音，却知道她在想什么，仿佛他们共用了同一个大脑，没有语言，没有声波，只有注视。

    回程的美好让他们忘记自己的身份，直到听见混乱的嘶喊声和那叠满整个边界的一堆又一堆的海洋人和陆地人的尸体渐渐靠近，西依思和辛格斯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和这个星球错过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