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下山
待她再转身过去想偷瞄一眼的时候，萧寒璟已经干脆利落地换了一身衣衫。
又恢复成了那个翩翩佳公子。
他把换下来的那身“破布”扔到沙彻的尸身上，勉强盖住。
方才在取肉时，他已将蛇骨剖出。
从龙泉山庄离开前，欧钧和已告诉他们制作曲粟需要取用多少蛇骨，萧寒璟只拿了他们需要的分量。
他把剩余的蛇身连带蛇骨都挪入它的巢穴中，好在蛇身大部分已在巢穴之中，也无需他挪动太多。
黑岩巨蟒的巢穴，如今倒成了他们的墓冢。
林温琼也上前帮忙，待他们将巨蟒的躯体都搬进巢穴。巨蟒和原先巢穴中已有的蛇骨交叠纠缠。
她眼中仿佛出现幻象，两头巨蟒尸骨上逐渐长出血肉，变回活生生的样貌，他们头颈纠缠，尾端也缠在一起，密不可分。血肉又同时蒸发，瞬间化为白骨。
她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又还原为现实状态，新旧蛇骨交叠，被堆放在巢穴中央。
林温琼叹口气，心中有些惆怅。
“嗯？”萧寒璟听到她的叹息。
林温琼低声道：“不知前一只巨蟒是因何而死，这一只却是因为我们断送了性命。”
萧寒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不明白林温琼为何突然发此感慨：“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们吃的那些山鸡野兔？”
“那是为了饱腹，为了生存，而猎蛇……”她说不出后面的话。
“猎蛇便不是了？”
他们猎蛇是为了拿到龙泉山庄研制的曲粟，而拿曲粟是为了从博古老人口中获得信息。
这个信息对萧寒璟的身体至关重要。
她一时口快，把他们此行的根本目的忘却了。
林温琼低头：“我错了，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泛滥同情心。”
“不是我们，也会有其他人。你看那边。”萧寒璟指向巢穴深处的角落，“那边的骨头不是蛇骨，是人骨。”
林温琼瑟缩一下，往他身后躲去，不愿仔细看。
“龙泉山庄折在这里的人，就可能化为那边的几堆白骨。说到底，弱肉强食，无非是自然法则罢了。今天是我们赢了，能站在这里给蟒蛇收尸，若是我昨日稍有疏忽，命丧巨蟒口中，可能今天便是等别人给我们收尸了。何况，说不定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只在那捧白骨里新增一些罢了。”
他见林温琼低着头，很是懊恼的样子，缓和脸色道：“那巨蟒断送性命也只是同我有关，与你并没有什么干系，不需要背上这种包袱。”
“我……”
萧寒璟柔声道：“取蛇骨是我欲所为，哪怕有罪孽报应，也只在我头上。”
林温琼闻言抬首，眉头紧皱：“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在一起了，若是有什么报应也理应共担。”
她继续道：“我只是一时感慨，你当我没说过这话吧。”
“温琼，我知道你是于心不忍。”萧寒璟把她拢在怀里，“我以后尽量不多造杀孽便是了。”
他确是如此想的，虽然他满手血腥，却不忍林温琼见到太多杀戮。
林温琼小声嘟哝：“那倒也不必，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安全。”
小天狸蹿过来，攀着林温琼的裤脚爬上她肩膀。也不知它是如何清洁的，昨天满身满脸都是蛇血，今日一看却毛发整洁，一丝污渍都无。
她摸摸小天狸的绒毛，把突然间产生的怅惘抛在脑后。她如今所在的世界不同于现代，人们还在为了自己的生存挣扎，他们猎蛇也不是为了取乐。
若只是为了满足杀戮的欲望，狩猎取乐自是不可。生存困境在前，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她也应该抛开一些在文明社会才适用的观念了。
考虑到沙彻虽然被他们解决，但沙彻的同伴们还可能在渊穹山上，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下山。
这条路相对隐蔽，但路程比来的时候要长，而且他们还要绕回到来时存放灼血的那个驿站的方向，因此在山林间又耽搁了几日。
还好途中他们路径一条小溪，解决了饮水问题，林温琼萌生想要清洁一下身体的念头。
若是单纯赶路的灰尘，她还勉强可以忍，但前两日同巨蟒和那伙人缠斗，导致身上混杂着泥土和鲜血，哪怕换了衣服，她仍能感到身上传来阵阵血腥味儿。
这浑身脏污实在难以忍受，她打算在溪边清洁得彻底一点。
“寒哥，你看，周围也没什么野兽，我想洗个澡。”
萧寒璟倒是也不直白拒绝，他只道：“你先在溪水中洗个手试试吧。”
洗手而已，这还能称之为条件？
林温琼倒是乐不得萧寒璟这么说，她自然是要先洗手洗脸了。
谁想那溪水冰寒刺骨，她指尖碰到水面就已感受到寒意了。
“哇！怎么这么冷。”
萧寒璟笑道：“这溪水是山顶融雪化成，还混合了一些地下水，只是因为地势关系才没有被冻上，怎可能不冷。”
说完，他倒是神态自若地把手伸进溪水中，清洗掉手上浮尘，又鞠了一捧水净面。
林温琼看着他的动作都感觉要发抖，替他抖着问道：“明知道冷你还用这水？”
萧寒璟神色不变，似感受不到温度一般：“习惯了。”
他清理干净，问她：“继续走？”
林温琼天人交战片刻，缓缓摇头：“我要再试试。”
她咬着牙把手沉入水中，清洁片刻，从水中拿出来已被冻得有些红肿。萧寒璟把她的手抓过来，合拢放在自己掌心。
虽然心中知道此时不应再动用内力，可看到林温琼此时的状况，他仍忍不住为她驱寒取暖。
待林温琼手部温度恢复正常，萧寒璟便停下，体内翻涌的气血有些抑制不住，他只得坐下开始调理气息。
对武学无甚了解的林温琼也发现萧寒璟有些不对。她想起萧寒璟面对岳路和沙彻的状态，和她曾有的认知相去甚远。
那二人在武林中并不知名，萧寒璟对付起来并不应该如此吃力。他曾提过的“气血凝滞”之症可能远比他表现得要严重得多。
林温琼不再执着于清理自己，她托着下巴坐在萧寒璟旁边，等他调理完毕，凑到他面前。
她单刀直入：“寒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萧寒璟笑笑，心神并未动摇：“瞒着你的事情，那可不少。”
她未曾想萧寒璟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
“你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它不满意？”萧寒璟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林温琼不吃这套：“寒哥…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萧寒璟这次没有岔开话题，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他拿出一条林温琼的手帕，走到泉水边，将手帕浸湿，之后又回到林温琼面前：“抬头。”
林温琼听话地把头抬起。萧寒璟托住她的下巴，拿手帕去擦林温琼的脸。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发现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帕并无寒意，有些愣住。
自然是萧寒璟处理过了，他怎么会让林温琼冷到呢。
“之前跟你说的‘气血凝滞’之症，没有作假。”萧寒璟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他继续为林温琼擦脸，手法很温柔，“凝滞而塞，强制催动提气，就会引发呕血。无甚大事。”
“这样还无甚大事？”林温琼感觉萧寒璟是把她当小孩子哄了，“那你岂不是每次运功对敌时，都要吐次血？”
林温琼这话很直接，但确实和萧寒璟当下的症状一致，他没得辩驳，只能简短地“嗯”了一下。
她立刻把她脸上的手拿下来，嗔怒道：“那你还把帕子弄温！岂不是一会儿又要吐血了！”
萧寒璟见到这样的林温琼，颇有些新奇：“平日里总欺负你，也不见生气，怎么现在倒是像只小河豚了。”
她被萧寒璟打败：“我是在担心你呀！”
林温琼内心情绪很复杂，她能猜测到，萧寒璟真正的情况想来要严重得多，或许是面子作祟，也可能她还没有完全获得他的信任，他并不想据实以告。
她还记得刚来时见到萧寒璟练功的景象，现在的水平哪怕是她这个不懂武功的人来看，也比当时差了许多，他的身体状况想必已和废了他武功差不多了。
可她作为一个拖油瓶，哪有什么立场再指责萧寒璟。他近日里几次受伤，都是因为她。若没有她，萧寒璟的病说不定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林温琼越想越懊恼，若是她也有武功就好了，也不用太厉害，至少敌人来时可以自保，不用萧寒璟为了保护她或者是救她再耗费心力。
“发什么呆？来，把衣服解开，我给你擦擦身子。”
她听到这话吓得后退一步，立刻把自责的想法先搁到一边，结巴道：“什、什么？”
萧寒璟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不要想太多，护住你还是不妨事的。”
原来他那话只是为了引开自己的注意，故意吓她的。林温琼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关系有所突破，但她一时间还没突破到那种程度。
她走上前来，松松环住他的腰，轻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