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紫云英
王星越越听眼角眉梢的笑意越掩盖不住，他出声打断了孟言川的叙述，抛出了一个让当年18岁的小孟都没有想明白的一个疑点：“你不是想逼走她吗？为什么拿错作业的时候没有趁机找她麻烦？”
孟言川像是被人戳中隐藏心事般眼神闪躲，内心别扭又忐忑，他含糊其词的给了个解释：“我也不是在说谎掩盖什么，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找她茬。开门看到她缩成一团畏手畏脚的把试卷塞到门缝里的时候，我真的浑身不舒服，就有东西在挠我，我很想发火但不是想对她发。”
“嗯……………”王星越笑开了颜垂眸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说辞能完美解释小孟当时的行为举止，他谨慎的给出了见解：“可盈她很敏感脆弱，面对别人明显表达出对她厌恶的态度时，她是会更加谨慎相处的。不想让对方更厌恶她，但也没打算扭转你对她的主观想法。你，潜意识里不是讨厌她，而是讨厌继妹这个身份。那一刻，【继妹】和【卓可盈】在你心里打架了。”
孟言川第一次听到来自外人的分析，这个观点他从未想到过。眼神发怔静静凝视着王星越，默许他继续往下说。
“也不能说当时你就喜欢上她了吧，但你的确动摇了。你发现了她本身是没有值得你厌恶的点，甚至有些可怜同情她为了守约不和你有任何的交流做的一系列谨慎举止。”
这个道理，是在后来孟言川寻寻觅觅了许久才找到答案的。
而另一个咨询室内，许思思气的抚着额头大骂孟言川：“他怎么能这么欺负你？姐姐，你为什么不反抗？你长得那么漂亮，性格又温柔，为什么要自卑？我要有你这么漂亮我天天把这些臭男人踩脚下欺负！”
卓可盈淡淡的笑了笑：“原生家庭的影响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纠正的，后来，他没再欺负我了，并且还为我出头了。”
卓可盈的身世背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的半天时间快速发酵，全校都知道她就是卓帆的女儿。午休的时候必不可免听到关于自己的舆论，卓可盈已经习惯了，从小都是被带着异样滤镜去审视的，好的坏的目光都有。她也跟从前一样当作没听见，垂着头扒饭。
“呵呵呵呵～原来是罪犯的女儿啊？真的笑死我了！”乔雪听说了这件惊天秘闻后简直喜不自胜，可给她逮到话柄能还击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了。
卓可盈听到她阴阳怪气拖腔带尾的讥讽后，握着牛奶瓶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收紧。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父亲被贬低诟病，哪怕他真的十恶不赦。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张珂非法集资是不争的事实，他犯下的罪行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妻儿家人都要为他承受。
陶思蕴也听闻了这件事，但是她秉持着尊重卓可盈的态度，只要她不提就不问，张珂的所作所为不应该由卓可盈来买单。陶思蕴听到乔雪的冷嘲热讽实在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到桌上，踢开椅子转身跟乔雪对峙：“说什么呢？什么罪犯？乔雪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哟？你急什么眼啊？又没说你～狗腿子护主心切啊？”乔雪娇柔做作的掩面讥笑，就是想给她们难看。
陶思蕴没有如她所愿被挑怒，抽了抽眼角冷哼了一声对着她身旁的两个闺蜜反讽：“听到没？在你们心爱的乔大小姐心里，你俩把她当朋友，她把你们归为狗腿子呢～”
卓可盈伸手拽住了陶思蕴的胳膊拼尽全力把她往回拉，悄声耳语劝她：“陶陶，谢谢你护着我，但真的没必要吵架，不值得。”
乔雪被陶思蕴一怼，瞬间破防端不住了，气的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失声低吼：“你！陶思蕴你怎么护着卓可盈，怕不是因为人家是卓帆的女儿吧？势利眼一个还好意思说我？”
“滚吧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谁不知道高一的时候你巴结着要跟校长女儿当闺蜜？你看人宋晓曦理你不？真好笑！”陶思蕴毫不留情的搬出乔雪的黑历史回击她，乔雪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恼羞成怒刚准备开口再次被陶思蕴厉声打断：“当了孟言川舔狗两年，谈了没几天就被甩了吧？全校都知道孟言川是因为和我哥玩游戏玩输了才答应你的，你在那儿装什么清高啊？卓可盈招你惹你了？她家里的事情轮不着你来议论，有这闲工夫不如继续去当你的舔狗把孟言川给舔回去。省得大家看笑话！”
陶思蕴不管乔雪絮絮叨叨着回骂什么，拉起卓可盈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食堂。卓可盈从没经历过当面对峙的场面，她每次都是当没听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会儿心跳被提的突突跳，太阳穴的那根青筋都膨胀的难受。
“陶陶！陶陶！”卓可盈反手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停下脚步别生气：“你别生气了，其实…………”她顿了顿，愧疚不安的再次开口道歉：“是我不好，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只是…………”
“打住！”陶思蕴捏住她的肩膀，坚定不移的一字一句落下：“你不告诉我我并不生气，每个人都有心事的。这种事你怎么好随意开口大肆宣扬？不关你的事，都是乔雪那帮子喜欢嚼舌根的脑残胡说八道。你别因为这件事自卑，你真的很好。”
卓可盈第一次听到同龄的朋友对她说这些，这是除了奶奶以外第一个夸她好的人，她看着陶思蕴真挚的眼神鼻子猛的发酸，压住颤抖的喉管佯装镇定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没有自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为了我和别人闹矛盾。”
“嗨！我本来就和乔雪不来往，这有啥？？”陶思蕴一直都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把搂住她的胳膊笑道：“我昨天下了个益智类小游戏，等会儿教你玩，我们晚上回家后可以来两把休闲一下。”
“哎！你听说了吗？中午在食堂，陶思蕴和乔雪大吵一架！”
“怎么了怎么了？为个什么事啊？”
“就因为乔雪嘴贱说卓可盈是罪犯的女儿，陶思蕴不是和她关系很好吗？就站出来打抱不平了！”
“啊？？？？乔雪这波操作有点过分了说实话，这老子犯错，也不管女儿的事啊。”
“可不是吗？所以我说她就是嘴贱啊！陶思蕴可真生猛！各种拿她黑料怼她！听得我贼解气！”
“什么什么啊？都说了什么？”
“说她巴结宋晓曦，还是孟言川的舔狗哈哈哈哈！”
“小点声………人就在那儿呢………”
“哦哦…………”
孟言川坐在座位上漫不经心的转着篮球玩儿，但是同学围头八卦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到耳朵里了。篮球啪啪啪的自由落地拍打着地面，孟言川紧紧闭上了眼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罪犯的女儿？他把刚才听到的话在脑海里拆分细解，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消化着。
“明天有教育局的领导来考察学校，放学后要进行大扫除。我来分工一下，叫到学号的同学记住自己的任务安排。”班主任一个个报着学号指派打扫任务。
卓可盈和其他五个同学要负责擦教学楼大厅的玻璃窗，陶思蕴拎着抹布满脸的嫌弃：“居然还要擦窗户？？？？学校就不能请个保洁公司来吗？非得要学生亲自上阵？？”
卓可盈蹲在盛满清水的盆边把抹布浸湿拧干后递给了陶思蕴：“你拿这个，干净些。”
“啊？那你呢？”卓可盈不由分说把她手里的抹布夺过放进了水盆里，淡淡的笑了笑：“我用这个，一样的。”
拖地的体力活自然而然交给了那帮子平常精力最旺盛最喜欢惹事的老油条们，秦哲撑着拖把吊儿郎当的抖着腿，伸手点了点右前方指挥狗腿子们拖地：“右边右边！眼瞎了吗？”
孟言川背靠在墙壁上，毫不顾忌会不会有老师经过，低头点了支烟，漠然的瞥着帮他们拖地的走狗们。他扭了扭脖子，脊椎绷直紧紧挨在冰凉的瓷砖上想松懈下有些酸胀的肌肉，慢速的把烟雾推出鼻腔。
“我靠！我女神怎么亲自上手擦玻璃了？”秦哲一把丢掉拖把，拔腿跑向大厅的玻璃门前。孟言川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眼神追着秦哲跑。
卓可盈擦玻璃擦得好好的，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的抹布夺过，秦哲弯着眼角眉梢立马换上了谄媚嘴脸关怀她：“这么冷的天，你拿着这么冰的抹布不冷吗？我帮你。”
秦哲扭头收敛了所有的笑意，冷着脸对着埋头苦干拖着地的人群喊了声：“任凯，过来。”
一个胖胖的男生低眉顺眼的小碎步跑到秦哲身旁，毕恭毕敬的问道：“哥，啥事？”
秦哲一把把抹布丢到他怀里，就跟指使专属机器人一样下达了命令：“把玻璃都给我擦了，擦不好明天室内篮球场见。”
“好好好，保证完成任务。”任凯赶忙结接过抹布，溜到玻璃门前上手擦玻璃，没有一丝的犹疑怠慢。
卓可盈看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意思，就被秦哲拉住了胳膊拽到大厅角落里。卓可盈吓得够呛，眼神慌乱的四处转着看有没有同学投来异样的目光，生怕被造谣早恋或者别的不好舆论。
孟言川从地上拿起了一杯奶茶，另一只手举着吸管刚准备插进杯盖里，被秦哲一把抢走奶茶递给了卓可盈：“你喝～这个很好喝的，还是热的。”
“秦哲，我真的槽你…………”孟言川实在忍无可忍了，有完没完了？你当舔狗就算了，干嘛用我的东西去讨好人？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秦哲捏住了他的两腮不让他说脏话吓跑他心中纯洁无暇的月光女神。
卓可盈尴尬不已，她向后撇了撇肩膀抽回被秦哲握住的胳膊，把奶茶递还给他眼前，还是那副淡然无情绪的婉拒：“我不喝奶茶。”
秦哲推着奶茶到她怀里，硬要照顾好她：“你喝啊！这是香芋奶茶，里面还有麻薯呢，可好喝了。”
卓可盈无奈至极，浅浅叹了一口气，你不拿走是吧？那我没办法了。她犹疑了几秒后把奶茶拍到孟言川怀里，孟言川下意识伸手捧住了奶茶，不经意间和她冰凉的手指滑蹭了一秒。好冰，跟他小时候摸过的冰锥一样，他被她指尖传来的寒意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凉到心一哆嗦。卓可盈也不想再周旋，转身就跑回去找陶思蕴。孟言川一下懵了，他抬眼看着卓可盈的背影，被她冰的有些缓不过来。
“你看那个骚货，还给孟言川送奶茶！还他妈说没有出轨？”
乔雪目睹了卓可盈把奶茶塞到孟言川怀里的这一幕，耳边还有她那个狗头军师闺蜜的煽风点火，瞬间被挑怒。果真如此，上次当面质问什么都不肯说，这下被我逮到了现场，我看你们还怎么狡辩？全校都把我当个笑话在看，凭什么你们俩就能安然无恙？她狠狠瞥了一眼孟言川，踩着沉闷的步伐直勾勾冲向卓可盈。
卓可盈蹲着身子正在擦玻璃的边角污垢，突然一滩冰凉彻骨的水从左前方硬生生的泼下，水盆击中了她的膝盖骨回弹到地上颠簸着。卓可盈心猛的被揪紧，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胳膊抬头对上乔雪怒不可遏的双眸。
“你神经病啊你！有完没完了？”陶思蕴把淋成落汤鸡的卓可盈一把拉到身后挡住，气场丝毫不输乔雪的凌人。
乔雪的愤怒都冲破了理智，她重重的推开挡路的陶思蕴，揪住卓可盈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她，歇斯底里骂道：“抢别人男朋友很骄傲是吧？看我被甩了就想趁机上位是吧？我告诉你，孟言川从来都不喜欢你这种病怏怏的白莲花，根本看不上你！跟个病猫似的！看着就晦气！”
卓可盈的单薄身躯在乔雪手里被剧烈晃动着，这画面就跟老鹰衔着一根稻草似的，完全没有抵抗的可能性。她被冷空气包裹着，身上湿透的衣服都像是在快速结霜一样贴着她的皮肤上，一点点带走了她正常的体温，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降至了冰点。
“我没有。”卓可盈声音柔弱，但眼神里满满的顽强刚硬。没有就是没有，她不会认的。
“你他妈！”乔雪看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更加恼火，抬起胳膊刚准备给她一巴掌，却被身后的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胳膊肘。
“想象力这么丰富可以去当艺术家，别在这儿撒泼。”孟言川的声音又低头轻从乔雪身后传来，语气里带着极力压抑又冷冰冰的暴戾。
“你帮着她是吗？所以你承认你就是因为和她出轨才和我分手的？你居然会看上一个罪犯的女儿？”乔雪已经按压不住心里的憋屈了，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对狗男女的真实面目。
孟言川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这一刻真的恨自己是个男人，他要是个女人直接给乔雪一巴掌让她服服帖帖的闭上嘴巴。
“你他妈能不能别烦我了？分了就分了，我也没必要跟你解释什么，管好你自己这么难？还有……………”他的耐心到头了，素质也不想有了，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爆粗口，一开始他并没有夹杂太多生气的情绪，更多的是想简单粗暴的跟乔雪划清界限。但是那句【罪犯的女儿】反复在他脑子里卡带，真的太刺耳了。孟言川加重了眸色里的冷戾，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句把话砸到乔雪的脑门上：“我不想再听到罪犯这两个字，辣耳朵。”
卓可盈心被扎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洞，她好想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谁的话都不要听进去，她死死咬着嘴唇憋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秦哲脱下了外套裹住了瑟瑟发抖的卓可盈，把她整个人都包在棉袄里，小心翼翼的弱下语气：“还好吗？”
“嗬…………”乔雪愤恨不已，但是被孟言川的眼神盯的浑身发毛气场尽失，转身撇开围观的人群。
孟言川斜着眼角瞪了一眼还想看戏的人群，所有看客收到了他的眼神警告后哄闹着赶紧跑开。他落下眼神，余光似有似无的瞥着被误伤的卓可盈。她手指攥紧了衣服，手指关节紧绷到泛白，被打湿的发丝落着水珠，浑身在战栗颤抖。他的心突然猛的一阵坠落，她现在的状态就跟他捡到小寒的场景一样，瘦弱单薄，哆嗦不止。
卓可盈缓缓抬手扯下外套还给秦哲，声音都止不住在虚颤：“谢谢你，我没事，先回教室了。”
她掠过孟言川时带起的微风都是冰冽的，孟言川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心完全松弛不下来，皱巴巴的。闭了闭眼深深喘了一口气，这个乔雪真的是个麻烦精，早知道就不为了赌约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放学后，孟言川脑子里老是灌进卓可盈被淋成落汤鸡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哪怕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的第六感都能感觉出她在隐忍。真的烦死了，他揉着眼角心里敲着不安的鼓点，莫名其妙开始盘算着一会儿等她上车了该怎么开口跟她道歉。道歉？孟言川猛的惊醒。道什么歉啊？我他妈什么时候给人道过歉？我从来就没错过好吧？荒唐死了。
“嗯？”孟言川看着司机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停在拐角处等卓可盈，而是直接踩了一脚油门冲过了红绿灯，一下摸不着头脑：“不等她吗？”
“哦，她给我发了短信说自己坐地铁回去了。”
“地铁？？为什么？”孟言川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心里的疑惑不解。
“我不知道啊，只是收到短信了，就照办。”
孟言川一下愣住了，这么冷的天她都浑身湿透了怎么坐地铁回家？关键是，为什么要坐地铁回家？奇了怪了简直。他越想越坐不住，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陷入了死局，掏出了手机发短信问道：【你坐地铁回去了？】
【嗯。】
孟言川看到她又他妈发来一个语气助词，直接被挑起了心火，思维逻辑全盘失控，继续追问她：【为什么要坐地铁回去？】
【避嫌。】
槽！槽……………真的槽了。孟言川仰头倒在椅背上，头一次感觉到心房酸胀的难受，他抬手捂住胸口直喘气，可能是被这个闷葫芦给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