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做白月光（四）
十样看着那超过十张的银票，不得不怀疑，奚夫人究竟是希望女儿出去走走、还是希望她从此浪迹天涯、这辈子都别着家了？
奚听岚将银票攥在手中，不情不愿地开口喊了一声：“娘……”
在她说出拒绝的话之前，十样闪身来到她身侧，小声道：“小姐你就出门吧，正好可以去武器铺订几件趁手的武器。”
奚听岚眼眸一亮，当即点头应好。
若是在过去，十样自然是不愿意主动开这个口的。能好好在屋里躺着，谁愿意上街溜达？
但主管都提醒她要拉新红线了，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给奚听岚创造个偶遇真命天子的机会。
英雄救美是指望不上了，美救英雄倒确实有几分可能性，可以期待下。
可惜的是，从奚家到武器铺子的一路上，她们都没碰到一个落难的美男子，准备回家时，倒在官府外看到了一对在争执的夫妻。
说是争吵，然基本只能听见丈夫的声音，称之为单方面的责骂更合适。
十样正和奚听岚说着话，后者却忽然注意到什么，如一支离弦箭般飞了出去。她目光追随过去时，便发现官府外的夫妻不知何时已由争吵变成动手，奚听岚挥掌，正好拦住丈夫往妻子身上招呼的拳头。
那丈夫发出一声痛呼，趔趄半步，摔了个屁股墩儿。
十样看着他抱着手喊疼，忍住了说经典台词的欲望。
同个梗玩一遍就够了。
她几步跑过去，将奚听岚和那妇人一块儿护在了身后。回头看了妇人一眼后，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人的脸上都能看到几处乌青，恐怕不是第一次被丈夫打。这是遇上家暴了？
奚听岚已经在问妇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要不怎么说世界小呢，这对夫妻也是解宁一事的受害者。夫妻二人成婚多年，膝下无子，妻子路遇解宁在街边乞讨、看他可怜，便在与丈夫商量后将人收养了。
那时谁能想到，解宁会把他们的钱全部偷走呢？
此事发生后，丈夫将一切责任归在了妻子身上，对着妻子非打即骂。妻子也觉得此事怪自己烂好心，从不还嘴，更不会还手。
今天他们是专程到官府找解宁算账的。可惜解宁虽被抓到，他偷走的钱却被花得一分不剩。钱没找回来，怒火中烧的丈夫忍不住，便在官府门前动了手。
这算家务事，官府门口人来人往的，包括衙役在内竟无一人阻拦，直到奚听岚碰巧路过。
奚听岚听了这段故事，眼中浮现出些许的不可置信。
她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封闭在小院中，唯一接触的就是侍女与自己的家人，要不就是出门赴宴，宴会上的小姐夫人只会竞相表现出自家有多幸福，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夫妻之间，关系能不睦到这种程度。
听妻子把过去的事儿说过一遍后，还搁地上坐着的丈夫反倒有底气了。他一指妻子，怒气冲冲地道：“若不是你当初烂好心，我们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你放……”
在奚听岚说出不文明词汇前，十样拉了拉她的衣袖，轻轻咳嗽一声作为提醒。
奚听岚迅速冷静下来，只是冷笑一声：“当初你妻子提出收养，你不是也同意了？现在倒只是她的问题了，你没有责任？何况此事她本为行善，错在解宁又不在她，你打她是个什么道理？话都被你说完了，你脸倒是挺大的！”
“你……你一个黄毛丫头、管我们夫妻间的事做什么！”
为避免奚听岚把时间浪费在与男人扯皮上，十样介入了他们的谈话：“谁要管你们夫妻间的事了？我家小姐只是与你夫人一见如故，想邀请她到我们府中住上一段时日。你们是夫妻不错，但你还能拘着她，不让她有正常的交际不成？”
十样推测，这时候奚听岚要是发出邀请的话，妇人一定愿意跟着她们走。如若不然，她不会在奚听岚问话时带着几分委屈将过去的事儿和盘托出。她显然是清醒过来，想要摆脱这困境。
奚听岚听出十样话里的意思，不再理会男人，只扭头向着妇人道：“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家？”
妇人面上浮现出感激之情：“若是您愿意的话……”
男人哪里肯就这么放妻子离开，自然是要闹腾的，知道自己打不过奚听岚，便扯着嗓子大喊，引来一群围观之人，要他们评理。
有些人便开始指责奚听岚，人家夫妻间的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掺和什么呢？更有甚者直接表示，丈夫打妻子是天经地义，男人没有半点错处。
奚听岚不可置信地看向说出这些话的人。那人一身华贵打扮，倒亲自诠释了何谓“人模狗样”。
其他人怎么说的，奚听岚可不管，她只是固执地将妇人护在身后，不许男人带走。
直到奚家的马车出现在男人的视线中，他靠着拉车的骏马和华丽的车饰意识到，眼前这护着他妻子的丫头怕不是出生于达官贵人之家、他大概率惹不起。
男人没有半点犹豫扭头就跑，甚至跑出了残影，一会儿就瞧不见了。
难得奚听岚出了一趟门，虽然英雄救美和美救英雄一个都没碰上，但也不算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她还捡了个人回家不是。
将妇人带回家后，奚听岚仔细地询问了她身世，得知她的名字是王盼儿，丈夫名叫闫鹏程，夫妻二人合力开了家豆腐店为生。他们是赁屋而住，钱被偷后无处可去，听说解宁被抓，便赶来讨个说法。
王盼儿父母皆已去世，娘家还有一个同她很亲的兄长，可惜她是远嫁，和兄长的联系仅限于几个月一封的家信，兄长对她如今的处境半点不知情。
虽然将人带回了家，一些抉择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做出。
经十样的提醒，奚听岚也意识到这一茬，便向着王盼儿问道：“王姐姐，那你预备着怎么办呢？若是有能尽心意的地方，我很愿意提供帮助。”
王盼儿眼睛一酸，有落泪的冲动。她早已记不清，有多年没被人喊过自己的姓了。奚听岚这一声“王姐姐”，竟让她有种做回自己的奇异感觉。
对着奚听岚，她不想隐瞒，一掀衣袖，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臂。那上头不仅有人用拳头打出的痕迹，还有粗麻绳与棍子造成的血痕与乌青。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痕迹交错，格外可怖。
“姑娘，你看了这些可不要害怕。这伤，都是他打出来的。之前我总觉得错在我，不敢反抗。但几个月前我差点被打死后，收到了哥哥的来信，问我是否安好，他想来看我……我突然觉得，虽然我有错，但不能就这么死了，不然，我哥哥该多伤心啊……”
十样与奚听岚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王盼儿这样，算是清醒了，却没能完全清醒。
奚听岚小心地避开伤口后握住了王盼儿的手：“姐姐，这不对。错本来就不在你。真要算识人不清的责任，你和你丈夫也该各担一半，他敢打你，怎么不给自己‘来上一巴掌、再来一巴掌’呢？我们先不管他，等找打机会我帮你打回来出气，你就说说，你预备着怎么办？”
听到奚听岚有这种觉悟，十样颇感欣慰，并真诚希望她能在解宁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恶心人的时候、继续发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良好作为。
王盼儿听了奚听岚的问话，敛眸思忖片刻，带着几分犹豫开了口：“我还没想好，但我想跟着哥哥回家去。”
十样一合掌，拍板定论：“懂了，就是要和离是吧。”
这可就专业对口了。
王盼儿：？
“不是的，我……”
在王盼儿表示怀疑之前，接收到十样眼神信号的奚听岚将话头接了过去：“可是，想要和离，很难的吧？”
“让王姐姐来提自然是难的，但若是让她丈夫主动，就好说了。”
这到底是个男子为尊的时代，王盼儿又不像长乐有公主身份加持，她提出和离请求能成功的概率基本为零，所以必须得想个法子让闫鹏程自己提出来。
王盼儿眼中满是犹豫，十样叹了口气……还是得劝。
“王姐姐，你若是不想法子合理，他就会纠缠你一辈子。就算你哥哥来接你，你也走不了。他还可以借着丈夫的身份继续盘剥你……”十样想了想，改了下词：“盘剥你哥哥，甚至对你哥哥动手。你看他打你时半点不留情，这种事，他做得出。”
闫鹏程做不做得出她不知道，说得王盼儿信了就成。
王盼儿眼神一变，在长久的犹豫后，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十样姑娘，我该怎么做，你能不能告诉我。”
十样微微一笑，将王盼儿和奚听岚都拉到身旁，仔仔细细地将想法说了一通。
把后续计划都安排好、又把王盼儿送到收拾好的厢房休息，回到自己屋里的奚听岚重重叹了口气。
她看向十样，不无忧虑地道：“十样，看王姐姐过得这种日子，我都不想成婚了。”
十样下意识便要答一句“不想成就不成”，但她很快又想到，自己的任务是分为两部分的，后面还得给人拉红线呢。她只好生生把说这句话的冲动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