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公主不如意(八)
槿辉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大阵仗,难得母后会如此严肃地找他商量正事,他一放课就直奔凤仪殿而来,生生跑出一脑门子的汗。
待跑到凤仪殿门口了,他狂喘两口气平复心绪,振声向着屋内道:“母后!儿臣来向您请安了!”
十样让姚姑姑开门将人放了进来,等槿辉歇得差不多了,方才开口:“今日喊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之前你年岁尚小,母后便一直没向你说,眼下你也大了,是时候让你知道些事了。”
槿辉表情一变,脑子也活络开了,激动之下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是什么事儿?您请说,不管是父皇人不行了还是儿臣明日就要出嫁了,儿臣都受得住!”
十样:?
她这儿子这么想得开的话,她要宣布的这件事确实算不上大了?
“瞎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偷跑出去看些不三不四的戏了!”十样精准地揪住了槿辉的耳朵,硬是把他按了回去:“坐好!”
槿辉一下便蔫儿了:“儿臣遵旨。您有什么事儿便请吩咐吧。”
十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轻咳两声道:“槿辉,你其实……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槿辉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发出了“嗯?”的一声:“原来儿臣真不是啊!那之前儿臣打错人了,有个太监嚼舌根说儿臣非您亲生,儿臣气不过,找人将他一通好打啊!”
十样:……
在她将手碰到槿辉耳朵前,后者已乖乖坐好,不再感叹,连多余的话也不说一句了。
“总而言之,母后确实不是你的生身母亲,贤贵妃才是。待你成年后,有一次改玉碟的机会,到时你若想改回到她名下,母后也不拦你。母后只有一个要求,不论你选择了谁,都得对长乐好好的,听明白了?”
十样的语气格外郑重,这让槿辉不免多想了几分:“母后,姐姐的婚事……”
他几乎是一下就想起了长乐不幸婚姻背后的推手,神情变了。
十样摇摇头,没有对此事发表过多议论:“当年你生母位份不够,你才被送到母后这儿抚养。今日母后不同你说,你早晚也会知道的,选择权母后就给你了。母后要说的就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吧。”
要说的话说完后,十样不再提这一茬,只留了槿辉和她还有长乐一块儿用晚膳。用完晚膳她就把槿辉赶回自己那儿去该干嘛干嘛去。
贤贵妃她是一定要收拾的,但贤贵妃是贤贵妃、槿辉是槿辉,这两个还是要区别出来的。
不管他的选择如何。
几日后,十样一直记挂着的和离一事,总算有了个结果。
长乐的婚事是皇帝赐婚,和离还须赐婚人,没有皇帝出面是不能离的。若非如此,她早就用自己的方法处理这事了。
早起对天天修仙的皇帝来说与酷刑无异,因而这次皇帝没选择亲自去上早朝,而是半夜拟好一道圣旨,让心腹太监第二日直接去朝堂上宣旨。
圣旨中省略去没什么意义的废话,就只剩下两点内容:其一,斥责贤贵妃魅惑君上、让皇帝做出了错误的决策、锅都是贤贵妃的;其二,宣布滕鸿才与长乐和离,以后各过各的、再无瓜葛。
滕父没想到皇帝和这朝堂难得扯上两次关系,他每次都能中奖,且一次更比一次大。这日早朝结束后,受不了过大打击的他是被人抬出去的。
他知道长乐性子软好欺负、每天都在摆公公的谱是一回事,儿媳妇直接没了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比滕鸿才更知道轻重,也就更不能接受这结果。
长乐和滕家都没关系了,十样也不准备再把滕母困在宫里。
滕母被困在宫中的这些日子里,对于外面的消息是一概不知的。从滕家父子贬官、江映雪落胎到长乐和离,一件都不清楚。
等她回家后,还会知道一个全新的噩耗。滕父因为一连串的打击,已放弃了滕鸿才这个儿子、准备再生一个。滕父才四十来岁,再生一个也不是全无可能,就动了心思。
十样还挺好奇的,想知道滕母回家后会演出一场什么戏。
最终的结果倒也没让她失望,据线人来报,滕家天天都在上演武打片。
滕鸿才与江映雪的矛盾那是老生常谈;滕母对滕父也极度不满,常是争执着争执着就动起手来;滕父看看自己没用的儿子和来历不明的江映雪,想着自己走到这一步是他们害的,忍不住时就会举起棒子;滕母最看重儿子这根命根子,对江映雪这个祸害容忍度基本为零。
除了滕母仍旧宝贝自己儿子舍不得动手,几个人打得有来有往,好不热闹。
形容起来大概就是——
你打我,我打你,热热闹闹一家亲;
你打我,我打你,鸡飞狗跳血淋淋;
你打我呀我打你,
你打我,我打你,来来往往会上瘾。
滕家闹腾到这个份上了,十样也不需再插多余的手,只是派人时刻注意着,万一哪日闹出什么大动静了,及时报官。
虽然这是个人治社会,但官府的作用多少还是有些的。
撇下滕家后,十样的目光便落在了贤贵妃和狗皇帝身上。
最近这些日子,皇帝去贤贵妃那儿的次数又变得多了,几乎是压了宫中所有女人一头。有些心思活络的已跑到十样这儿试探过好几回了,都等着她去处理,被她几句话给打发了。
十样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皇帝转变的关键在哪儿。
不就是之前他提起的仙药起作用了么?
甭管皇帝之前表现得有多愤怒、多不屑,最后还不是真香了?
十样懒得去管他们那档子事,不管这仙药是真是伪,只要皇帝真的服用了,她就希望近些日子里贤贵妃和皇帝绑定,直到某日皇帝精气耗尽死在贤贵妃床上,那才方便收拾。
因此她只是派人前去观察,并尽可能地不惊动两位当事人。偶尔有人前去打扰的,还被她用些手段,硬是给拦了下来。
这日姚姑姑刚汇报完滕家与皇帝的动态,退出门去时,却发出一声惊呼:“大皇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十样挑了挑眉。
姚姑姑特意放大了声音,是在提醒她。她与槿辉摊牌的事,凤仪殿上下已全部知道了,许多人对槿辉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转变。
十样走出门去,正好看到被堵在院中、表情中透出几分不知所措的槿辉。她一出来,槿辉立刻便投来求助的目光。她轻笑一声,问道:“可是想好了?”
槿辉点点头,虽然没有言语,但点头的动作很干脆,让人从中看出了几分决绝。
“那就进来吧,咱……俩好好谈谈。”对槿辉有着几分信心的十样下意识便要说出“咱娘俩”,生生忍住了,只将门多拉开几分,邀请槿辉进去。
十样都发话了,姚姑姑自然松开了正好拦着槿辉去路的手,向着他和蔼一笑:“殿下请进吧。”
槿辉进到殿内,本想努力绷住正经的表情,却还是在十样端出点心问他吃不吃的时候破防了。他再也装不住,一下将点心端到跟前眉开眼笑:“还是母后待儿臣好!”
十样摇摇头:“是本宫好,还是这合了你胃口的点心好?”
忙着吃的槿辉连头都不曾抬起:“都好都好,都合儿臣的心意!”
见槿辉吃得开心,十样便耐心等了一阵子,待他吃完后才看向他,等着他的答案。
“母后,儿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母后待儿臣最好,与亲子无异。若是母后愿意,儿臣这玉碟,不想改了。”
这是要永远做十样好儿子的意思。
十样点点头:“哦。”
这样的话,她在收拾贤贵妃时,还可把槿辉与贤贵妃的关系放得更远些。
槿辉端着点心的手都顿了下:“母后,儿臣与您情深至此,您在感情表达上不应该更激烈一点吗?”
十样了然地点点头:“噢——本宫,啊不,母后是不是还该很激动地追问你为什么选择了母后?”
槿辉:……
短暂的沉默过后,槿辉主动说起了这些日子的经历。
在生恩与养恩之间,他多少还是有些徘徊的。为了更好地做出决断,他去见了贤贵妃一面。贤贵妃不知他是从十样口中得知的事情真相,上来便是一通哭诉,暗戳戳地给他灌输一个观念——是皇后害得他们母子分离。
这第一次见面让槿辉觉得有些不愉快,故而在同贤贵妃接触时,他总免不了多看、多想、多留心,然后他就在贤贵妃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中,看到了满满的算计。
他这才猛地意识到,他的生身母亲还有一个小儿子,对于她来说……她大概也只有一个儿子。
如此一来,选择就好做得多了。
十样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旁的废话母后也不说了,既然你决定要留在母后名下,那母后也该开始为你谋划了。比如说,我们先想想,怎样才能让你坐上太子之位?”
槿辉:……
“您的步子会不会一下迈得太大了点?儿臣知道您一定没有问题,但儿臣有点担心会摔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