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不如意（三）
十样还在床榻上瘫着的时候，姚姑姑已将长乐带回了宫中。
一听到声，十样一个咸鱼翻身从床榻上坐起，却发现进门的只有姚姑姑，忙问道：“长乐呢？接回来了吗？”
姚姑姑脸上余怒未消，提起长乐时，神情才稍缓和了一些：“公主先去换身衣服，很快便来。”
十样点点头，眉头微微蹙起：“羽卫那边，可打点过了？”
“回来前已打点好了。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娘娘且放心。”
之前十样主动提起，要皇帝派个人跟着她的人一块儿去，就是要皇帝直观地知道长乐的处境。有些话，如果让她的人来说，皇帝未必会相信。但要是皇帝自己的耳目亲眼所见、亲口所言，那可信度一下就拔高到了另一个程度。
而她刻意挑起皇帝的怒火，就是要让皇帝即刻拿出主意，免得节外生枝，让贤贵妃有机会在其中动手脚。
仍然没从愤怒情绪中回过味来的姚姑姑恨恨道：“皇后娘娘，那驸马真不是个东西，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公主在他们家，当真是受苦了。”
十样闭上双眼，像是在调整情绪，许久才出声做了回复，声音中透着一股寒意：“本宫知道、本宫都知道的。放心吧，滕家的，一个都跑不了。等陛下松口了，你先把滕母接进宫中，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至于……”
下一句安排还没来得及说，长乐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十样赶忙收敛神色来了个川剧变脸，一下露出慈母式的笑容，快步走到长乐身前握住她的双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长乐低头站在十样的身前，看起来似乎很不自在，许久才稍稍抬起头，让人看见她那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
“母后，儿臣是不是……给您丢人了……”
“傻孩子！”十样一把揽过长乐在怀，温柔地抚过她的发顶：“长乐这么乖这么好，一直是母后的骄傲，怎么会丢人呢？是母后太傻，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对母后来说，你能永远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才是最重要的。长乐，我们这次回宫，就在宫中住着，不回滕家了，好不好？”
长乐听懂了十样这句话的意思。她可以留在宫中，很久很久，久到她厌烦了为止。
贤贵妃的叮嘱犹在耳边回荡，但……
许是十样的怀抱太过温暖，让她生出了无数眷恋，怎样也不愿在这时候放开。
“好。长乐想留在宫中，陪伴母后。”
“那好，你就住在母后宫中，住到不想住了为止。”十样点点长乐的额头，笑中带泪：“有什么不开心的，在母后这儿，就哭出来吧。”
长乐一把抹去眼角的泪痕，笑容灿然，灿若晓星：“在母后这儿什么都好，长乐高兴都来不及，才不要哭鼻子呢。”
“好，那便不哭。你回了宫中，就让姚姑姑照顾你。若是有哪些不长眼的妃嫔来找你、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姚姑姑的巴掌管够。”十样抬头示意姚姑姑，姚姑姑配合地应了声。
“母后……这是不是不太好……”
“这有什么，母后的小公主，就是要她活得恣意、潇洒。你快乐就完事了。”
长乐听着十样这话，压住想要劝劝十样的心思，准备私下里偷偷和姚姑姑说道说道。
“再有的话……你父皇定会来看你一趟，还有槿辉，想见你已经想很久了。快去洗把脸，瞧你这张小花脸，像个什么样子！”
“母后方才还让儿臣哭出来，怎么现在便嫌弃上了？母后好生冷漠！”
总算在长乐身上看到点过去她的影子，十样开怀一笑，轻轻一下打在了她的背上：“还不快去！”
一直把自己视作仁君慈父的皇帝一定会来看望长乐，这一点，十样很肯定。
……至于槿辉，那是贤贵妃与皇帝的大儿子。
槿辉刚出生时，贤贵妃还只是个小小才人，没有今天这般受宠。她份位低，没有资格亲自抚养儿子，槿辉的玉碟就记在了皇后的名下。
槿辉毕竟是皇帝第一个儿子，也曾被皇帝格外重视过，等槿辉懂点事了，皇帝就特意把槿辉接到身边悉心培养。
皇帝既然能把一个国家治理得民不聊生，当然也能把一个孩子教育得蠢钝如猪。
得亏皇帝一直是个没什么耐心的皇帝，把槿辉从五岁教到八岁，眼瞧着儿子越学越蠢简直蠢到没边了，他的耐心彻底耗尽，把槿辉丢给皇后，霍霍贤贵妃生下的第二个儿子去了。
这可是整整三年，和他治理国家花的那一个月比，简直长到不可思议。
原主同样花了整整三年，总算把槿辉从负分拉回了及格线。
教了三年，原主也是教不下去了，便决定让自己品学兼优的女儿长乐带带槿辉，身体力行地给他树立一个正面榜样。
两年后，槿辉教会了长乐爬树翻墙掏鸟窝、嬉水打球斗蛐蛐。御花园的几座假山被他们征服了个遍，最高的那棵树上至今还留着他们爬上去时磨下的痕迹。
再之后，长乐便出嫁了。
虽然长乐与槿辉有整整一年不曾见面，但感情却不曾淡漠半分。
毕竟那是一起罚站、罚蹲、罚跪培养出来的战友情，轻易动摇不得。
皇帝在凤仪宫前走过来。
皇帝在凤仪宫前走过去。
他不是很想进去，但是不行。
他是慈父，女儿出了事，怎么能不去看看呢？这对不起他在心里给自己竖的宏伟形象。
可一想到进去以后，极度悲伤的母女相见场面，一般都会配合声嘶力竭的哭号声，光一想到那个画面，他的耳朵已经提前痛了起来。
当他徘徊到第二十趟的时候，他终于狠下一颗心，捂着耳朵踏入了凤仪宫之中。
预想中哭天抢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十样和长乐相携坐在桌边，言笑晏晏。
皇帝默默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轻咳两声表明自己的存在。
十样早在皇帝开始徘徊时便注意到他了，但她实在懒得动弹，更懒得出门相迎，只好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眼下皇帝一只脚都已踏进屋内，她也不好继续装瞎，只好领着长乐上前请安。
皇帝带着满脸的笑，一手一个将二人同时扶起后，和她们一块儿坐到了桌边。
他当然不只是过来随便坐坐的，他承担着为长乐主持公道的重任。
于是他向着自己派出的羽卫招招手，严肃地问道：“锐泽，你说——今日，你都看见了什么？”
冯锐泽上前半步，在皇帝跟前半跪下，开始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进行工作汇报。
“回陛下的话，臣今日瞧见，驸马动手打了长乐公主殿下。”
十样：？
十样看向姚姑姑：这打点得确实不错！
姚姑姑：？
姚姑姑看向杨锐泽：好小子看得明白！
冯锐泽低着头，只有余光向着长乐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动作快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句话，让皇帝的怒气值蹭蹭上涨。
十样看着被皇帝紧紧捏在手心的竹杯，决定再添上一把火。
“他还敢动手？！”她一脸慌急地拉过长乐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长乐的衣袖卷了上去，看着后者小臂上的一道白痕，眼圈蓦地红了：“他竟然、他竟然真的……他当真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滕鸿才对长乐动过手，但不是最近。
这道伤痕也是成年旧伤了，只因为长乐是娇养出来的，皮肤娇嫩，本就容易留疤，被滕鸿才伤了之后又没能好好养，这道伤口便一直留了下来。
皇帝已是怒火中烧。他猛地将手中的竹杯往地上一摔，拳头握得死死的：“滕、鸿、才，简直该死！长乐你等着，父皇明天就要他好看！要他们一家都好看！”
长乐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不安地看向十样。
十样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长乐先不要说话。
等到皇帝一甩袖子怒而离去后，她才揽过长乐在怀，柔声安慰道：“好孩子，别害怕。这件事，就让你父皇为你出出气吧。滕家欠你的，你父皇和母后会一点一点帮你讨回来。”
长乐将脸埋在十样的肩膀上，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用昏君打败渣男的第一步准备已就位，十样对皇帝的配合非常满意。要说有那里不大好的话……
她看向被皇帝一杯热茶烫坏了的名贵地毯，决定从今天开始只给皇帝倒凉茶。
上书房一放课，早已得到消息的槿辉第一时间直奔凤仪宫而去，硬是把原本约他去蹴鞠场大闹一场的伴读给忘在了脑后。
他这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性子也不是最近这两天才养成的，伴读认命地叹了口气，把自己同槿辉的书袋一块儿扛在了肩上。
不就是用两种字体做同一份作业吗？能难倒谁似的。
槿辉赶到凤仪宫的时候，正好看到皇帝在凤仪宫门口走过来走过去。想到一直以来父皇对自己的不满，槿辉没敢走上前去，只好另辟蹊径。
翻墙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当即从凤仪宫的另一端翻了进去。
屋里的对话，槿辉听得一清二楚，等皇帝一走，他一下从窗户跳了进去，怒气冲冲地道：“滕鸿才他好大的狗胆！姐你等着！我现在就找人把他打一通替你出气！”
然后他就被十样一把揪住了命运的左耳。
“给本宫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