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扶摇派(5)
八、
“所谓气,由丹田而出,流经全身,遍布五腑,由千百毛孔四散而出。
“可以把它想象成由内到外,包裹在身体外围的水。
“气越多,则如人的力气越大。
“气是流动的,是活水。好的修道者,气遍布全身而轻盈流动。
“所以修道,便是将身体作为容器,从天地中汲取灵气为自己所用。
“练气只三者有关;一来,自身天赋;二来;悟性与刻苦;三来,时间。
“天地万物,道法自然,气需要时间积累。再有天赋、悟性、刻苦,最多超过常人十倍。有天赋者练了五年,你们修行五十年,必然能赶上他。活久点便是。故而入扶摇不仅修道,更是学延年益寿!”
听课的弟子们都笑起来。
徐长老等到课堂静下来才继续道:“故而现如今道高者,皆为鹤须白发。”
有人问:“长老,现如今,气最多的人是谁呢?”
“若说最多的,吾不敢定论。只是曾见过有人之气,犹如茅屋那般大。只要入了对方的气,几无生还可能!”
弟子们听到这话都打了个寒蝉,无人吱声。
方轻轻视线专注地跟着徐长老穿过座椅过道。
徐长老从后方绕到另一侧,不需瞧书册,捋须继续:“气是人的另一重身。一个人入了另一个人的‘领域’,连呼吸都可被剥夺。除非那人的气攻击性极强,能破开对方的气,逃出生天。
徐长老走回案桌前,目光锐利:“故而修道者的强大,不仅在于气的量。还在于气的用法。
“越是上乘修道者,控气越是精妙。
“十分之气,随着剑招,七分用来攻,三分用来守;下一招,就要迅速切换为六分攻,四分守;
“不仅如此。刀光剑影,生死之间。手、脚、身、头、乃至武器的用气分布,亦是门学问。”
方轻轻只觉一个浩瀚宇宙朝自己奔涌而来。
怪不得弟子升阶如此之难,里面的学问是如此之大。
“气分攻击质、守护质、以及特异质,极少单修一种,多是复合使用;
“攻击是将气练得锐利;
“守护则是将气修炼成沉厚;
“特异极为复杂,各类都有,有人能将气修得绵软无比,反弹他人的武器和剑气;
“亦有人将气修得稀薄,能经毛孔入侵他人身体,修善经脉脏腑,这便是医修。”
“你们日后遇到其他修道者,第一件事便是观察对方的气。大部分修道者气外露,亦有少部分能够藏于内而不被发现;二来,如若没有判断出气的类型,不要轻易跟对方肢体触碰。
“因气无法脱离自身存在。必定包裹□□,肢体接触会让对方的气入侵。大部分人,也无法远距离操控气。
方轻轻有疑问:“长老,如果说气会流动的话,那么我将身上所有气都经过手指往前延伸,如同一条线,是否就能远距离攻击对方肉身呢?因为只要将线看成厚度,就能明白,线虽长却仍然在我身上。”徐长老之前说过,可随意提问。
徐长老赞许地扫了眼方轻轻:“没错。只是气伸得越远,力便越弱,大部分修道者的气都能轻易防范。”
方轻轻点头。
敲钟声响起,徐长老收起书册:“各位去用膳吧。”
方轻轻记性尚可,在脑海中整理片刻,润湿毛笔,将这节课徐长老说的一些要点尽数记录在《扶摇心经》的空白边角上。
毕竟上课时,徐长老所说的东西,她是一点都不舍得分心漏听。
等晾干,方轻轻才抱着书册走出去。如今方家有了自己的小灶,她向来都是在房里吃,不跟他人一处。
回屋后,饭菜已在桌上。
方轻轻走到桌前,边吃边想上午的内容,又忍不住思考起气的精妙。
每个人都有团水,这团水可由自己随时操控,是附着在手,还是附着在腿,是攻击还是防护,而且这团水还可以跟别的水比拼。
怎能不令人觉得跃跃欲试。
下午除了练基础强身术,还要修行一个时辰打坐吐纳。
这是所有人同上的课,圆形广场上均匀放了百枚蒲团,所有人都坐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何长老一边念诵一边从他们身侧走过。
打坐看似容易,坚持下来却最难。
方轻轻头天便觉双脚发麻,心思不定。
不过今天了解了“气”,她一直在感受自己的丹田里是否有“气”,念头倒是专注了很多。
打完坐也不如头天那般难熬,回去后连晚膳都用了不少。用过之后,她再练习一段强身术,再次坐在院中打坐。
修道是如此博大精深,却并不飘渺。
只要她修炼出了自己的气,就能观测别人有多少起,她喜欢这种将“力量”展现出来的姿态。
可若单单只是比拼各自气的多少,也太无趣,就如同比拼银子似的。
偏偏,气的用法又玄妙至极。弱也能胜强,奇也能克绝。
世上还有比这还有趣的事么?
方轻轻在这清凉夜中,渐渐地似乎有种身体融化在空中的感觉,鼻尖头回嗅到了从未闻过的梅树气息。
……
十天之后,方轻轻终于在自己的丹田,感受到了一团滚动的“气”,她把它想象成了漂浮半空的小水团。
鲜活、柔软。
鹿乘总是自夸,倒还比她晚两天修炼出“气”。
这当然只是个开端,接下来她不仅要修炼更多的气,还要练习让气贯通自己的经脉。
吃了几天膳食,腻了,方轻轻难得去趟饭堂。
这批新晋弟子只有十几个女子,自然坐在一处,因方轻轻也没跟她们一块,并不熟络。
一名蓝衣女子提着饭盒从方轻轻身侧穿过。
等她走后,左侧传来私语。
“白师姐又去给柳师叔送饭食了?”
“是啊。也是痴心。”
“也是可怜。”
“为什么可怜?”插/进来问的人似乎很茫然。
“你还不知道吗?白师姐对柳师叔芳心暗许!”
“这我知道。”她回答,“为什么你们说白师姐可怜?”
“哎,可柳师叔是白师姐的杀父仇人啊!”
这话也引起了方轻轻的注意,她扭头,才发现,问话的懵懂女声,正是那天徒步上山兄妹中的妹妹。
“怎么会?!”她显然很惊讶。
“这山上都知道!据说柳师叔以前下山杀魔,受伤又中了瘴气,幸得一家猎户收留,那猎户的女儿就是白师姐,那时便对柳师叔有意了。若说魔头就是魔头,真是齐心歹毒。”师姐讲得五官都在颤抖,“他设下了计谋,将受伤的柳师叔跟白师姐双亲困在一起。若不杀了白师姐双亲,柳师叔就不能出来,魔头便可趁此时机逃下山。山下就是镇里,那魔头极善于隐藏形迹,逃下去不仅能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得祸及更多人,逼不得已,柳师叔杀了白师姐父母,前去追杀魔头,经过一番惨烈,终将魔头杀灭。”
她说得绘声绘色,所有人都听得入神。
“后来呢?
“后来白师姐见到如此惨烈场景,经不住打击就此失忆了。柳师叔愧疚万分,又查得白师姐没有其他亲眷,就放在山下的村子里,望她能平安顺遂一生。谁想后来何长老下山收徒,居然将白师姐收了上山来。许是她并没完全忘记柳师叔,而柳师叔亦因愧疚对她格外照顾,久而久之又她便喜欢上了柳师叔……”
“那柳师叔作何反应?”
“我瞧柳师叔对她也是有情的。可毕竟是仇人,只能推拒。白师姐痴心一片,每日送膳,嘘寒问暖,真是可怜这对有情人……”
在众人的沉默同情中,方轻轻皱眉:“这件事你们听谁说的?”此事算是隐秘,怎么会传得到处都是?
最开始聊的人没想着方轻轻突然出声,倒也是回答了:“是当年柳师兄带下山的弟子说的,白师姐一上山他就传开了。”
停息片刻,方轻轻又问:“白师姐上山多久了?”
“两年。”
“所以,就没有人告诉白师姐?”方轻轻冷不丁抬起视线。
聊的女子都瞪大眼睛。
这话问得确实煞风景。
“白师姐无其他亲眷可投奔,山下养父母对她亦好。让想起自己父母被心上人所杀这种事,不是徒增痛苦么?”
“是啊,柳师叔拒绝也是让她下山找个人,平稳顺遂过一生。”
“白师姐在扶摇派多开心啊,怎么忍心让她再遭受这种痛苦,要是她知道真相如何自处呢?她又不能报仇,又不能怎么办?”
扫了圈。
有人出声反驳,亦有人,就如那对徒步上山兄妹中的妹妹,紧皱眉头,并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不能报仇?”方轻轻将筷子静静放在木盘之上,“要做什么终归是她自己的选择。”抬起眼,“所以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子,日渐一日地,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还对他百般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