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谢恢
庆贤十二年，深秋。谢恢主动请缨，前往温州缉拿贼人谢沧。对于谢恢这样一位少年英雄，楚行舟只是略有耳闻，但从未有所交集。
以此为何他会参与这场事件中来，楚行舟也是一无所知。
“温州不比京城，招待不周，还请谢小将军见谅啊。”楚行舟拱手，将他领进知州府。
谢恢爽朗一笑，并不在意：“楚大人，不必拘谨，唤我观弘便好。我们这些常年打仗的，都是风餐露宿过来的，怎么会嫌弃粮食呢。”
“啊，多谢观弘体谅。”
“说起来，楚大人真是治理有方啊。”谢恢环顾四周道，“想我初来温州的时候，民生凋敝，和现在倒是完全不一样。”
“谬赞谬赞。”楚行舟唤人给谢恢沏茶，“吾皇圣明，对于温州照料有加，行舟这才能如鱼得水啊。”
“哈，皇上此次便是因为谢长安，才派我来温州协助你的。”
“哦？我听闻是观弘兄主动请缨来温州的，不知是何缘故啊？”
“实不相瞒。”谢恢轻笑一声，“这谢长安，与我谢家颇有些渊源。若是按照辈分，我还要称呼他一句叔叔呢。”
楚行舟心下讶然。谢家的人，跑到江湖做起了人人唾弃人人喊打的小人盗贼，究竟是什么使他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除掉谢长安，也是我父亲的一桩心愿。谢家，容许不了自家这样的败类存在于人世，霍乱家国。”
谢家是逐渐式微的名门望族。谢家老爷此次派出谢恢前来收拾谢长安。一来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决心，二来是为了给谢恢谋前程。说来，是为了家族着想。
那么，谢沧竭力寻找前朝线索，是否也与谢家有所关系呢？
楚行舟点点头：“如此行舟先谢过观弘兄的鼎力相助了。”
“不必客气，理应如此。也是我们谢家疏忽，给楚大人您造成了不少麻烦。”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山明水净之间，萧行彻撑着渡船，在天地辽阔中分外渺小。晴空中一排白鹤从云间飞过，楚行舟伸手拂过清波，笑道：“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萧行彻回头，莞尔：“渔舟唱晚，白发江渚。其实乃是非成败转头空后的无奈罢了。这样的清闲，付出的代价太多了。”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清闲？”
“哈！小小园，疏疏树，近有竹阴，旁有花砌。几有琴，架有史，琴以怡情，史以广记。榻常悬，门常闭，闷则困行，困则盹睡。不较非，不争是，荣不关心，辱不介意。俯不怍，仰不愧，睥睨乾坤，浮云富贵。酒不辞，肉不忌，命则凭天，性则由自。天作衫，地作履，海外仙鹤，山中野雉。朝如是，夕如是，悠哉游哉，别有天地。”
楚行舟听罢，轻笑一声：“倒真是美好的愿景。”
“心之所向，自然是世间少有人为之。”
楚行舟眨了眨眼。
忽江上风起，萧行彻耳朵动了动，眉头轻皱，回身对楚行舟道：“阿舟，你先待在这儿，不要乱动。”
楚行舟迷惑抬头，但心中逐渐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萧行彻借着渡船的力，脚尖轻点江面，踏水而行。
“湛卢。”
湛卢应声而出，浑身散发着浅蓝的幽光，在江面上劈开一道水痕。一时间，排山倒海之势，令不少人纷纷现身。
萧行彻立于水中石上，看着对面紫衣翩翩的男子，轻笑道：“这几日得空，谢公子也爱来江上玩了。”
谢沧一展手中折扇：“萧庄主年少气盛，这么有胆量只带着一个弱女子在江上游玩？”
“哈，怎么，难道我还需要顾忌你带了多少人吗？”
谢沧倒也不恼：“我今日来，不是要和你打架的。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萧行彻默然。
“只要你们将周灵帝的那枚玉佩给我，我就放过温州的百姓，成全楚行舟在温州的美名，让她日后也能在天子面前多有几分脸面，如何？当然，若是萧庄主不答应，温州的百姓可就是你亲手杀死的了——你觉得，楚行舟会原谅你吗？”
“我相信，萧庄主宅心仁厚，定是不会陷无辜人于水火的。”
“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是怎么让你活到现在的？”萧行彻摇头笑了笑，“你觉得我会让你活到那时？”
“萧庄主，你杀了我就是扰乱了江湖规矩。”谢沧缓缓，一字一句提醒道，“我大可以摧毁整个温州，让楚行舟名誉俱损。你觉得我一直不动手，是为了什么？”
狗急跳墙，大概就是谢沧现在的情况，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那么大不了玉石俱焚。
连死亡都可以置之不顾的人是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他谢沧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得不到，他也不会让其他人好过。
“萧庄主，我可没有耐心等你的回答。”谢沧摆了摆手，四周的黑衣人便开始朝萧行彻进攻。
展儿此时已经将楚行舟接到了岸边，远眺着，只能看见巨大的江面上几个身影，星星点点。一眨眼间，如惊涛骇浪之声乍起，江面水柱冲天，无数水花迸溅。
“发生什么了？”楚行舟抬起衣袖，眯着眼尚未反应过来。
“是湛卢。”展儿答道，“楚姑娘，你当心一些，谢沧这种人，最喜欢不按套路出牌。”
“无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动我，是因为我有他想要的东西。”楚行舟眉头紧锁，“只是那么多人，师兄应付的过来吗？”
“楚姑娘不必担心。”
树叶沙沙，江面掀起一道又一道的涟漪，湛卢幽蓝色的剑身时不时的划过水面，如同苏醒的神龙一般，带着些兴奋的颤栗。它刺破空气，干脆利落的不带一丝留恋。
楚行舟咬了咬下唇，随后张口朝那群人喊道：“谢长安——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这儿——你有本事你就过来啊——”
“喂！你疯了！”展儿立即挡在楚行舟身前，作防备状态。
楚行舟拍了拍展儿的肩膀：“展儿姑娘，你不用保护我，放心吧，我有分寸。”
那紫衣分外的显眼，但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柄剑更加的显眼。楚行舟叹息一声：“师兄，不要杀了他。”
“呵，你可真是温州的父母官，连我都开始佩服你了。”
“我不需要，谢谢。”楚行舟掏出了袖中的玉佩，“我希望你说到做到，放过温州的百姓。这玉佩，我本来就不稀罕，你拿去便是。另外，我想要告诉你，谢恢已经带着人马抵达温州，他来的目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谢沧接住玉佩，细细地打量着，狐疑道：“你不是也想要抓我吗？怎么不与谢恢一起谋划杀了我。”
“我确实想要抓住你。但我的目的不是杀了你，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顺应朝廷招安，那是对你最好的出路。”
“呵，我为何要听朝堂的话？”
“你的怨恨来于谢家，并不是朝堂。”
“朝廷，谢家——它们有什么区别？楚大人，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顺从了它们，它们便会放过我吧？”
楚行舟摇了摇头：“也罢，你走吧。”
萧行彻将湛卢从他的脖子上移开。谢沧望了楚行舟一眼：“你曾救过我一命，我便遵守一次诺言。”
“是么，多谢你了啊。”楚行舟嘲讽道。
“阿舟。”萧行彻上前，伸手扶住楚行舟，“你无事吧？”
“无事。”楚行舟摇了摇头，脸上滑落了一滴眼泪，“我只是在想，也许我不能遵守诺言了。”
她抬头，青山绿水，天地渺茫。
但很快，冬天便要来了。这个世间，到底是要披上素净的白纱。
回到府衙，李仲文和肖舷正在吵得面红耳赤，见到楚行舟回来，他们便急匆匆地上前禀告说——谢恢带回来了一堆火药，说是用来抓谢沧的。
“大人，温州哪里承受的住这些火药？那个谢将军做事——他也不管温州百姓的死活啊！”肖舷急切道。
李仲文辩驳道：“谢沧一天不除，温州也一天没有好日子过。谢沧给温州带来多少灾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能用火药！这是置他人死活于不顾！”
“谢将军权大位高，他会听你一个小小州判的劝诫吗？”
“呵，李仲文，你就是在畏惧他的权势！你这个时候怎么不展露你的文人风骨了？”
“我——”
“行了！”楚行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会与谢将军商量的。”
他们噤声，巴巴地看着楚行舟。
“还有什么事吗？”
李仲文先拱手道：“大人想必因为温州耗费了太多心神，我们就不叨扰大人了。”
说罢，他打了一下肖舷的脑袋：“走了！”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