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狄戎
一群人已经被高元卿和楚行舟收拾的差不多了,现在正一个个都跪在地上向他们求饶。
高元卿睥睨着他们,道:“官府来了人,自会管教你们。”
这时,陆随安领着一群人进来了。那群人兢兢业业地朝高元卿行了一礼,丝毫不敢埋怨这么晚还叫他们出来干活。为首的那人更是拭了拭额上的汗:“大人。”
“亳州的事我不清楚。但我想,是非善恶应当和京城差不多吧?知州大人既然治理一州,怎么连这点事都拎不清呢?”
亳州知州连忙赔笑道:“是下官考虑不周,大人就饶过下官这一回吧。”
陆随安挑挑眉,在一旁煽风点火道:“高大人,您说,我们这要是到了京城如实上报,陛下会怎么说?”
楚行舟笑了:“官府不作为,直接定罪吧。”
亳州知州腿一软,险些要给他们跪下了:“各位大人,这次真的是下官错了!下官以后一定好好整治,一定不会出现这次的情况了!”
高元卿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把他们带回去。”
亳州知州老泪纵横,心道完了完了,竟然摊上这么些祖宗了……
闹事的地痞蔫巴下来,开始了互相埋怨。
“都怪你!没事儿提我兄弟干嘛?”
“是你说张彪去京城干大的了!到现在都没个准信,我提提怎么了?”
谁料下一秒,高元卿死死盯着那人:“你方才说谁?”
地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没……”
楚行舟上前:“你们认识张彪?是不是之前做铁匠工人的?”
“啊,不错,是他。”
三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派人屏退了无关人员。
“张彪可与你说过什么?”高元卿问道。
“他说、他说有人给了他一笔钱,派他去杀一个人。他临走前跟我说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他可有说他要杀的人叫什么?”
“叫、叫泼皮三。”
“其他的呢?可还有说些什么?”
痞子摇摇头:“其他就没说过什么了……啊,他还给我看过泼皮三的画像!画像上,那个人已经过了而立吧,很黑,胡子拉碴,长得贼眉鼠眼的,还瞎了一只眼——好像是左眼!左眼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其他的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高元卿点点头,又询问了张彪家的地址,然后便让人带他回官府了。
“今日已晚,明日再问吧。”楚行舟看见二人脸上的疲惫之色,提议道。
高元卿闭了闭眼:“也好。”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陆随安一直低头思索着什么,心不在焉。楚行舟看了他几眼,担心他一天下来精神恍惚,于是询问:“季之,你不舒服吗?”
陆随安半晌抬头:“哦,无事。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明日再想。”高元卿回头看他,“我看你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话音甫落,陆随安脸色一白,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楚行舟也跟着心中一紧。
陆随安眼中流露出惊愕之色,喃喃自语:“我见过……画像上那个人……”
“什么?”
陆随安背上突然泛起了一阵凉意,令他觉得无比惊恐:“泼皮三,刚刚就在我旁边!刚刚你们打架的时候,泼皮三就在我旁边,我还和他聊了很多!”
高元卿瞪大双眼:“你……你怎么不早说!”
陆随安嘴唇颤抖着:“当时灯光太暗,我也没仔细瞧。但他的左眼上确实有道疤,只是、只是没有胡子拉碴的……”
楚行舟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低呼一声:“完了!”说罢,转身望官府的方向跑。
三人又去了官府。
果不其然,那些地痞全部暴毙,亳州知州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高元卿的眉头越皱越深:“季之,行舟,你们现在这里看着,我去张彪家看一看!”说罢,便跑开了。
陆随安愣在原地,陷入了无限的自责中:“都怪我不好,若是我早一点发现,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楚行舟叹了一口气:“季之,不要自责了,木已成舟,我们先看看有没有可以挽回的地方……”
话未说完,陆随安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昏迷了过去。
“季之!”
楚行舟接住陆随安,焦急地望向亳州知州:“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啊!”
鸡飞狗跳了一整夜,众人愣是一晚没睡。
直到天空露出一点青灰色,东方既白,晨光熹微,所有一切才终于慢慢恢复平静。
陆随安悠悠转醒,但脑中还是混沌的一片。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床边高元卿和楚行舟的对话。
楚行舟道:“张彪家怎么样了?”
高元卿摇摇头:“没了。”
楚行舟叹了一口气,又道:“找人安葬了吧。昨晚的那群地痞中,我们找到了一个还有呼吸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活过来。”
高元卿点点头,望向陆随安:“他怎么样了?”
“听大夫说,是因为舟车劳顿加上气急攻心所致的,调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没什么大碍。”楚行舟心底不禁慨叹,幸好之前听了师兄的话,出门在外,把大大小小的药都带在了身边以防万一。所幸这次陆随安没有什么大碍,那些药足够他调养身体了。
“行舟……伯远……”
楚行舟和高元卿听见声音,连忙走到床边:“季之,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随安摇摇头。
高元卿道:“你今日先歇着吧,我和行舟出去查。”
“咳咳,抱歉啊。”
楚行舟莞尔笑道:“无事,好好歇息吧。”
待二人出门后,陆随安躺在床上静静地想,觉着他的身体一向没有任何毛病的,不禁联想到,一定是昨天晚上的那包瓜子有问题。
哼,以后再也不吃瓜子了。
广袤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平原,萧行彻一队人策马行了许久,终于望见了狄戎的城门,于是他们下马而行。
可城门处早有一人牵马等候多时。近看,是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狄戎的衣裳,身姿高挑,长相妩媚而不失英气,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中流露着满满的高傲。
她将萧行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哼了一声,道:“你便是大齐来的使臣?”
萧行彻行礼道:“正是。敢问姑娘是?”
这位姑娘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呵,阿父说让我在此处等你,你可叫我好等。”
萧行彻心下了然,并没有因为她的傲慢无礼而生气:“公主,方才是我眼拙,这才怠慢了你。此次要务在身,还望公主能带我一群人去见你父王。”
面对他的谦逊,小公主并没有收敛自己的脾气,而是跨上了骏马,手中的马鞭一抽,就跑了老远,并没有顾及他们。
手下多少有些愤愤不平,纷纷指责那公主的不是。
萧行彻摇摇头,沉着道:“我们是大齐的使者,代表着大齐的形象。狄戎小小部落,没有远见,以傲慢无礼相待。我们怎能以怨愤之言相待?这怎么能展现大国之风度?”
手下这才惊觉,忙道罪过,方跟着萧行彻一起进了城。
狄戎的首领当晚便摆了宴席招待他们。只是在狄戎的地盘,大齐使者到底是客,狄戎人见来者文文弱弱的,心里便有了嘲笑的念头。
但这笑话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毕竟是自己有求在先。狄戎王眼珠子一转,想起自己曾听闻过大齐商人的卖弄,于是依葫芦画瓢道:“本王曾听闻中原有君子六艺,对么?”
萧行彻颔首道:“不错。”
正中下怀。狄戎王呵呵一笑:“六艺中有射一艺——我们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不大会中原的玩意儿,只不过弓箭么,是不缺的。今日使者来访,不如与我们的人切磋一番,也好让我们瞧瞧这射艺的风范?”
大齐的人这下慌了。虽说君子六艺,射为其一。但他们所学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哪里能比得过这群杀伐掳掠的蛮力汉子啊?这不得让人笑话?
他们又悄悄看了萧行彻一眼。完了,妥妥的文官,也不知道弓箭能不能拿得稳。
萧行彻没有答话。
狄戎王于是决定再加一把火:“不知我族有谁愿意挑战大齐使者?”
话音甫落,有人利落站起。
“父王,让我来吧。”原是那位先前在城门等候的公主。
萧行彻的手下又忍不住心中破口大骂。什么东西,让一介妇人出来比,那岂不是□□裸的侮辱吗?
萧行彻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狄戎有人按捺不住了,于是此起彼伏的叫嚣起来。
“使者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不给我部落面子么?”
“使者莫不是怕了吧?哈哈。”
“放心!我们公主会手下留情的!”
嘲笑声渐渐明显,萧行彻这才放下手中酒盏,清脆一声,掷于桌上。大殿灯火通明,具有异域风情的装潢让这位年轻的大齐官员格格不入,但他的眸中没有丝毫畏惧,相反,其中蕴藏的清澈竟掩盖了这大殿的火光,闪耀着冷冽的光辉。
“既然王邀约,我自然敢比。”
碧天如水夜云轻,月色清明。
楚行舟拉了张凳子坐在陆随安床边,问道:“如何?”
陆随安回以宽慰一笑:“好多了,明日就随你们一起干活。”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次就当是给你长个教训。”
“哎,知道啦知道啦。”陆随安理了理枕头,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行舟,快与我说说,今日都打探到什么了?”
楚行舟听到此,垮下一张脸来。“泼皮三已经知道了我们,恐怕是不能像往常一样追捕了。昨晚暴毙的那些人一个也没活过来,我们的消息彻底断了。我和伯远打算着,去这里的赌坊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
“没想到,竟然这么险恶。想想我在江南的时候,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忧愁。”陆随安喟叹,心道怎么这么无聊。“诶,行舟,不如我们聊聊小时候呗。”
“啊?”
也不等楚行舟有什么反应,陆随安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请人唱戏的时候,尤其对一首曲子念念不忘。我到现在我都记得那词——”
一声梧桐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儿时年岁小,不懂事。只是觉得这曲子好听,等后来离了家,才知道这词的真切。我当时还学了这词,出去卖弄,还曾经半夜三更跑到我夫人房顶上唱。我老丈人气得不行,我爹骂我不学好,拿鞭子抽我。欸哟喂,我到现在我都记得,我那三个哥哥站在一旁看我跟看笑话似的……行舟,你说说,有这样的兄长吗?”
楚行舟笑了笑。
陆随安见她不答话,于是撇撇嘴:“行舟,你家乡长什么样啊?你家里人都是怎么待你的?”
“我……我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后来是被我师父收养的。”又觉得这么说沉重了些,补充道,“不过我师父待我很好,我有两个师姐,一个师兄,他们都待我很好。”
陆随安忍不住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他没有想到她的身世竟然伶仃孤苦成这样了,然而他还毫不知情地扯家乡家人,这不是扯人家伤疤么!“那什么,行舟,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啊,我不是说了么,我被我师父收养,过得很好。”
“那你的同门可有欺你?我听说,同门之间为了继承权也会暗地里耍手段的。”
楚行舟忍俊不禁道:“你都是看的话本子吧?我师姐呢,一个活泼好玩,一个温柔谨慎,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我师兄……”她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师兄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没有。”楚行舟垂眸,“我师兄长大后不常与我们待一块儿,一年也见不了几回,师父说他有自己的责任在身,早早的便要出去历练了。”长叹一声,又道:“他很聪明,什么都会。练的最好的,一个是百战之剑,一个是弯弓之箭,就连我的骑射武功,都是他教的。”
“诶,神奇了。”陆随安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他有什么缺点吗?”
楚行舟挠挠头,回想了一会儿:“他……他怕喝药。但他从来没有和人讲过,我是因为有一天撞见了他把药倒了的,我才知道了。”所以,后来在她生病的时候,她也想法设法哄骗他喝药,知道他怕喝药,但每次看着他皱眉把药灌进去,她总是心里担忧他的身体。
“这哪算什么缺点啊,他性格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就是有时候小孩子心性了些。
陆随安的眼神亮了:“什么?”
“咳,没什么。”
“……嘁。”
“其实,我师父带回的小孩大多是孤儿,身世悲惨。若是家庭美满,也不会被我师父遇见的。”楚行舟苦笑着,“毕竟,那么小的年纪,谁会不眷恋家庭而选择一条陌生的道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