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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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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云倦楼的桃夭姑娘美若天仙,一舞倾城。除却这是老鸨的正常营销,那位桃夭姑娘想必还是有些真功夫的。于是挑在五月廿二的这一天,桃夭精心打扮,登上了舞台。

    这件事大街小巷都很清楚,楚行舟听闻了消息,便也去凑了热闹。

    桃夭姑娘长了一张不食烟火的脸,眸色淡淡,似乎不为万物所动。一袭紫衣,有“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旁边的歌女婉转缠绵地唱着柳永的雨霖铃。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首词,倒是将这缠绵悱恻的心境全展露了出来。

    楚行舟淹没在人群中,望着这位美丽动人的女子,心中不禁生出感慨。若是自己当时并没有被苏行汐带回烟雨谷,会不会某一天也会被人卖到青楼?寻常人家的女子,若不是遇到了变故,又怎会委身于青楼?

    虽说桃夭是清倌,有才学,有品貌——但终究是价高者得,表面上陪着那位男人吟诗作词,风花雪月,心中却为自己感到悲戚。

    张望着,楚行舟忽在人群中看见了苏牧。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但瞧着他的神色不是很好,望着桃夭的眼神里装满了不舍,楚行舟于是就逗留在了原地。

    苏牧沉默寡言,成熟稳重,不像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而黯然神伤的人。楚行舟心中疑虑,怎料他下一秒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哟,楚编修也有闲情雅致来观赏桃夭姑娘的舞姿?”身后冷不丁传来孟岐的声音。

    楚行舟简单地回以一礼:“四公子,桃夭姑娘舞姿倾城,在下也是慕名而来。”

    “哦,那么上一次在云倦楼遇见楚编修的时候,楚编修又是慕谁的名呢?”

    楚行舟无言以对,总不能这个时候把樊客供出去吧?上次真的太诡异了,自己无凭无据,而樊客背后可能有巨大的靠山,自己现在怎么都斗不过啊。

    “呵呵……四公子,在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望四公子见谅。”

    孟岐垂下眼睑,端详着这位有苦说不出的年轻人。

    若是他想知道什么,大可以派人去查,而且可以调查的清清楚楚,何必在这里与他打秋风。到底是初入官场,经验不足,这般的遮遮掩掩,容易失去相谈之人的信任。“既然是难言之隐,那便不要说了。天气闷,不如我请你去云倦楼喝杯茶,怎么样?”

    “那……便多谢四公子了。”

    云倦楼的一处雅间,孟岐与楚行舟相对而坐。屋子里焚着淡淡的幽香,不像是先前闻见的那股子腻味。一位红粉小衫罗裙的姑娘为他俩沏了茶,楚行舟觉得她眼熟,便多看了几眼。

    “怎么,楚编修对月落感兴趣?”孟岐玩笑道。

    楚行舟讪讪一笑:“只是觉得眼熟,许是之前见过吧。”

    他们俩心知肚明,因为之前唤走娇娘的,便是眼前名为月落的姑娘。而楚行舟联想到之后娇娘在孟岐面前求饶的模样,再看看月落眼底的清明淡定,猜想着,月落应当是孟岐布置在云倦楼的眼线。

    果不其然,孟岐屏退了众人。月落微微行礼,道:“四爷。”

    “说吧。”

    楚行舟心中警声大作,大喊不妙。

    只见月落有条不紊道:“娇娘已死,但她背后的人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娇娘应该很早对他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们并没有打探到实用性的线索。不过,长历王的男宠月竹死了,死因蹊跷。据现场线索,通通指向了永宁王,但奴婢打听过了,是北定王身边的谋士一手策划的,目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知晓四爷平日与长历王交好,只盼得四爷您们三人争斗,介时北定王就能轻松解决许多事情了。另外,永宁王似乎有意拉拢新上任的云郎中,不过,若是云郎中同意了,也会被人抓住把柄,活不长久。”

    楚行舟心头一跳,想起自己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云酬了。

    但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情——孟岐让她听了这么多,绝对不是因为闲着好心,而是因为一个人如果知晓了太多,那么他的性命更加危险。孟岐分享了他的秘密,也就是强拉着她一起上了贼船,若是她日后起了反心,那么她绝对是第一个被灭口的。

    楚行舟闭了闭眼,手中紧紧握着茶杯。

    孟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楚编修,你认为——本王应当怎么做?”

    “在下愚钝,认为——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

    “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欲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依在下之见,北定王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不如四爷以更大的诱饵利之,使长宁王与北定王争斗,此举乃庄子刺虎之类。”

    “你可知,你心中所想,亦是本王那二哥心中所想。”

    “四爷,北定王是什么人您比在下清楚。哪怕身边谋士再厉害,在抉择面前,若是主人迷了心智,旁人再神通广大也没有用。”

    孟岐笑出声,心情愉悦:“楚编修,你很聪明。”

    “……四爷谬赞。”

    楚行舟可不敢被孟岐夸赞,虽说攀上高枝确实比别人要幸运一些,但走的路未必比别人舒坦。此时的自己只是一个七品官,路还长着,怎么能这么快就完完全全暴露自己的全部呢?

    待楚行舟走后,孟岐一人靠在软垫上,双手环胸,手指无意间轻轻敲动。

    月落低眉顺眼地站着,见他有所思虑,不敢多说些什么。

    孟岐并不想这个时候多提拔楚行舟,他马上就要前往西境,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若是几年之后,楚行舟能混到令他满意的位置,他大可再在她身上大费文章。

    至于她在这几年间会不会投靠别人……

    呵,她不敢的。

    楚行舟来拜访云酬的时候,云酬正闲来无事,手里拿着一枝桃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掐了桃蕊扔在水面,引的那游鱼洑上来唼喋。听闻楚行舟来了,心下欢喜,忙亲自迎接她进了凉亭,为她沏茶。

    云酬绝对是楚行舟见过的最雅致之人,从他府上的院落就可见一斑。只不过他似乎偏爱桃花,不管是在西源村还是在白帝城,他的家里总是种着一树的桃花。

    “衍止,你府里的院落当真是好看。”

    “嗯,这是我祖父的旧宅。”

    “哦……你好像很喜欢桃花啊?”

    云酬眼睫颤了颤,望向那桃树轻声回道:“故人爱桃花,衍止念旧,便钟意起桃花了。”

    楚行舟点点头,又问:“你找到你想寻的那位故人了吗?”

    云酬偏头,莞尔而笑:“寻着了,见着了,她过得很好。”

    楚行舟呷了一口茶,又点点头。心里有点后悔这么冲动地来找他了,现在自己没话找话,当真是尴尬。

    “楚兄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孟岐的事,她肯定不能透露出去。左思右想,方道:“只是突然听说你当了官的消息,想着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希望我能帮助一二。”

    云酬的目光柔和下来,仿若漾着一汪春水:“劳烦楚兄挂念,我一切都好。”

    “哦,是么……”楚行舟抿抿唇,觉得没什么要说的了,便想着告辞。

    “楚兄。”

    “啊?”

    “你……与萧郎中是什么关系?”

    楚行舟在听见这个问题之后,不由得怔上一怔,这是个什么问题?难不成他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吗?转念又想,师兄上次说要帮她还伞的时候表情怪怪的,不会是在云酬面前说了些什么吧?

    师兄啊师兄,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没什么关系,衍止,你不用多想。”

    楚行舟并不想让云酬知道他们是师兄妹,但这番话在云酬耳里,倒像是一种隐瞒。云酬脸上的失落稍纵即逝,还是勉强笑道:“是么,上次萧郎中还伞的时候,我还担心着呢。是我多虑了。”

    见云酬兴致大缺,楚行舟也不好意思打搅,找了个借口便告辞了。

    云酬将楚行舟送到门口,楚行舟看了看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道:“衍止,往后你要多加小心。”

    云酬怔怔地点点头。

    可待她走后,云酬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定是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她,不然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就跑来府上提醒自己。

    看来她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

    陆随安早早地便在门前张望,盼望着,盼望着,终于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府前。他立即笑得格外灿烂,跑上前迎接,暗地里还搓了搓手。

    结果车帘一掀,来者却是大理寺少卿高元卿。

    高元卿是愣住了,心想自己只不过是有公务来找他,他怎么还一脸兴奋地来迎接自己了?

    陆随安也愣住了,怎么是他?怎么能是他?为什么是他?自己盼星星盼月亮,此时此刻却要在这个人面前浪费自己的表情和感情?

    高元卿抵不住尴尬,于是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陆丞。”

    陆随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哦,原来是高少卿啊。不知高少卿前来所为何事?”

    高少卿因为方才的尴尬一事,所以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事了,正思索着,听闻一声“吁——”抬首发现又有一辆马车停在陆府门前。

    这回从车里下来一位貌美妇人,个子娇小,杏眼桃腮,林下风气。身着鹅黄色的褙子和素白长裙,并没有穿金带银,头上戴的都是乌木簪,远远瞧着,颇有些江南的气韵。

    陆随安眼前一亮,屁颠屁颠跑去搀扶那位年轻妇人了。

    这位妇人似乎是第一次来到京城,好不大习惯,见到陆随安,心底才舒坦了些,与他说了几句话,便朝高元卿这处望了过来。

    高元卿下了马车。陆随安扶着她过来,介绍道:“高少卿,此乃拙荆陆关氏。先前一直在江南,这次是第一次上京,礼数不周,还望见谅。”

    关意曲垂首行礼:“见过高大人。”

    高元卿心道,难怪方才陆随安一脸期待呢,原来是在等他夫人,没想到自己早先一步,浇了他一头冷水。那吃了瘪的表情,比吃了发烂的菜还要难看。

    陆随安好不容易见到妻子,叙旧都来不及。他可不愿意与高元卿在门前周旋,于是委婉地好心提醒道:“高少卿,您看……您事务繁忙,季之也有要紧事,不如改天再聊?”

    “啊?”

    “唉,高少卿操劳过度,耳朵也不好了!改日,改日季之一定请你喝酒!今日季之真的没有空,高少卿多通融通融啊!”说着,吩咐仆人送客,自己与关意曲进了陆府。

    可怜的高元卿在原地石化了许久,最后委屈巴巴地上了马车,白来了一趟,还要看人家夫妻恩爱!

    “切,成亲了了不起啊……”高元卿暗搓搓在心里骂了陆随安几句。

    一进了府里,陆随安便迫不及待地抱着关意曲转了几圈。关意曲心里害臊,拍打着他要求放自己下来,可陆随安这厮脸皮厚,抱着她就是不肯撒手,还可怜兮兮地说道:“夫人,你看,你都瘦了。”

    关意曲心道,我瘦了你委屈个啥。“路上有些水土不服。”

    “我特意吩咐过了,今天做江南菜,都是你爱吃的!”

    “好啦我知晓了,你快放开我。”

    陆随安抱着她蹭了蹭,才满意地放开手。“夫人,你日后便安心住在京城。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关意曲笑了:“我何时对你失望过?不管你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陆随安心中感动,还是自家人好啊。

    “不过,爹娘说了,让我来好好看着你,你若是在京中混得不好,以后就别想进陆家的门了。”

    “……”他收回刚刚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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