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相比李月明震惊的反应, 沈负却显得很平静。
李月明下巴都快掉了,过了好久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她看到沈负一脸无动于衷, 犹豫的问道:“你什么想法?”
听到声音,他将视线移向李月明:“什么?”
“就”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于是叙述了一遍自己刚才看到的,“江演和乔阮告白了, 他说喜欢她。”
沈负轻笑:“我能有什么想法, 又不是和我告白。”
李月明突然很难过,替乔阮感到难过。
江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他也没想过要乔阮和他在一起, 或者是让她给回应。
他就是想告诉她有这么件事。
不说出来的话, 他会忍的很难受, 他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不可能让自己难受。
所以他说了。
乔阮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恶心完以后照常写作业。
十一点上床睡觉,她把日历撕掉一张,身上穿的, 仍旧是那件袖子破掉的睡衣。
还有一年半, 最后的一年半。
高考完以后她就会离开这个城市。
高中的生活似乎就是在各种试卷中度过的。
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全班只有两个人写对了, 乔阮和数学课代表周颂。
他们的解法都不同,周颂的虽然结果是对的, 但步骤太复杂。
数学老师和周颂说了这些, 让他看看乔阮的解法。
于是下课以后, 周颂找到江演:“我和你换,我去你们小组吧。”
江演刚睡醒, 脸上还有睡觉时的压痕:“什么小组?”
“学习小组啊, 反正你也不学习。”
他看了眼坐在第三排, 认真写作业的乔阮,又看向周颂,冷笑一声:“谁说我不学习的?”
周颂看见他空无一物的课桌:“学习的人连课本都不带?”
他微抬下巴:“我自学,不行?”
周颂被他不要脸的反问问住了,气的转身就走。
江演靠在椅背上,摸到课桌里的烟盒,拿着打火机出去了。
下节课是英语,乔阮拿出课本翻了翻,她给自己规定了每天需要背诵的单词量。
背到哪里,她都做了记号。
李月明纠结犹豫了一整节课,想问江演那天的事情后来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可是他一直在睡觉,好不容易等他醒了,结果人走了。
可是问乔阮的话,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难道直接告诉她,昨天我和沈负撞见了江演和你告白,但是沈负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要是真这么说,乔阮应该会难过死吧。
以她对乔阮的了解,乔阮应该是没有答应他的。
李月明纠结了一上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乔阮被叫走了。
语文老师下午有点事,让乔阮帮忙改一下试卷。
一班的语文老师和二班的语文老师同一个。
所以她改的这份试卷,是二班的。
她拿出红色的水性笔,对照着上面那张试卷,一张一张的批改。
改到最后,她看到沈负的试卷了,姓名栏上沈负两个字格外显眼。
他字写的好看,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认真规矩的。
乔阮非常认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语文老师让她只批改有正确答案的,譬如作文和阅读理解就留着,到时候她来改。
但乔阮还是出于私心的看了一眼他的试卷。
作文名是我的家人。
他一个字也没写,甚至连标题都没写,空在哪里。
沈负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可是具体奇怪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他好像完全没有缺点,但人无完人,没有人是可以做到毫无缺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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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明最终还是放弃了问那个问题,因为根据她一整天的观察,乔阮和江演的关系并没有发现升温。
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所以李月明可以断定,乔阮没有接受江演的告白。
这点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唯一让她疑惑的就是,江演居然喜欢乔阮?
他虽然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人,前前后后也谈了好几个。
但一直都是别人来追他。
这次居然反过来了,而且还是他一直表现出很讨厌的乔阮。
难不成真是小学鸡式的为了引起喜欢的人的注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李月明觉得江演简直就是一个大傻逼。
学校在期末考之前还有一次摸底考。
考试的座位是按照全校的名次排的,全校第一的乔阮考场还是在一班。
第一排第一个。
考试那天李月明告诉乔阮:“昨天我特地去拜了佛,祈祷今天考个好成绩。”
沛城的寺庙都在山上,而且很远,听到她的话,乔阮有点惊讶:“你坐那么久的车去山上了?”
李月明说:“我拜的我奶奶。”
乔阮:“”
进考场前,李月明让她好好考:“加油!”
乔阮冲她笑:“你也加油。”
两个人像是要上刑场一样,互相打气加油。
乔阮推开门进去,课桌都分开了,为了防止抄袭,离的很远。
乔阮看到坐在自己后排的沈负,他正用湿巾擦拭着桌子。
看到乔阮了,他也没有丝毫意外,而是笑了笑。
“桌子有点脏,所以简单擦了一下。”
他像是在和她解释自己的行为。
乔阮看了眼他手里的湿巾,一整包都快用完了,还只是简单的清理一下
沈负最后把那些用过的湿巾拿去扔了,随着上课铃的打响,监考老师拿着一大摞试卷进来。
让坐在第一排的人依次递下去。
“各做各的,不要左顾右盼!”
第一门考的是数学。
乔阮先粗略的看了一遍题目,没什么太难的题,甚至很多题型都是她和李月明讲过很多遍的。
李月明这次应该不会考差。
想到这里,乔阮稍微放了点心。
她没用多久就写完了,又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
李月明应该提前交了卷,站在一班的教室外面等着。
乔阮最后又检查了一遍,也提前交卷了。
她刚出去,李月明就去挽她的胳膊:“这次的卷子好简单,我感觉我应该能考的不错。”
沈负也提前交卷出来了,听到李月明的话,他垂眸轻笑:“这么有信心?”
李月明自信的抬高下巴:“当然了。”
那些题目其实也不算特别简单,不过是因为很多类似的题型都是乔阮和她讲过无数遍的。
听到沈负的声音,乔阮下意识就想逃。
她已经在努力尝试不要喜欢他了,可每次只要看见他,这种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于是匆忙留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然后就撇开李月明走了。
再等等吧。
她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忘了沈负的。
一天只考两门,其他时间自己学习。没有老师,大家肯定不会那么听话。
几乎都去校外玩了。
乔阮在洗手间里等了一会,觉得沈负应该离开了以后才出去。
结果她刚过去,就看到了安静倾听李月明抱怨的沈负。
乔阮远远的看着,她突然很难过。
他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
女孩子都会想要偏爱,可这种偏爱他似乎给不了。
乔阮很想哭,眼眶开始发热,于是她真的哭了。
正好铃声响了,考试结束,走道瞬间变的热闹起来。
乔阮努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怕被别人看到,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眼泪还是越流越多。
像是负压过重,突然坏掉的水管。
沈负仿佛察觉到什么,在他看向这边之前,乔阮被外套盖住脸。
她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香。
有了遮挡,眼泪流的更凶。
太难过了,难过到忘了挣扎,任凭那个人将自己拉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下了,盖住她脑袋的外套被拿走。
江演嫌弃的看了眼衣服:“脏死了。”
乔阮罕见的没有在看到他以后立刻离开,她蹲在地上,脸埋进臂弯,哭的更凶。
江演眉头微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她哭完。
被他欺负都没哭的这么凶过。
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看向这边的沈负,眉头皱的更深。
这他妈喜欢这种垃圾,还不如喜欢他。
乔阮哭够了,和他说了谢谢,然后把他的外套拿过来,说洗干净了再还给他。
她不想和江演有一点关系上的拉扯。
哪怕是这种小恩小惠,她也要立刻还清。
江演也没拒绝,看她一言不发,闷头往前走,他不放心的跟过去:“外面就是马路,你别被车给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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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明不过回教室拿了个书包,等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负站在护栏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某处。
她疑惑的走过去:“看什么呢。”
沈负一秒恢复温柔笑脸:“没什么。”
他动作自然的接过李月明手里的书包:“现在要回家吗?”
她点头:“本来准备和乔阮一起去喝奶茶的,不过她刚刚给我发消息说她有事要先走了。”
沈负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让他送李月明回去。
她问沈负:“你不回去吗?”
他笑了下:“家里来客人了。”
李月明恍然大悟的点头。每次家里来客人她都不想回去,那些亲戚看到了第一句就是考了多少。
她都快烦死了。
自然是能不见就不见。
想不到沈负这种天才也有这种困扰,李月明瞬间平衡了。
乔阮回到家,把江演的外套洗了。
因为上面的标签写着不能用洗衣机洗,所以她手洗的。
搓了很久,想洗干净一些。
妈妈在生下她以后就离开了小翘山。
奶奶总说,她应该是个男孩的。
都是因为她,所以他们家才断了香火。
所以乔阮这漫长的十五年人生里,是没有感受到多少爱的。
她一直以为,人只有在喜欢另一个人的情况下,才会对对方这么好。
但沈负不是。
他对任何人都这样。
她不是例外,她也并没有从他身上得到爱。
乔阮其实很讨厌这样的人,但她却没办法讨厌沈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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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考试结束,李月明得知乔阮爸妈不在家,说要去她家和她一起睡。
她早就想和乔阮一起睡觉了。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抱起来肯定很舒服。
下午回到家,路过菜市场,乔阮问李月明想吃什么,她做给她吃。
李月明惊道:“你还会做饭吃?”
乔阮笑着点头:“只要不是我没见过的,差不多都会做。”
既然这样,李月明也没和她客气,报了几道她爱吃的家常菜。
她故作凶狠的威胁乔阮:“要是不好吃的话就打差评。”
乔阮配合她,笑道:“好的,保证让您满意。”
她家虽然简陋,但乔阮打扫的很干净。
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李月明看到花盆里的山茶花了,问乔阮:“你妈妈还喜欢种花啊?”
乔阮围上围裙,头发用鲨鱼夹夹好。
“是我种的。”
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种花了。
以前在小翘山想种多少种多少,但来了沛城以后,家里位置有点小,连阳台都没有,这盆山茶花还是楼下阿姨送给她的。
好在马叔叔并没有说什么。
李月明几次说要进来帮忙,但每次都会把厨房弄的一团乱。
每次收拾她的烂摊子反而更花时间。乔阮让她去外面看会电视,她马上就好。
李月明委屈巴巴:“可是人家也想帮忙嘛。”
乔阮笑容宠溺的点了点头:“你待会多吃一点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饭做好以后,李月明果然吃了很多。
她自告奋勇把碗洗了,乔阮在客厅收拾卫生。
垃圾扔下楼,乔阮带她去附近转了转。
李月明还在兴致勃勃地给她讲着那天在酒吧里遇到了张仓健本人。
“比电视里还要帅!”
乔阮不追星,所以没办法共情她的喜悦,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李月明讲到一半就停在那了,她疑惑的看着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沈负:“你怎么在这?”
或许是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李月明,所以他也有短暂的停顿。
而后晃了晃手里那个加热过的三明治:“肚子饿了,过来买点吃的。”
李月明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买吃的?”
沈负看了一眼乔阮,大概是想和她打招呼,后者却已经把视线移开了。
沈负也并不在意,仍旧是那副温柔的笑脸:“家里有客人,不能回去,所以就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李月明的重点并不在他为什么会跑这么大老远开房。
“沈负,想不到你还挺叛逆啊,干了我一直不敢干的事。”
她家每次来客人,她都想干脆在外面开个房算了,但是苦于她爸妈淫威而不敢付诸行动。
沈负也只是笑了笑,并没答话。
李月明说要去他住的地方看看,顺便给乔阮制造一下机会。
她并不知道乔阮已经决定要放弃继续喜欢沈负了。
所以在她拒绝的同时,李月明仍旧只当她是在矜持,还是把她带去了。
沈负住的是套房,客厅厨房洗手间都有。
他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两双拖鞋。
“想喝什么?”
声音温温柔柔的。
乔阮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只要一听到他说话,就会很没骨气的心软。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怕看了以后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脏又会在瞬间缴械:“不用。”
沈负说:“牛奶可以吗?”
她点头。
李月明举着手,说她要喝果汁。
沈负打开冰箱门,拿给她们。
乔阮看到桌上的三明治,不算大,她这么小的饭量吃完都不见得饱,更别说是沈负这种一米八几的男生了。
她终于主动和他说了这几天的第一句:“你吃的饱吗?”
沈负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摇头:“可能吃不饱,但外面的饭菜我吃不习惯。”
李月明抱着抱枕在客厅看电视,音量开的有点大,沈负大概是嫌吵,于是站起身,说要出去透透气。
乔阮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又收回来。
她妈妈的电话是在几分钟后打来的,她拿着手机去外面接的电话。
夏依然担心她一个人在家照顾不了自己。
“你马叔叔不让我走,我昨天和他说了一定要回去,他也答应我了,乖宝先委屈几天,妈妈下个星期就回去了。”
前面有个环形露台,乔阮走过去:“你不用担心我的,在那边好好休养,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越靠近,那股淡淡的烟味就越浓郁。
马叔叔在那边喊她,夏依然让乔阮早点休息,别熬到太晚,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乔阮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动作,手没有放下来。
或许是听到动静,站在露台抽烟的沈负往这边看了一眼。
看到乔阮了,他急忙把烟掐了 :“有熏到你吗?”
是很关切的语气。
乔阮摇了摇头。
沈负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些嫌弃的笑道:“我身上烟味很重,我吹会风散散,你先进去。”
乔阮想进去,但是腿像灌了铅一样,她挪不动。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沈负见她穿的单薄,想脱掉自己的外套给她搭上,可怕她嫌弃自己身上的烟味,于是只得作罢。
“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乔阮想,他太聪明了,聪明的一下子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她点了点头,犹豫的问出口:“你不回家,是因为你爸爸不让你回家吗?”
沈负似乎并没有因为她问出这个问题感到诧异,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感到诧异。
仿佛很难有东西能够撼动他的情绪。
他也没有丝毫的遮掩,很坦然的承认了:“嗯,今天来的是爷爷奶奶,他们很讨厌我。”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乔阮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痛了。
她问他:“你难道不难过吗?”
“难过?”他垂眸,笑着问她,“难过应该是怎样的。”
他不知道。
他不懂快乐,不懂难过,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乔阮没想到沈负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她以为他是因为性格乐观,并不在意。
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
小的时候上语文课,老师讲述那些词语的解释。
譬如难过,嫉妒,委屈。
他让大家自己去代入一下,让他们去讲述自己的感受。
每个人的形容老师都很满意,唯独到沈负这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着老师讲的那些故事,悲剧或是喜剧,他的内心都很平静。
时间久了,老师发现了不对劲,给沈负的爸爸打电话,让他带沈负去医院看看。
他嘴上应下,却并没有带他去。
还是进初中前的心理健康检查,医生说他得病了,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但是他没治。
他父亲不许他治。
沈负觉得治不治都无所谓,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病。
从来没有体会过七情六欲的人,是不会觉得缺了这些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乔阮和李月明并没有在这里待很久,在天彻底黑完之前回去了。
沈负送她们回去的。
一路上乔阮并没有和他说话,沈负也不勉强她,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直到到了她家楼下,他才和她说了一句:“晚安,睡个好觉。”
乔阮点头,开了门进去。
李月明见沈负还站在那里没动,让他先回去。
“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
他点头,冲她笑了笑:“嗯,晚安。”
沈负回到酒店,洗完澡以后也并没有立刻睡着。
他失眠严重,已经到了需要药物辅助才能睡着的程度了。
电视里放着夜间新闻,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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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明睡相不太好,乔阮半夜醒了很多次,给她盖被子。
以至于第二天去学校,她的黑眼圈有点重。
李月明陪她一起吃楼下早餐店的水煮蛋,还笑话她:“昨天晚上趁我睡着以后去做贼了吗?”
乔阮点头,调侃道:“那某人应该是在梦里捉贼了。”
李月明捏她的腰:“怎么着,嫌弃我是吗。”
乔阮怕痒,笑着求饶。
李月明这才放过她。
去一班的路上会经过二班,这个点还早,来的人并不多。
鬼使神差的,乔阮往里面看了一眼。
靠窗的位置,沈负正看着书。
应该已经来很久了。
在她将目光收回之前,他抬起了头,准确无误的看向她在的方向。
抿唇轻笑,眉梢眼角都透着温柔缱绻。
乔阮没有给回应,慌乱的牵着李月明的手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每次偷看他,都会被抓个现行。
奶奶的电话是下午打来的,她高血压,一直吃的药医院暂时没有了。
所以想让乔阮在沛城买一些寄过去。
“沛城是大城市,这点药总归是有的。”
奶奶的年纪很大了,连说话都开始喘气。在乔阮的印象里,她不是这样的。
早上下地,晚上回来,她依旧精神抖擞。
乔阮让她把药名告诉她,放学以后她去医院看看。
奶奶说完以后又问她:“在那边过的还好吗,吃的都习惯吗?”
乔阮握着手机,稍微停顿了一会。
或许是距离拉近了关系,这好像是奶奶第一次关心她。
“还好,吃的都习惯。”
奶奶听后,放心的点了点头:“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电话挂断了,乔阮看向窗外,天空大片大片的云。
很奇怪,小时候一直渴望得到的爱,现在得到了,好像也不怎么期待了。
那天放学,她和李月明说了一声就先走了。
那些药开起来有点麻烦,多花费了些时间。
去寄快递的时候,她担心奶奶不会取,于是把寄往小翘山的地址改了。
字迹工整的在收件人那一栏上写下:江北省烨河市榕镇江北体育学院榕水附高二年一班纪丞收电话158xxxxxxxx
纪丞和岑鸢都是很好的人,也是她在榕镇短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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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高考,学校对待乔阮格外重视,把她当成了下一届高考的招牌。
班主任甚至还特地和她做过思想工作,问她想考哪所学校。
乔阮的目标一直都是江北大学。
班主任也很高兴,为她的争气感到高兴:“江北大学也算是top级别的985高校了,那你想好要学什么专业了吗?”
“物理。”乔阮没有一点犹豫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对于自己的目标非常明确,未来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很早以前就想好了。
既然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她就不会停下来,在达成目标之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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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底考的成绩出来了,没有任何意外,乔阮又是全校第一。
沈负和她只有几分的距离。
乔阮看过他的试卷,是班主任拿给她的。
“乔阮,你还需要努力啊,千万不能因为这次考了第一就松懈,沈负之所以成绩在你之下那是因为语文作文他从来都不写。”
五十分就凭白丢了。
乔阮盯着那张试卷看。
这次的命题作文是:情感,感动。
她像是想到什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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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组内的成绩只有江演没有及格,总分才八十分。
李玉明说英语试卷她闭着眼睛都能写出八十分来。
江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看来是我运气不太好。”
乔阮是他们小组的组长,哪怕再讨厌江演,她还是得完成自己的职责。
她粗略的看了眼江演是试卷,完形填空全部填abcd。
压根就没有看题目。
没法教,也无从教起。
于是她把试卷还给他,开始给李月明讲解她错误的步骤。
江演的腿在桌下踢她的凳子:“喂,我呢?”
乔阮不理他,他就继续踢,被踢烦了,乔阮把自己的英语书扔给你他:“你先把书后面的单词背熟再说。”
江演坐直了身子:“知道我喜欢你以后就开始这么拽了?”
孙玟下巴都快惊掉了:“啥啥啥?”
乔阮握着笔没说话。
江演把她的书拿在手上,笑的痞:“仗势欺人的小土狗。”
然后就开始乖乖巧巧的记单词了。
乔阮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把视线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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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东西都老旧到一定的程度,水管也坏了,开始漏水。
乔阮还是接到隔壁邻居打来的电话才知道的。
听说水都流到邻居家了。
乔阮才十五岁,还不足以能够泰然自若的面对这件事。
“家里的冰箱泡了水没法用了,还有那些家具也是,你尽快联系家里的大人处理这件事吧。”
乔阮一直和她道歉。
对方也没有太为难一个小孩子,挂了电话以后乔阮又给夏依然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过了会直接显示关机了。
她大概能想到,应该是马叔叔把她的手机拿走了。
乔阮请了假,收拾东西回家前,李月明问她去哪。
她简单的和她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坐公交车回家。
家里也全淹了,她看着一地的狼藉,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打了电话叫维修工,在他过来之前她先把房子收拾好。
破掉的水管用东西堵住,水流的稍微小了点。
又把地漏塞子拔了,让水流的更快。
她蹲在那里,盯着那个漩涡发呆。
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事情,这些都是在给未来做铺垫。
不必感到难过,也不必泄气。
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挫折。
可以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
乔阮拼命忍住难过,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维修工叔叔很快就来了,他检查了一番后说是水管太老旧的缘故。
“我先给你修好,你家大人什么时候在家再让他联系我们,这水管还是得换,不然以后总出问题。”
乔阮点头,礼貌的道过谢:“谢谢叔叔。”
水管修理好后,乔阮敲开了邻居的门。
“姐姐对不起,刚刚水管已经找人修好了,请问您物品损毁的费用大概是多少呢,我赔给您。”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妇人,她笑道:“已经赔过了,就不用再赔了。”
乔阮愣住:“什么?”
她指了指楼下:“刚刚有个男孩子过来赔了钱,他说是你朋友。”
朋友?
乔阮愣了好一会,才跑去楼道窗口那里往下看,并没有看到她觉得熟悉的身影。
邻居告诉她:“已经走很久了,应该看不到了。”
乔阮问她:“那您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
邻居暧昧一笑:“很帅,个子也高,看他身上的校服应该和你一个学校。”
乔阮和她道过谢,然后开门进去。
模糊间,她听到身后的女人羡慕般的感叹了一句:“现在这些小朋友的恋爱,比我们当时浪漫多了。”
乔阮最后还是问了邻居大概赔了多少钱。
听到那个数字后,她回去数了一下自己还剩余的钱。
不够。
她写了一张欠条,在第二天上早自习之前偷偷放进了江演的课本里。
她不想欠她任何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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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明到校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昨天那事处理好了吗。
她点头:“处理好了。”
李月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最后那几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匆忙。
每天都在各种试卷中度过。
期末考结束后,李月明联系了她舅妈,说一周后就可以开始给她表弟补课了。
李月明还特地找她表弟谈了话,让他少为难乔阮。
“要是让我发现你敢欺负他,我就把你在学校早恋的事情全部告诉你爸妈。”
小表弟瞬间就怂了:“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欺负你朋友啊,表姐朋友那就是我亲姐姐,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李月明这才满意,夸他懂事。
下雨了,乔阮和李月明在路口分开。
她撑着伞,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
雨不算大,但也不小。
乔阮将手伸出伞沿,看着雨滴掉在自己掌心,触感很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下雨的,她也不太记得了。
明明之前很讨厌。
泛黄的叶子被风一吹,就开始往下掉,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然后乔阮看到了沈负。
他应该是没有带伞,站在一旁等雨停,神色算不上淡漠,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伞柄靠在肩上,她抬眸看向他。
几乎是下一秒,他的眼神下移,准确无误的和她对上。
惯有的温柔笑意没有丝毫缓冲的挂上他眉梢。
乔阮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想走,想离他远一点。
既然想早点忘掉他,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见到他。
时间长了总会忘记的。
乔阮是这么想的,可是身体还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她撑着伞走过去:“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吧。”
她在心里说服自己,是因为沈负没带伞,所以她才过来的。
换了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这么做。
沈负笑道:“应该和你顺路。”
乔阮愣住:“去酒店?”
他点头。
“你爷爷奶奶还没回去吗?”
沈负说:“没有,他们可能会住一段时间。”
“啊,那你岂不是要一直住在酒店?”
相比乔阮的反应,他却显得很平静,唇角微挑:“我也更喜欢住在外面。”
然后乔阮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
因为顺路,所以他们上了同一辆公交车,这个站点离起点站很远,所以每次上车都很多人。
乔阮走到车厢最后面,那里也站满了人。每次停车,都会上来很多人。
乔阮被挤来挤去。
身侧多出一只手,扶着她身侧的扶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甚至还能看见他微微用力时,皮肉之下显出的血管。
手的主人稍微往前,乔阮的后背便贴靠在他胸口。
车厢内难闻的气味被他身上那股清新的洗衣液香取代。
他的声音仿佛在她头顶,温润好听:“站稳些,别摔倒了。”
乔阮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快,脸也燥热到像是发烧。
她是第一次觉得原来从学校到家里的路程这么短。
下车时雨已经停了,乔阮全程一言不发,闷声往前走。
沈负倒也不打扰她,他的确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乔阮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甚至不太喜欢讲话。
走到后半段路,已经过了沈负的酒店了,乔阮停下,提醒他:“你走过了。”
他笑了笑:“我知道,我先送你回去。”
“这么一段路,我自己可以走的,不用麻烦你。”
“没关系,不麻烦。”
见他坚持,乔阮也就没有继续再多说。
到了她家楼下,沈负和她说了再见以后转身离开。
乔阮拿出钥匙开锁,想起前几天沈负说的那些话。
他吃不惯外面的饭菜。
可他不能一直吃三明治的,吃不饱,也没营养。
于是她稍微鼓起勇气,叫住他:“沈负。”
他停下,回头看她:“怎么了?”
仍旧是轻轻柔柔的语气,像夏夜的风一样。
吹得她心痒。
乔阮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我我做饭给你吃吧。”
他停顿片刻,然后笑了:“好啊。”
乔阮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
楼道的灯依旧没修,乔阮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到家后开门。
她让沈负先等等,她把垃圾拿下楼扔了,沈负笑道:“我来吧。”
乔阮抬眸看他。
沈负便轻轻歪了下头:“怎么,担心我扔个垃圾会被人贩子拐走吗?”
乔阮匆忙移开视线,脸红了。
沈负没有继续逗她,拿着垃圾下了楼。
刚出去,对门的女人和打了声招呼,脸上的笑容带着打趣和调笑。
“又来找阿阮啊?”
明明昨天才刚来过。
他稍顿,礼貌的冲她笑了笑,并未开口。
身后的声音渐行渐远:“隔壁那个小妹妹这才多大啊,就带男朋友回家了。”
“啧啧啧,现在的学生真是早熟。”
乔阮正在思考沈负喜欢吃什么,待会问问他有没有忌口。
然后手机就响了,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
【饭改天再吃吧,我先走了。】
过了一会。
【对不起啊,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乔阮疑惑的看着最后那几个字。
他为什么要和自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