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她不敢给他递镜子,怕他看见自己被剪坏的头发，到时候又生闷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抵是见她一直握着剪刀，神情惆怅。
沈望站起身，自己走到镜前。
沈乔低头不语，安静等待他发脾气。
可时间静默那么久，他却也没说什么。
走到客厅又坐下，让她去给自己泡杯咖啡。
语气自然,跟吩咐佣人一样。
这种时候沈乔哪里敢反驳，立马屁颠屁颠的往中岛台那里跑。
见她熟练的撕开速溶咖啡的包装,沈望眉头微皱，眼中带嫌弃，却也没说什么。
她把咖啡端到他手边，还带着热气。
手足无措，言语支吾。
沈望喝了口咖啡,倒没有上次那种难以入喉的涩感了。
兴许是适应了。
他放下咖啡杯，抬眸看她“以为给我剪了个头发我就会感谢你”
沈乔愣住“啊”
她难不成觉得自己站在这儿不走是想听他一声谢
沈乔落泪,她哪儿敢啊。
差点把他的头都给剪掉了。
她刚要结结巴巴的和他道歉,他却递给她一张卡。
沈乔再次愣住。
“这是”
她迟迟不接，沈望没了耐心，把卡放在桌上。
“只要我不破产，这张卡里的额度应该够你用一辈子了。”他说,“酬劳。”
沈乔沉默。
剪成这样她哪敢收钱，不赔钱她都感恩戴德了。
她把卡拿起来,又递还给他“你是我小叔，我孝敬你是应该的，哪里还有收费的道理。”
他似乎对小叔这个称呼很敏感。
每次听到,眉眼都会浮现焦躁与厌恶。
“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是你小叔，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发脾气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大吵大闹，更不会发飙砸东西。
连音调都没拔高，只是说话的声音相比平时要冷了几分。
沈乔不敢再开口，安静站在那。
因为有人坐下，身侧沙发微陷，他的衣摆被扯动。
动作很轻。
沈望能闻见那股淡淡的肥皂香。
家里有三个浴室，他卧室有一个，但偶尔，他也会用走廊尽头那间。
那里的浴室平时是沈乔在用。
那块浅橙色的肥皂好像是香橙味的。
他每次进去，都会闻到。
但是很奇怪。
他明明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味道，但是她身上带的，却又让人无意识上瘾。
原本以他的性子在说出刚才那句话后就应该离开这个地方的。
他摆脱情绪的方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可现在，他却没动。
沈乔小声和他道歉，说以后不喊他小叔了。
“你让我喊什么我就喊什么。”
语气像在哄小孩。
可沈望却意外的很吃这一套。
越是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可若是别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只会觉得厌恶。
并且恶心。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那天晚上，为了赎罪，沈乔承诺以后每天都给他讲睡前故事。
她小的时候生气，爸爸都是这么哄她的。
沈乔抱着故事书去他的房间。
沈望刚躺下。
他坐躺着，身后放了个枕头，被子盖在腰腹。
看到沈乔了，他不说话，翻了个身，手扯过被子盖好。
沈乔抿了抿唇，还以为过了这么久，他的气能消一点。
她拖了张椅子过来，小声说“那我开始啦”
无人回应。
沈乔就当他是默许了。
考虑到沈望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他是个高智商的大人，所以那些幼稚的童话故事被她抛弃。
她选的是一本比较惊悚烧脑的破案短篇。
刚讲到第一个故事的时候，男人的呼吸声就逐渐趋于平稳。
她动作小心的站起身，看了他一眼。
睡颜安静如幼童。
睫毛可真长。
沈乔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安眠药，动作小心的替他收好，然后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沈乔顶着一对大黑眼圈请了病假。
昨天给沈望讲故事，结果自己没忍住，看了几篇。
然后就吓的睡不着了。
她在客厅里吃早餐，提不起劲来。
见二楼一直没动静，就问了王婶一嘴，小叔还没起床吗。
王婶在厨房煎蛋“早起了，已经去公司了，今天气色不错，看来昨晚睡的应该还挺好。”
沈乔握着筷子，迟疑的问“就直接去的”
王婶把煎好的蛋端出来，放在沈乔手边“不然还能怎么去。”
沈乔的手在自己额前比划了一下“没戴顶帽子遮一遮吗”
王婶知道她在说什么了，笑道“没戴，就顶着那头狗啃过的刘海出了门，也不知是谁跟他剪的，好在你小叔那张脸也经得起折腾。”
罪魁祸首沈乔不敢再说话了，低头猛扒饭。
哪怕上次家长会沈乔是让沈望代劳的。
但最后还是被她爸妈知道了。
因为江明野他妈领着他亲自登门道歉。
沈乔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江明野站在院里罚站。
日头挺晒的，他看见沈乔了，有点担心“你爸妈脾气好吗，会不会揍你”
沈乔瞥见他脸上的伤“你妈打的”
他摇头“我爸，他用椅子砸的。”
她皱眉“怎么下手这么重。”
他问沈乔“你爸不这样吗”
她说“我爸从来不打我。”
江明野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脸上那伤范围挺大，沈乔不放心“你没事吧，疼不疼”
“不疼，我皮糙肉厚的，挨几下没事。”
见沈乔一脸自责，他急忙解释“我爸不是因为我早恋才打我的，他就是觉得我不听话。他平时也不怎么管我。”
沈乔说“你爸爸可真坏。”
他笑了下“但他到底也是我爸，平时对我其实也挺好的。”
客厅里有人看到她来，喊她的名字“沈乔。”
沈乔听出了声音，是家里打扫卫生的刘妈。
她要进去了。
江明野小声喊了句“你爸要是动手的话你就喊一声，我进去帮你挡着。”
进了客厅，沈乔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打扮华贵的女人，手指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宝石戒指。
她整了整精致到连发尾卷翘的弧度都精心测量过的头发，站起身，同沈乔打了声招呼。
“我是阿野的妈妈，你可以叫我一声周阿姨。”
她点头“周阿姨好。”
爸爸在医院，家里只有妈妈在。
沈乔下意识的往乔阮那边靠，和她道歉“妈妈，对不起。”
她低头看她一眼，握着她的手，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乔就主动认了。
她还是非常讲义气的，并没有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江明野身上。
早恋是双方自愿的，并且他们也是在没有影响到学习的情况下早恋。
相比周阿姨的悠然自在，乔阮则显得忧愁许多。
毕竟男女早恋上，吃亏更多的总是女孩。
周阿姨把外面罚站的江明野叫进来，让他再和乔阿姨道声歉。
江明野看了沈乔一眼，走过去和乔阮道歉。
周阿姨说“阿野他父亲工作繁忙，常年远居国外，我又各种要事缠身，对他的管教也疏忽了些。这事，是我们的错。”
他们走后，沈乔主动和乔阮认错，说以后不这样了。
乔阮倒不是气她早恋，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情窦初开，会萌生这种好奇并且去尝试很正常。
更何况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过来人。
她只是有些担心。
“你们到哪一步了”
沈乔连忙摇头“我们顶多牵了个手，而且好像连手都没牵。”
她不记得了。
毕竟这段恋爱压根就不像谈恋爱。
江明野也听她的话，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照做。
乔阮松一口气“那就好。”
第二天去学校，江明野过来找她，站在窗户外，也不敢进来。
手扶着窗户上的铁栅栏，跟探监一样。
“昨天我走了以后你妈没说你吧”
沈乔喝着牛奶看漫画“没呢。”
“那就好。”
她咬着吸管，顿了一下，问他“你妈说她平时要事缠身没空管你，什么要事啊”
他耸肩“打麻将啊，还有世界各地的飞去看展，或是逛街。”
“你家里人都好奇怪。”
“是吧。我爸也不管我妈，他给她很多钱，但是不和她说话。”
“闹别扭”
江明野靠墙站着“我爸可不是会闹别扭的那种人，他只是不喜欢我妈。”
江明野说他以后不对沈乔起别的心思了，就当普通的朋友。
沈乔见他终于想通，颇感欣慰。
赵弯弯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到书店，问老板有没有最新一期的杂志。
老板摆了摆手，说早卖完了。
赵弯弯垂头丧气的站着那。
江明野说“你们这些女生怎么都爱看那种掏肾掏肺的爱情，这种不切实际的剧情和男人真的会有人喜欢”
赵弯弯不允许他诋毁自己的男神，回怼他“关你屁事”
江明野说“我就是觉得，以你这个脑子，能考上高中真的很不容易。”
赵弯弯气坏了，冲过去要打他。
还好江明野跑的快。
沈乔在后面捡起赵弯弯掉在地上的校服外套，跟过去劝架。
落日斜阳，淡淡余晖将他们的身影勾勒成长长的一条，映在路面，便成了一幅象征青春的画作。
路边那边迈巴赫则是画作之外的路人甲。
与故事无关。
后排车座半降的车窗，沈望眼神淡漠看着这一幕。
他在故事之外，一直都是。
沈乔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
修剪花花草草正准备离开的园林师傅说她去隔壁串门了。
沈乔道过谢后，从书包里拿出一袋糖递给他“听婶子说叔叔家里的小妹妹今天生日，这是我回来的路上买的。”
本来还买了一个水晶球的，刚才劝架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
她没好意思说。
她去楼上写了会作业，手机一直在响。
赵弯弯拉了个讨论组，把林一茗她们都拉进来了。
说要声讨江明野。
沈乔把手机调了静音，写完作业以后才去看群。
消息已经99了
并且还在陆续的增加当中。
客厅里传来开门声，沈乔以为是王婶回来了，出房间看了眼。
正好看到换鞋子的沈望。
他听到声音，视线微抬，就这么撞上。
沈乔和他打招呼“小叔”
及时改口“沈望哥哥下午好。”
他不语，懒洋洋的收回视线，换好鞋子上楼。
外套随意的丢在沙发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沈乔已经做好了他好几天不和自己说话的准备了。
自己这个小叔，确确实实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
她重新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加入那场讨伐之战当中。
象征性的劝了会架。
晚上十点。
她出去准备上个厕所了睡觉。
却看见了站在露台抽烟的沈望。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抽烟，动作很熟练，指间夹着烟，手臂撑着护栏。
指腹轻掸几下，那截蓄了很长的烟灰便落进烟灰缸里。
看上去并不是像是在抽烟。
更有点像是在下决心之前给自己壮胆。
沈乔没有打扰他，动作小心的退出去。
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她这点声响足以惊扰沈望。
他抬眼看向这边，将手里的烟摁灭。
“过来。”
语气平淡的两个字，不是命令，也不是要求。
更像是一种平辈之间的交谈。
沈乔过去了。
空气中还余一点烟味，他抬手挥了挥，想把那股味散开。
沈乔瞥见烟灰缸上好几个烟头，嘱咐了一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他问她“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沈乔愣了愣“什么”
沈望垂下眼“你的好，不分人”
今天的小叔有点反常，话里带几分压迫。
甚至于，有些咄咄逼人。
沈乔说“也不全是。”
他点头，轻笑一声“看来确实不分人。”
沈乔从小就在爱里长大，她的性格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
她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好，她只是不太懂沈望话里的那个界限。
他的好指的是什么
她对她的朋友好，因为她们是朋友。
她对沈望好，因为他是她小叔。
她的好也是有前提的，并不是不分人。
总觉得，现在气氛不太对。
沈望叹一口气，脸上的情绪从讽笑转变为无可奈何。
应该摔门离开的。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
可最终还是舍不得。
今天好像是最适合坦白一切的时候，所以他上前，抱住了她。
她的腰太细了，好像一只手就能搂完。
平日里看着单薄，抱起来也单薄。
他不太敢动，明明主动的是自己，害羞到不知所措的那个人，反而也成了自己。
他小心翼翼的，把头枕在她的颈窝处。
闻她身上的肥皂香。
很淡。
那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连他自己都忘了。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得。
但后来怎么被推开的，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她说“可你是我小叔。”
真是一个不听话的小朋友。
都已经和她说过了，不要再叫他小叔，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走了。
拒绝他以后就走了，沈望手撑着露台护栏，抬头去看天上那一轮圆月。
明明刚刚还有的，现在去哪了。
哦。
他笑了。
原来月亮也嫌他恶心。
沈乔那天晚上睡的不好。
一夜没睡，五点就起床了，轻手轻脚的离开，怕动静太大，惊扰到沈望。
同样一夜未睡的沈望安静瞧着这一幕。
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
可爱到，他甚至在心里考量，不能动弹的她，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他笑一声，掰断手里的烟，看着燃着的那一端灼烧自己的掌心。
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电话是乔阮打来的，说是沈乔生病的，高烧。
医生说她是吹了冷风。
这些天可能就不能继续留在那边叨扰了。
王婶和沈望说了这件事，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和她一起看望。
沈望不语，只安静看电视。
王婶见状，也没多说什么，撑伞离开了。
外面在下雨，屋内能听见一些雨声。
沈望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院子里那棵梧桐树。
沈乔小的时候最爱爬树，他从不阻止她，而是纵容她。
她爬的再高，只要她乐意。
他唯一会做的，就是站在树上等着。
等她摔下来的时候给她当人肉坐垫。
人为什么会变。
明明很小的时候说过，最喜欢他。
沈望笑了一下，眼泪倒是没有丝毫缓冲的往下掉。
是吓到她了吗，连感冒都吓出来了。
被他喜欢，就这么恶心吗。
沈乔烧了三天，好不容易退烧，她想起沈望前几天和她说的话。
她只是害怕。
在当下，她确实感到害怕。
她犹豫了很久，给沈望打电话。
他没接。
第二通，还是没接。
到第三通的时候，他接了。
问她“有事”
沈乔和他道歉。
沈望笑了“因为什么和我道歉，不喜欢我，还是拒绝了我”
沈乔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脚。
沈望总能瞬间将她堵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乔低着头，不说话。
因为感冒有鼻涕，她吸了下鼻子。
沈望听到了。
不再咄咄逼人，更像是妥协。
“在哪”
她犹豫“你要来找我”
他彻底没了耐心，把电话挂了。
沈乔眨了眨眼，盯着手机看了会，叹气。
重新躺下。
不来也好，来了她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那是他小叔，是她从小到大都尊敬疼爱的小叔。
怎么可能这么快去接受他喜欢自己这件事。
沈望没来，来的是他的助理。
东西带的多。
感觉都快把整个商场搬来了。
沈乔问他“我小叔让您来的吗”
男人点头，语气冰冷“少躺在床上看书。”
他重新恢复刚才的恭敬，“这是沈总的原话。”
沈乔默默把手里的书合上。
沈望来看过她一眼，不过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他后天的机票，回美国。
再等两年吧。
等她足够消化这件事，等她再大一点。
二十岁。
应该够了。
到时候，他总有办法让她改口。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只是番外故事，所以就点到为止了
本来只打算写五章的，结果故事不受控制，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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