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殇
李嫣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陆池宴悠然问道：“什么东西？”
陆池宴暗暗咬牙：“王爷的武功。”
李嫣睁大眼睛，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陆池宴定了定神，平静道：“微臣听说江湖上有一种药名曰‘无殇’，专为化解练武之人的内力……”
话还没说完，陆池宴就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张了张嘴再吐不出一个字。
“爱卿知道的倒是挺多的。”李嫣捏着陆池宴的脖子，淡淡的语气渗出危险的信号，“那你又知道对于练武之人，一身内力代表着什么吗？”
陆池宴只觉手脚发冷，窒息如潮涌令他眼前视物明灭不定，“陛……陛下……”。
“唔……”陆池宴憋气挣扎“陛下……唔……微臣的意思是，表面……咳咳……假意惩罚王爷，私下换了软筋散，以后……只要王爷别在人前动武……即可。”
李嫣闻言沉了默。
陆池宴揉着火辣的脖颈，目光越过殿内明亮的琉璃盏，道：“王爷手握兵权，这些年战功赫赫，朝中早有功高震主的声音，如今正是陛下恩威并施的时候，微臣只是……”
李嫣冷然打断了他：“陆池宴，这才是你大半夜来见朕的原因吧？”
陆池宴不语。
李嫣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无论是朕，还是朕的江山，都不是任何人能觊觎的。”
说完，也不等陆池宴反应，李嫣便宽袖一挥，唤了一声：“来人，给朕好好送中书大人出去。”
殿门吱呀打开。
陆池宴忍着哽咽，朝李嫣的背影恭敬行了礼，才转身随着宫人离开宣政殿。
风雪透过敞开的殿门吹进来，惊扰了一室琉璃盏内的明亮，火光跳跃，李嫣思绪万千，上一世，陆池宴就是亲手给她喝了‘无殇’，那种骤然失去内力，真气逆行再慢慢消散于无形的感觉太痛苦了。
李嫣怎么舍得，怎么可能让凌允睿再经历和她一样的痛苦，即使是假戏，她也断然不敢冒险。
第二次踏进内卫府大牢，李嫣有了将这里重新装修一番的念头，大牢又阴又潮，凌允睿又岂能睡得安稳。
陈琼西派人送的一应物品全都原封不动的摊开在原地，凌允睿一身素衣靠坐在角落里，牢房天窗积雪的稀薄月光照下来，映着他的背线条优美。
李嫣默默叹了一口气。
凌允睿自昏沉中缓缓抬起头，温润的目光望向牢门口那抹墨色的身上，动了动唇角扯出些笑意。
”啧啧……义父这喜欢住大牢的癖好还真是独特。”李嫣推开牢门，“朕方才还在想，宫中羽林卫建造的内卫府大牢，原本是为了惩治这宫里犯了错的侍卫。却不想我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已经光顾了这里两回，真真是令其蓬荜生光嘛！”
凌允睿轻笑一声，尽力维持吐息平稳，“陛下不该来的。”
李嫣走到凌允睿身前站定，弯下腰去细细欣赏眼前强撑着笑颜，实则已经虚弱的连起身都困难的人，“我记得八岁那年，有一次父皇带着你去雁荡山围猎，我不肯留在宫里就乔装偷偷跟了去，结果在山上迷了路还差点被野狼咬了，幸亏义父及时出现，杀了那只呲牙扑过来的畜生。”
……
凌允睿垂下眼，含糊道：“是臣大意，才使公主受了惊吓。”
“后来父皇跟我说，是义父你，整个雁荡山再无狼群。”李嫣定定地看着凌允睿，“也是自那时起，我便心里暗暗较劲，从此练功再不敢懈怠。义父猜猜，这是为什么？”
凌允睿迟疑了一瞬，眉间有了几分涩意：“臣不知。”
李嫣抬手揉了揉眉心，有时候她真的琢磨不透凌允睿这个人，她都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掩饰什么。
牢房内，炉火烧的正旺，暖意盘桓在房间里，隐隐浮动些沉香木的气味。
李嫣干脆在凌允睿身侧做了下来，就着一盏墙壁上的烛火打量着那人的眉眼，直把凌允睿看的耳朵发烫才移开视线。
李嫣伸手擒住凌允睿搭在膝上的腕子，还没摸到脉门就遭到主人挣扎。
“别动。”李嫣睇他一眼，问道：“内伤犯了？”
凌允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嫣没再问话，探脉之后轻轻拍了拍凌允睿的背，示意他背身，传他些真气助他调息。
凌允睿放松下来，一盏茶过去，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忍他继续在大牢里磋磨自己，李嫣脱下身上的大氅将凌允睿盖的严实，将人揽紧抱回了华清殿。
将睡熟的人轻轻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褥，掩上帷幔，李嫣这才走出殿门，吩咐外面伺候的宫人准备驱寒的粥食和补药过来。
陈琼西一直守在一旁，见女帝脸色不似先前阴郁，便知王爷无大碍，也就安了心，这才上前禀报：“陛下，方才瑶华宫来人，说是烨贵君病了。”
李嫣闻言皱了眉：“御医怎么说？”
陈琼西道：“晚膳时贵君多吃了几口凉拌小菜，不久就腹痛起来，御医看过开了些暖胃的药。”
李嫣这才舒展了眉，道：“没事就好，跟御膳司说一声，开春之前断了瑶华宫的所有冷食。”
陈琼西应道：“是。”
“朕今晚留在华清殿，无关之事不得打扰。”
陈琼西忙应声退下。
李嫣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宫人才端着热气蒸腾的药锅送过来，李嫣示意宫人在殿门外止步，亲手接过药锅端进殿里，搁置在卧房的小桌几上。
帷幔后，凌允睿缓缓睁开眼睛，后背触到柔软的衾被，他猛地弹起，一只手去掀开幔帐。
“怎么醒了？”李嫣见状迎了上去，轻声嘱道：“离天亮还早呢，在多睡儿吧。”
凌允睿眨了眨眼睛，哑着嗓音问道：“我怎么在华清殿？”
李嫣伸手轻轻拢起一侧的幔帐，端过桌上的粥碗坐在床榻边，一边搅拌一边说道：“要是睡不着，就先吃点粥。”
凌允睿默默摇了摇头，“陛下将我放出来，明天上朝怎么跟他们交代？”
李嫣弯了弯眼睛：“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说完，一勺温热的粥食就递到了凌允睿唇边。
“不用。”凌允睿忙伸手欲接汤匙，却不料李嫣轻轻一躲，坚持道：“朕来。”
凌允睿认命地张嘴含下勺子里的粥，入口清爽微甜，还有淡淡的红枣香气。
这大概是李嫣平日里为数不多的小女儿家的样子，一国之君伺候起人来也是有板有眼，又温柔又认真的模样吸引的凌允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