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祁洛
待从瑶华宫出来，日头已高升，李嫣一散之前郁结的心情，转头对身边的内侍吩咐道：“朕记得云烨与祁洛关系交好，派人去居仙宫说一声，晚上一同赴宴。”
身后的内侍恭敬点头，低低应了一声。
见帝颜甚悦，陈琼西在一旁不由附和笑道：“陛下对烨贵君真好。”
李嫣瞧着宫檐上高挂的日头，好似有感而发自言自语：“好吗？”
声音轻的随风而散，陈琼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听出些许五味杂陈的滋味儿。
君心难测。
陈琼西一个冷颤，未得应允，再不敢多话。
回到凤栖殿，李嫣将宫人都谴出去，寻了个软塌背椅便躺了上去，只留下一名宫婢在一旁煮茶。
待茶煮好后，那名宫婢一抬头，才发现，女帝已经睡着了。
陈琼西忙完女帝交代的事已经过了晌午，匆匆忙忙进了大殿，再瞧见软塌椅上睡着的人时，又急急放缓了脚步，收敛了呼吸。
“找到人了？”李嫣慵懒地睁开眼睛。
陈琼西忙答道：“是，早朝后不久，王爷携夏侍卫就出宫去了。先是去了京郊猎场，后又去了城外普陀寺，此刻正在京城岳樊楼喝茶。”
“他倒是悠闲，”李嫣语气淡淡，道：“将羽林卫撤回来吧，打从今日起，摄政王做什么在哪里，不必再派人报给朕。”
保护亦或是监视，各种情由又岂是信任能解释的通的，何况囚牢之后，他与她才缓和了关系。
眼下最让李嫣头疼的不是凌允睿的行踪，而是今天早上那个带伤病上朝的陆池宴。
骂也骂了，打了打了，这一世很多事情，陆池宴还未来的及做，李嫣也不想将关系弄的太僵。
今晚的宫宴，她不确定陆池宴会不会参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要是来了，恐怕宴会又会多生变故。
这男人，总是能轻易就牵动她的情绪。
殿里的香炉徐徐飘一缕香气，宫婢又重新煮好茶，在陈琼西的眼神示意下，起身缓缓退出去。
“陛下。”
陈琼西小心看了女帝一眼，略迟疑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开口。
“陛下，宫正司那边调查有了实质进展，恐怕……对居仙宫那位主子不利。”
北疆世子？
是的，一个连后宫都没出过的贵君，何以知道陆池宴什么时候进宫？又怎么算计进了宫的福临斋玫瑰酥被送去瑶华宫？阴寒的毒药什么时候到了糕点里？事后再将这一切又都栽赃出去，自己撇的一清二楚？
若只是单纯争宠，云烨年纪尚小，虞国君后未定，祁洛未免也太心急了些，何况先祖有训，虞国太子必得血脉正统。
“告诉蒋谨严，北疆使者入京在即，两国修好，此事不宜宣扬，暂且搁置……”李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顿了顿，眉头又轻皱一下：“你等会儿亲自去趟御医院，拿上几付伤药，以朕的名义探视陆中书病由，私下告诫他，今晚不准出现在宫宴上。”
“是，陛下宽心，老奴一定将此事办妥。”陈琼西恭敬地端着温度正好的茶杯，侍立在一旁。
李嫣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脸色也较之前温和了不少，她转过身来盯着陈琼西，缓缓道：“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宁，让你手下的人警醒着些，一旦哪个宫里有异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老奴……遵命。”陈琼西感受女帝的目光犹如实质，不自觉被盯出一身冷汗来。
……
陈琼西奉女帝之命退出凤栖殿不久，殿外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要不是来人衣衫打扮与中原人士截然不同，腰间配挂着象征贵君身份的青玉铭牌，殿外的侍卫险些要拔出刀剑。
人还未走近，手上托盘里的碗碟就氤氲四散着沁人心脾的香气，祁洛走到殿外台阶下，在一众侍卫的注目下微微眯起眼，朗声道：“我要见你们陛下。”
侍卫们顿住。
众所周知，女帝平日里从未单独召见过后宫任何贵侍，以前倒是有些主动上门的夫侍，打扮的花枝招展送汤送水送温暖的，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内监总管陈公公挡在门外，连女帝的裙角都未曾见到。
自此后宫安宁了不短的时间，如今倒是又突然冒出来一位自荐枕席的，这人还是北疆世子。
北疆苦寒，山脉苍茫，大漠皑皑，故而北疆的男儿生来就是驰骋在马背上肆意飞奔。
三年前，北疆与邻国蒙古因边境摩擦陷入军事政变，王庭成员弑父夺位，兄弟反目，内忧外患。当时的上位着为与虞国两朝修好，祁洛就是被他们的国主当做礼物献祭给虞国女帝的。
一个不受待见的“礼物”，平日里自然也懂得适量低调，今日堂而皇之，莫不是北疆使者进京在即，有了娘家人撑腰的几分硬气。
想归想，侍卫们到底不敢直接拒了来人，毕竟以对方的身份，他们还不至于胆子大到敢得罪后宫贵君的地步。
其中一个侍卫抱剑朝祁洛虚行了一礼：“贵君稍候，属下这就进去请示陛下。”
祁洛眨了眨眼睛，轻轻颔首，目送那名侍卫的背影进殿去。
不消一刻，那名侍卫出来了，恭恭敬敬地请祁洛进去。
李嫣这一个午觉睡得，断断续续，她软绵绵地靠坐在床榻一角，一手揉了揉略微发胀疲倦十足的眼角眉梢，透过香炉青烟袅袅，瞧见了在内监的带领下，后面跟着走进来的北疆世子。
尽管入宫两年多，他衣衫装束依旧是北疆打扮，一袭窄袖圆领的束腰短衫，赤色狐狸毛点缀袖口肩边，异域血统赋予浓墨重彩的脸庞棱角，祁洛的眸子是浅而淡的琥珀色，阳光透过殿内琉璃瓦盏，折射下泛着点点金色。
如墨如瀑长发结了十几条小辫，串着鲜艳红珊瑚珠子和精致银铃，和着耳垂上的银饰，每走一步便发出悦耳的金玉啷当的脆响。
“陛下万安。”祁洛行了一个不算标准的宫礼。
李嫣并未叫他立刻起身，而是从床榻上下来，慢条斯理走近躬身行礼的少年，伸手挑起少年尖翘白皙的下巴，半强迫地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温柔笑了笑：“还是我虞国的水土养人，朕瞧着贵君的模样比之从前，越发好看了。”
如沐春风的笑靥，温柔循循的声音划过祁洛的心头，第一次靠女帝如此近，他不自觉抿了抿唇，微微垂着眼帘，低声喃喃“陛下还记得我之前模样……”
听出他语气里的幽怨，李嫣装作若有所思地看他，心下却了然，这是怪她冷落后宫了。
李嫣并未动气，因为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正值年少活泼好动，了解他们年深日久地被圈在一处，怨她也实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