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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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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山姐,怎么了”夏橙瞪大了眼。

    “二小姐——”酒楼外马蹄声歇,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神色慌张冲进楼中,“终于找到您了。二小姐,快回夏府吧!出事了!出大事了!”

    “阿三?”夏橙提着断刀站起,“何事这么着急?”

    杜雪衣认出那说话的大汉正是方才在校场上,被夏橙糟糕透顶的刀法打败的那位,只见他看看杜雪衣又扫了眼酒楼众人,欲言又止。

    “抱歉玉山姐,我得先告辞了。”夏橙会意,同杜雪衣道了别便急忙离开,但一脚跨出门槛却又突然折返,放下一锭银子,“咱们后会有期,我会去林家寨找你的!”

    远去的明黄色背影,在日光下鲜艳得很。

    “征鸿啊,我见到了夏大诗人,但她好像跟我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杜雪衣对着天空喃喃道。

    “客官麻烦让一让,我扫一下。”夏橙一走,小二赶忙过来将收拾满地狼藉。

    杜雪衣的注意力也转到满地碎片上,没来由问了句:“小二,刚才杯子里装的是什么?”

    “茶啊。”

    出了酒楼,杜雪衣手中揣着店家找的碎银,银钱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听着十分悦耳——以前她挥金如土,断不会在意这些小钱,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落难时还是需要有些银钱傍身的。

    夏府的事反正回去定然也能打探出个所以然,杜雪衣倒不急着去凑热闹。

    莽河流经之处是抚仙镇最繁华的地方,杜雪衣慕名而至,人来人往中,她踏上一座爬满青苔的石拱桥。

    ——“听说江南第一刀和镇国大将军私奔了,还殉情了!”岸上的竹棚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一句刺耳的话混在车水马龙中,还是被杜雪衣敏锐地捕捉到了。

    杜雪衣一时急火攻心,扶着石桥栏杆剧烈咳嗽起来。

    ——“胡说八道!”

    ——“瞎说什么?”

    只见那附近已围了不少路人,原本角落里的小摊霎时已成为岸边最热闹的摊位。

    ——“你从哪听的?靠谱吗?”

    ——“南市晓生茶楼啊,我刚听完一场,讲得精彩极了!”那人声音中充满得意之色,“你们现在去,没准能赶上下一场开场呢。”

    ——“快走快走!赶紧去听!”

    ——“老兄!帮我留个位子,我回家叫上内子一起去!”

    杜雪衣:“”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雪衣双眼布满血丝,一拳重重砸向石栏杆上的莲花望柱头,怒极反笑,“好啊,我倒要去看看,是谁造的谣?”她恶狠狠地擦擦嘴角的血,提起裙子跟上那群兴冲冲的路人欢快的脚步。

    要是真死了,杜雪衣觉得自己听到这话,就算掀了棺材板也铁定要来找造谣之人算账。

    晓生茶楼位于在莽河岸边的南市中,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茶楼内却依旧人满为患,显然都是冲着听杜雪衣和李征鸿的故事来的。

    还未开讲,茶楼中人声鼎沸。杜雪衣转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寻到张空桌子坐下。

    店家提来一壶茶,刚给她满上,身旁的椅子就被拉开,一人问也没问就毫不客气地坐下去。

    “这位客官是拼桌?”店家刚好站在二人中间,有些尴尬。

    “没别的位子了。”那人冷冷说道。

    “那姑娘能否委屈一下。”店家有些歉然,“实不相瞒,这两天我们换了新话本,位子都是要抢的呢!刚刚这位置本来也是给夏府小公子留的,但他没来就先给姑娘您了。”

    “无妨。”杜雪衣对上那人清亮的双眸,点了点头。

    此人一袭月白色长袍,面容俊秀,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眉宇间难掩少年的天真,却隐约有一股威严之气,就如他袖口处的玄色装饰一般,在人畜无害的俊脸上十分惹眼。此人不是余玄度,还能是谁?

    “是姑娘。”余玄度颔首,“又见面了。”

    今日倒是正常得很,半点没有前几日那副傻样。

    “真巧,余公子今儿也有闲情听书?”杜雪衣把玩着茶杯,浅笑着打量他。

    斜阳照在余玄度侧脸上,加之今日这一身锦衣华服,着实好看得不像话。

    不过杜雪衣前二十几年走南闯北,见过的美男子都能组成一个银刀门大分舵了,余玄度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有李征鸿珠玉在前。只不过当杜雪衣再次见到余玄度时,内心不知缘何又燃起某种渺茫的希冀。

    “姑娘认识鄙人?”余玄度眸中掠过一抹惊讶之色,恰巧被杜雪衣逮个正着,“刚听街上人说,这说书先生的新故事似乎挺有意思,便过来凑凑热闹。”

    “公子不会忘了我吧?”杜雪衣挑了挑眉。

    “救命恩人,怎可相忘。”余玄度笑得温文尔雅。

    杜雪衣黯然,且不说这人犯傻的时候自己就暴露了身份,还遣人送他回家,就是那晚余玄度还正常的时候,自己一身艳衣,外加一双显眼的红色绣花鞋,定然也不难发现她就是新嫁娘,而且林婆婆说过,荒凉偏僻的万苍山近年就只有这一门亲事。

    方才的希望很快又熄灭了——李征鸿常年征战沙场,对红色最为敏感,决计不可能如此迟钝。

    之前她也见过生了疯病的人,时好时坏、记忆错乱倒也不稀奇。

    反正这婚早晚都要逃,杜雪衣也懒得追究这令人捉摸不透的余玄度了。

    “来,喝茶。”杜雪衣怔愣之际,余玄度竟是亲自为她斟茶,他手指骨节分明、举止高雅,如画的场景却因他的手突然地颤抖而毁于一旦。

    “多谢。”拿个茶壶都能成这样,杜雪衣不屑。

    余玄度不动声色地看着杜雪衣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神色不明地笑了笑。

    抚尺一拍,满堂皆静。

    ——“沧海桑田,蹉跎岁月。今日各位名贤秀士济济一堂,在下百晓生不胜荣幸。那就长话短说”

    杜雪衣见这百晓生头戴儒巾,身着墨蓝色宽袍,手握折扇,满面春风,看起来倒像是个风雅之士——但怎么就爱造谣呢?

    ——“想必大家都听过江湖第一刀杜雪衣和镇国大将军李征鸿的赫赫威名。但就在前几日,京城传来了二人殉情的噩耗,着实令人唏嘘不已,扼腕痛惜。”说到此处,百晓生掩面顿首,似是心痛不已。

    “你相信殉情一说吗?”杜雪衣瞧不下去这一番矫揉造作,随便找了个话头。

    “信。”余玄度答得不假思索。

    杜雪衣叹了口气,算了,也没什么好交流的,年轻人真没几个见过世面。

    ——“杜李二人的故事有风月,有刀剑,更有家国。诸位平日里定是听过他们二人的不少传奇,如今两人的故事到了尾声,今日百晓生就为大家从头到尾,将二人的爱恨情仇的细细道来,也不枉杜女侠留下的江湖传奇,还有李大将军的无上功勋。”

    满堂喝彩。

    ——“且说这银刀门门主杜雪衣,她的刀法如果称第二,全江湖便无人敢称第一。威震天下的一刀一剑——‘雪衣银刀,玄衫黑剑’中的‘雪衣银刀’,说的便是这杜雪衣手中的长刀。而且玄衫黑剑说的是一个门派,而雪衣银刀,单单只指杜雪衣一人。”

    一柄长刀果真是这个百晓生害的,杜雪衣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十五岁那年,仅凭一人之力血洗银刀门,强势执掌这江湖老门派,并在短短几年内,发展成第一门派”

    “你相信真的有人跟她一样天赋异禀,凭借天资成为天下第一吗?”余玄度似乎也有些坐不住,难得主动开口。

    “怎么可能?”杜雪衣轻笑一声,虽然自己天赋异禀,但这远远不能支撑她真正成为江湖第一刀。

    “哦?”

    杜雪衣转着自己僵硬的左手腕,反问道:“那都说李征鸿少年天才,难道他生来就能带兵打仗?就会摆上古第一大阵九曲天河阵了?”

    “有道理。”余玄度的长睫毛颤了颤,笑着点头,饮了一口茶。

    谈话间,百晓生已经讲完了李征鸿的生平,开始娓娓讲述二人的风月故事。只听他不知从哪融合了众多烂大街的才子佳人地话子,添油加醋地将故事讲得惊天地泣鬼神,茶楼内不时有女子低呼之声,而在一旁的杜雪衣则听得差点无地自容。

    ——“据说那年冬天,塞北大雪纷飞,冰封江河。李征鸿被困在敌营,杜雪衣听到消息后,连夜千里单骑深入大漠,终将其毫发无伤地救出”

    “荒谬至极。”杜雪衣抠着手中茶杯,咬牙切齿道。

    若是以前,她铁定早就掀了桌子,直接把这讲得眉飞色舞的百晓生给砍了,再不济也要把他的嘴撕掉。

    “我倒觉得确有其事。”余玄度神情似乎是听得有些动容,认真道。

    天真,敢听还敢信。杜雪衣竟是对余玄度有些恨铁不成钢,军营什么地方,纵使三头六臂也断不可能全身而退,更别提如百晓生所说千里单骑救人,还能在冰天雪地中全身而退。

    杜雪衣觉得还是要找点事来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己控制不住怒气:“来,轮到我给余公子倒茶”

    失去触觉的手不太听使唤,滚烫的茶水不小心溅了余玄度一身。

    余玄度:“”

    “啊抱歉抱歉,没事吧?”杜雪衣赶忙取出袖中被自己□□得皱巴巴的玄色方帕,抬手正想帮他擦拭时,余玄度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

    还害羞?杜雪衣哭笑不得,脑中浮现前几日在万苍山农舍中的场景。

    “这帕子给你擦擦,不过之前沾了点血,你应该不介意吧。”杜雪衣把帕子丢到余玄度怀里,忽的想起自己出门只带了这方帕子,还穿了件碍事的白衣。

    于是她有些生硬地补充道:“擦完记得还我啊,我还要擦血的。”

    余玄度:“”

    终于“传奇故事”在二人于青溪山上双双拿着对方的武器自刎时落下帷幕。听完之后,满堂除了角落里的杜雪衣和余玄度,无不意犹未尽唏嘘不已,皆作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状。

    千不该万不该,今日就不该来这晓生茶楼听书,杜雪衣感觉自己的一世英名全毁了。

    “那,余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杜雪衣一刻都不想再这茶馆待下去,敷衍地同余玄度道别。

    “还未问姑娘芳名。”余玄度急忙叫住正欲从迟迟不肯离开的众人身旁溜走的杜雪衣。

    杜雪衣一时无法判断这人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随即灵机一动:“我叫卿卿。”

    余玄度眼中露出一瞬古怪神情。

    二人抱拳告别。

    未出茶馆,杜雪衣隔着木门听到外面大街上一阵骚乱,继而至少有几十匹马呼啸而过。

    “快!”夏橙尖锐的声音从队伍前头传来。

    ——“怎么回事?”挑着担的卖货郎问路边的买家。

    ——“听说夏府小公子今日在北市被人掳了去,二小姐正带着她的烽火营追上去呢。”

    ——“这么明目张胆?”货郎难以置信,“夏将军呢?”

    ——“据说早上出城去了,还没回来呢。”

    华灯初上,杜雪衣攥着帕子提着裙子,在南市里听了一圈墙角后,深觉得这个热闹有必要去凑一凑。

    此事若是闹大,甚至可能危及边境安宁——这绝对不行。

    闹市中一声马鸣继而引起一阵小骚动——这马不错,正四处找马的杜雪衣眼睛一亮,转身望去。

    马上这人也不错,是熟人。

    只见余玄度不知从哪抢来匹乌黑色骏马,单薄的身躯在骏马上竟也威风得很,正欲往夏家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杜雪衣想都不想,三两步跨上前拦住在道中间。

    余玄度急忙勒马。

    “你找死啊!”他怒道。

    “要救人,捎上我。”杜雪衣径直拽住马笼头。

    “放手。”

    杜雪衣仰头示意后头追得满头大汗的马主人,嘴角一勾,扬眉道:“不然马主人赶上来,谁都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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