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当代
八月份的时候,许寻欢带着林研去看了奥运会,小孩就是单纯,在热闹繁华的北京待了一段时间,便恢复了那种天真可爱的心性。
农村里出来的孩子,第一次吃到糖雪球、糖人,第一次见到雕梁画栋的故宫,还有鳞次栉比的高楼,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到八月底,许寻欢谢绝了毛家人的挽留,带着小孩回了h市,一方面也是因为就快开学了。
许寻欢对小孩的要求颇为严格,亲自上阵手把手教学。
这个十岁的小姑娘一看就是不爱学习的主,奈何姐姐绷着脸的样子太可怕,只能认认真真学习,如此几个月下来也是有所收获的。
十二月初,许寻欢和毛柠的母亲打电话,她说毛柠获得了《当代》的专访,希望许寻欢过几天抽空来一趟替她领奖。
许寻欢答应了。
不会再有人说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人们对于这一对阴阳两隔的情侣只剩下敬仰。
之前秦如烟做过财经专访,央视这边再次来公司找她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那天钱笙也在,景漓也在,她们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虽然得到过市里的十佳青年,但那是小打小闹而已,此刻秦如烟也有些意外,“你们节目组没搞错吧?”
“没错的,秦小姐,我们节目组经过调查讨论才得出结论的,您在抗震救灾时积极响应,倾其所有地向灾区捐赠,这几个月来又持续捐款,还派出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重建工作。”
“最重要的是,您这三年先后建起来的希望小学,在那场特大灾难里零伤亡,多番调查发现,从选址到施工到安全措施,您都亲力亲为地参与其中,治之于未乱,防范于未然,您实至名归。”
秦如烟谦虚地笑道:“没有没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各行各业都要有代表人物,不是单凭一些危险性或者牺牲大的事迹来作为评判标准,作为女性代表,在商人这个职业里,秦如烟是真的仁至义尽了。
她笑呵呵地送走了《当代》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并且特地嘱咐了派人带他们公费逛h市。
“木头你……你可以啊……”
秦如烟嘴角勾着笑意,“低调,你看小景多稳重。”
“不不不我没有稳重,我这是崇拜你,您是我亲姐姐。”
“你们俩谁陪我去吧,最近挺闲的。”秦如烟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愉悦。
景漓无奈道:“怎么就闲了,年底员工绩效考核呢。”
“心里闲下来了,感觉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做。”秦如烟坐回位置上,“我想想……”她在纸上划拉了几下,口中念叨:“我继续做慈善,你们就负责给我挣钱……我看看接下来投哪个地方的学校建设……”
钱笙总结:“我觉得木头得奖这么高兴的原因是,出名了以后就能更多地敛财。”
景漓深以为然。
“不是啊……”秦如烟抬起头,突然想给自己辩解一下,“我觉得出名了,能呼吁更多人参与到贫困人群脱贫工作里,我小时候是很穷的,我母亲是个奇奇怪怪的笨女人,那时候差点辍学,是隔壁叔叔阿姨们一直在贴补我,这样的恩情你们这些富二代体会不到的。”
钱笙对于这样简单划分阶层的言论感到不服气,“你要这么说,我们这些富二代可不想给你打工了。”
“想试试做我对家吗?”秦如烟微笑着,眼中有一种类似于竞技赛的兴奋感。
景漓开始思考做她对家的可行性。
“那,过几天我陪你去吧。”钱笙笑眯眯恭维地拱手作礼。
“嗯……小景陪我去,这家伙一看就知道,脑子里起了坏心思。”
景漓挑挑眉,忍不住佩服道:“姐姐做事情很有预见性嘛。”
一旦这个游戏开始,只有一方破产才能停止,秦如烟觉得自己斗不过景漓,因为她存了恻隐之心,而景漓未必会留情。
而且景漓的破坏力太强,在她母亲死后三年,景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在她的报复下摧枯拉朽般倒塌,她的父亲生生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现在还在里面。
当初遇到钟毓秀,也是因为当时那个公司的老总意图非礼她,于是整个公司被收购了,景漓亲自交接的。
看着温温软软的小姑娘,疯起来从来不择手段。
“皇帝出征,太子监国,以后木头你挂了这个企业就放心交给我吧。”
“……”今天又唱哪一出?秦如烟怎么就那么无语呢。
秦如烟和景漓轻装简行出发了。
许寻欢把小孩寄到沈家给邱朵带,邱朵已经和沈致宇结婚并且是奉子成婚的,彼时许寻欢还在非洲。
在这样盛大的典礼上见到秦如烟,许寻欢觉得又意外又是情理之中,虽然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但好像总是能经常见到她,在生活中的各个角落里。
第一个就是毛柠,主持人的颁奖词写得十分煽情,台下的人纷纷抹眼泪,当许寻欢站到台上的时候,全场悲伤的气氛更是抑制不住。
现场播放了当时的录像,许寻欢仰着头看,才发现原来自己那时候表情和动作都那么失控,她还以为当时把握得还算可以。
大屏幕上,废墟之中的许寻欢蹲在地上摸着毛柠的脸,哽咽地说“混蛋,起来啊”那一幕,简直引爆了全场的眼泪。
景漓抹了抹眼泪,悄声问旁边座位的秦如烟:“那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能起到改变吗?”秦如烟特别讨厌这样的比较,“她们愿意在那里不惜生命去救人,我惜命所以回到h市,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你的爱不如毛柠给的多。”景漓有意要激一激这个闷葫芦,她今天看到许寻欢,情绪开始不稳定,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
“小景,不是这样比较的,毛柠许寻欢都是见惯生死的人,在其位谋其职,军人,医生,都是无私奉献的那种。
但我很普通,我就是个平民百姓,我看不了血肉模糊的场面,在许寻欢病倒以后我还愿意踏上那片废墟去陪在她身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不能说我自私,自私是建立在损害别人利益的基础上,我只是最爱自己,可除了自己,我最爱的就是她了,这样你能明白吗?”
“明白了姐姐,你最爱她。”
“……”
秦如烟有一瞬的怔愣,反应过来后又悲从中来,绷着张脸端坐回软椅上。
轮到秦如烟上台,她早已做好了被非议的心理准备,表现得中规中矩,再加上现场秩序维护做得好,她没有被人太过为难。
但是典礼刚结束,记者就涌上来,问题尖锐刻薄。
许寻欢就在她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她。
这让秦如烟很不舒服,原本打算谦恭有礼的态度也绷不住了,指着一个言辞激烈的女记者说:“随便好了,你骂我也无法阻止我做慈善。”
好大一顶帽子,记者错愕之后急急反驳:“我什么时候阻止你了?”
“那你为什么骂我?”
“……你真是不可理喻的资本主义!”女记者喋喋不休,对她口诛笔伐。
秦如烟有些烦躁,简直想要一走了之了,这时现场慢慢安静下来,那边有人在采访许寻欢,听到她发言,纷纷转向。
问的话题相当敏感:“您好许医生,有人说资本家秦如烟不配和你们两个一起站到领奖台上,请问您怎么看?”
许寻欢接过话筒,并没有立刻发言,而是扫视了一圈,现场便慢慢安静了,这时候她才开口说话:“无论这个社会有多浮躁,但我们的国家,总是靠一群脚踏实地的人支撑起来的。”
“请问您是如何理解脚踏实地的呢?这四个字用在秦如烟身上,未免言过其实了。”
许寻欢微笑了一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做的事情,的确让弱势群体切切实实受益了。”
“可是……”众人议论纷纷,还是觉得不平,毛柠那么大的牺牲也就这个荣誉,秦如烟养尊处优毫发无损,光鲜亮丽的样子和人民英雄对比起来产生了极大反差。
许寻欢望了一眼秦如烟,猝不及防的对视并未令秦如烟躲闪,双方眼神里传递出的信息就像今天才刚认识那样生疏。许寻欢收回目光,问记者:“她不够分量对么?”
“当然了。”
“我这几个月钻研中医,看到一个不错的小故事想与各位分享。”
“您请说。”
“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位妇孺皆知的神医叫秦越人,外号扁鹊。魏文王有一次问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是医生,谁的医术最高明?’
扁鹊说:‘大哥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
魏文王听得一头雾水,扁鹊解释道:‘大哥治病,是在病情尚未成形之前,就扼杀了病根,所以他的名声只在家门以内;二哥治病,是在病情崭露头角之时,就铲除了病患,所以他的名声不出闾巷之外;我治病,都是在病情扩散蔓延之后,病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好求我来医治。所以我的名声传遍天下。’
这个故事里毋庸置疑的是,扁鹊的大哥医术最高明,但他的名声最小,幸而我们的节目组有心,能发现这个医术最高的人。”
“这……”人们对她敬重,言辞不敢犀利,但很多人依旧难以接受这个观念。
“还是不太明白?”看众人反应,许寻欢顿了顿,说:“其实我们不应该把重点放在一个人有多少钱和捐了多少钱,而是看这个人做慈善走了多少心。
《道德经》里有这么一个理念: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你们都应该听说过三所希望小学的师生零伤亡的事,如果有人去特意了解就会发现,从选址到施工,一个日理万机的董事长时时参与其中。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最深的爱是难以被察觉的。”
众人若有所思地散了。
秦如烟走过去,笑说:“好久不见,小欢,谢谢你帮我说话。”
“小事情,况且我就是这么认为的。”许寻欢犹豫了半分,仍然决定问:“一起吃个晚饭?”
秦如烟摇摇头,“抱歉,我晚上有饭局,恐怕要失陪了。”
“没事啦,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嗯。”秦如烟低头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手表,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慢走。”
秦如烟和景漓不疾不徐地走了。
景漓问:“什么饭局?”
“没有饭局,就我们俩,你吃中餐还是西餐?”
“……吃牛排吧,据说附近就有一家很不错的。”
“行。”
两人进了一家西餐厅,好死不死,迎面碰上了许寻欢和韦荆。
这就有点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