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黑天
本想着吃了午饭就走,但夏晴和陆缊两人一拖就是几个小时,期间徐思年看遍了陆止迄今为止各个时期的照片。
相片做成厚厚一册,夏晴说是一家人的相片册,可翻来翻去除了陆止没看见几张别人的照片。也就是这本册子,里面夹满了陆止23年来的人生轨迹。
夏晴翻开册子,陆止一岁时脑袋很圆,眼睛也大,像两颗水汪汪的葡萄,怕生,除了家人谁靠近都要哭,哭得眼泪哗哗。
五岁后开始显现调皮的本性,家里一度头疼,甚至夏晴回想起来眉头都未舒展:“小时候可调皮了,那么大点,摔碎了家里几只花瓶,他奶奶练书法的时候他就喜欢把墨水糊身上。”
夏晴手指往下一指,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脸上挂满了墨水,旁边半蹲着一位穿旗袍的妇女,宽袖旗袍上也沾着墨,她却丝毫不介意,和小孩一起对着镜头比耶。
“他十岁的时候,小缊就六七岁大,陆止特别疼妹妹,去哪儿都惦记着,比他爸还黏小缊。”照片上男孩个子高了些,五官开始显形,怀里的妹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笑得正开心。
相册继续翻动,徐思年看见了一张没有笑容的侧脸照,夏晴说陆止十二岁的时候,奶奶因突发性心脏病离世,至亲的离世给幼小的两兄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止进入了叛逆期。
两页相册中,陆止不常笑,脸蛋上经常挂彩,眼神却莫名坚毅。
“有一次他打架严重,老师通知家长到场,去了才知道,他班上同学孤立他,下课说他坏话的时候被听见了,他的拳头就直接撞到人家鼻梁骨上去。”夏晴语气平缓说道。
听见“孤立”两字,徐思年心口一窒,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为,为什么会被孤立?”
夏晴抚摸着照片,仿佛透过照片在安抚当时的小男孩:“那两年他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成绩也不好,像个小刺猬。班上男同学不待见他,女同学也忽然不与他来往,老师也不重视,久而久之,没有人再与他说话。为此,他还去了整整三个月的心理整疗室。”
徐思年是不敢相信的,陆止是天之骄子、天然的乐天派、嚣张无比的自信狂,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乐观的小孩遭受孤立。她克制不住的心疼,心疼照片里眼下淤青遍布,鼻梁骨贴着止血贴的小男孩。
夏晴为了缓和气氛将照片翻了过去,手掌盖住徐思年的手背,轻轻拍着,安抚着。
上了高中,陆止性格渐渐成熟,扫去了以前的阴郁,重新开朗起来。
他五官变得精致凌厉,眼神变得柔和,开朗乐观的性格迎合所有人的交友选择,于是,他有了许多朋友,有了一个巨大的交际圈。
夏晴说陆止性格的改变是因为同期练体育的同学,那帮人大多数活泼好动,那段时间付卓凝和赵斯眠也经常出现在他身边,带动他的情绪,加之心理医生的开导,他恢复的很好。
这是徐思年从未接触过的事情,她错过了陆止极为重要的几年。
照片里,十六七岁的男孩手撑着栏杆,眉毛上挑,嚣张肆意,在他急需缓下来感受自己时,野蛮生长。
值得庆幸的是,那些事情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他活得比以前还好。
相册翻到最后,是一张背靠布达拉宫的照片。
大三那年陆止爷爷病情稍微有所好转,老爷子闹着要去旅游,家里人架不住,陆止盼到放假,果断收拾行李跟着去了。
少年眉目清冽,眼神清澈,双手合十,面对方向是一览无余的川藏线。
从南城,一路往西北方向,目的地是西藏。
那一路上有许多朝圣者,陆止是其中一个。
——
入夜后雨势转小,天却阴沉沉,犹如座座山脉连成片状要倒下来,压抑的紧。别墅区里车辆来往不间断,每家每户几乎都种棵树,高大到徐思年害怕这些树能捅破天,将那积在云中的暴雨全都捅漏,倾盆而下。
夜幕笼罩下路灯格外亮眼,车里正放着niki的《lowkey》,歌曲婉转悠扬,每一个节拍都敲打在徐思年心上。
暴雨冲刷着车面,四面八方都传来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车子堵在了怀宁路上。
车里,陆止调小了音量,偏头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徐思年:“明天会很忙吗?”
徐思年不明所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明天改卷的事:“不会吧。”
“不是要改卷?”陆止笑问。
“那也改不了一天的。”她如实回答。
道路开通,陆止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跟她说话:“明天晚上去看电影?”
“嗯?”徐思年没懂。
“我想约你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陆止侧目瞥了她一眼,解释着意思。
“我……”徐思年心里乱糟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泄了气,“明天,几点?”
陆止喜出望外:“你定。”
怀宁路宽阔的没有尽头,车流涌进雨幕里迅速消失,陆止的车拐了个弯,再往前一点就是幸福花苑,他们将要在那里分别。
看着幸福花苑大门越来越近,徐思年心跳也越来越快,不知为何,她猛然心慌起来,寒冷遍布全身,就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等着她。
花苑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现在看见却害怕起来,车子一个劲往里钻,她心里叫嚣着慢点,可最终还是四平八稳地停在了家楼下。
徐思年往右边方向看去,空荡荡、黑漆漆的楼梯口就像怪物的嘴巴,只要她走进去,那只怪物就会立马将她嚼碎吞入腹中。
车子熄了火,暴雨骤然停歇,雨点儿犹如绣花针落地,徐思年在嘈杂的环境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速度快到离谱,恐惧将她侵袭,即使无事发生。
她咽了咽口水,鼓劲打开了车门,脚还没迈出去,身后猛然一阵大力拽住了她。
回过头,陆止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了?”
徐思年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所有的情绪都要涌向他,但她克制住了,面前这个人没有理由守在自己身边,于是她干巴巴地解释:“我没事,就是,就是心跳有点快。”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男人追问道。
徐思年看着他一副担忧的模样忽然镇下了心,摇了摇脑袋说:“没有,真的没事。”
陆止眼神复杂,但依旧放她下了车:“有事给我打电话。”
——
路灯昏暗,楼道内声控灯忽闪忽闪,三楼不过几十级台阶,走起来却那样遥远。
楼梯口突然传来响动,很轻微,却不间断,徐思年慌了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往家跑,可双腿却犹如千斤重,枉她如何用力,就是使不起劲。
身后的声响越靠越近,已经能听见清晰的脚步声,甚至,她甚至能感受到伸手那人一双眼睛正直愣愣盯着她。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薄汗一层覆盖一层,到达三楼时她停下了脚步,身后那人应当也也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已经听不见脚步声了。
手掌伸进了包内,“哐啷”的声响在幽谧的楼道内显得有些诡异,终于,她摸到了细长的金属制品。
钥匙向锁孔扎去,脚步声再次响起。
徐思年在钥匙插入锁孔的前一秒,大声喊道:“陆止!”
脚步声渐渐清晰,一个黑影忽然窜了出来,她看见了那人的脸,两颊消瘦,面色蜡黄,双眼像是无力般像眼眶深处凹下去,那是一张极度恐怖、恶心的脸。
那人扑了过来,拽住了徐思年清瘦的手腕,紧接着,一声声的“救命”响彻在整个楼道内。
“徐老师,别喊别喊,我就是想去你家坐坐。”那个男人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中的恶魔的召唤,他的双手扒在徐思年衣服上,轻而易举抢过了女人手中的钥匙。
徐思年被掐住脖子,脸上透出窒息般的红,双腿失力往下滑,眼泪顺着眼角滑入衣领,意识渐渐模糊不清,她的双眼渐渐看不清东西,耳朵开始耳鸣,她的感觉器官就要脱离自己的控制。
大门被男人打开,那人双臂骨瘦如柴,力道却十足大,掐住徐思年纤细的脖颈往里拖拽,身上哄臭的气味弥漫,迷蒙时她无意中看见那人脚上不一样的两只袜子,恍惚间,徐思年想起了许多被忽视的细节。
回家时,楼梯间多次传来的声响,总能感到被人盯着的反常,那件怎么也找不到的内衣,楼道内角落里堆放的恶臭垃圾,以及那只扔在垃圾中脏兮兮的男袜……
他就要关上门,门锁马上闭合,徐思年下意识的求生欲望迫使她使了个猛劲一口咬在那人手腕上。
他疼得“啊”了一声,身形踉跄地撞在门上,直接撞开了将要闭合的大门。
紧接着楼道内再次响起脚步声,急躁且有力,下一秒,隔壁邻居家的打开了。
“你干嘛呢!”是位老太太,眼见情况不对她也开始呼救,“快来人啊!出人命了!”
话音刚落,楼梯口上来两个人,可徐思年的眼睛被泪水糊了一脸什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