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过冬
他头发偏长，看似随意地半扎起来，额前几缕刘海垂下，恰好落在饱满的眉骨上，半遮半掩之间，望向人的眼神深邃又含情。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红得恰到好处的唇，配上嘴角始终上扬的完美弧度，“美得已是一个吻”。
过于优越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效果加倍，甚至张扬得带着凌厉的攻击性，好在戴着的金丝眼镜给他增添了几分斯文又亲和的气质。
再加上清润悦耳的嗓音，略显轻佻的话，也显得十足真心，还透着一股子旧相识的亲昵。
顾桑梓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只能干笑两声。
大概能打败魔法的只能是另一种魔法，江旋归这一番话说完，顾桑梓放松不少，心里那点尴尬也烟消云散。
他提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顾桑梓道了声谢，双手捧着茶杯。
指尖一股暖意传来，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没正式自我介绍，于是熟练开启相亲模式，客客气气说道：“江先生你好，我是顾桑梓。”
“顾小姐你好，我是江旋归，”他前面说得一本正经，后面的话却带了笑意，“见到你很高兴。”
顾桑梓：“……”可不是很高兴嘛，上来就是一个认错人的大笑话。
他拿起桌上的菜单递给她，“这个时间点你应该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聊。”
顾桑梓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迅速接过菜单点好自己喜欢的菜，后知后觉发现忘了问江旋归的喜好。
他绅士十足地说道：“点你喜欢的就好，我没有忌口的。”
顾桑梓暗暗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作为一个吃货，她就喜欢这样的饭搭子。
菜很快上齐，汤也开始沸腾，顾桑梓动作娴熟地下菜。
相比起她动作的接地气，江旋归下菜的样子就优雅许多。
明明身处街边喧闹的火锅店，他却像是在精致奢华的晚宴现场，伴随着乐团优美的演奏，和身穿高定礼服的漂亮女伴谈笑风生。
这就是顾桑梓刚才只和他对视一眼，果断排除掉他的原因。
这人看着既不像程序员，一张脸更是大写的海王本王，多的是人想尝尝海的味道，怎么看都不像需要相亲的人。
他为什么会来相亲？顾桑梓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思索着江旋归的动机，却忘记自己今天的装扮，也完全不是相亲人的打扮。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戴黑框眼镜，一身全黑的职业套装，像是来参加工作会谈的。
顾桑梓研究生毕业后就留校工作，主要负责干部培训方面的行政管理事务。
刚上岗那会儿，身上学生气还很重，工作经验不足，加上本身长得显小，来参加培训的社会各界人士，总误会她的身份，把她当成个学生小辈，导致工作开展不太顺利。
痛定思痛，她开始故意把自己往成熟方面打扮，还越老气越好。果然，眼看辈分上去了，工作也顺利不少。
今天下班，她特意没换衣服，直接穿着工作装就来了。
这两人现在的样子，一个像在公司勤勤恳恳工作20年的基层老员工，一个像是空降自家公司的富二代新领导。
这种与火锅店氛围格格不入，宛如公司动员大会现场的场景，终于在菜煮熟的瞬间被冲淡。
毕竟顾桑梓看到好吃的两眼放光的样子，实在是不够严肃正经。
江旋归说是边吃边聊，但吃饭期间话并不多，偶尔提及的话题也是关于美食。
说到吃，顾桑梓就不觉得无聊了，两人之间的气氛相当和谐，既不沉闷，也不尴尬，是她相亲这么多次以来，吃得最爽，心情最放松的一次。
加上对面的人长得实在秀色可餐，美食的滋味更上一层楼。
可火锅再美味，总有吃饱的时候，顾桑梓吃着最后一口小汤圆，思考着如何开口。
按照她来之前的想法，是打算按正常相亲流程走一遍的，就是那种双方借聊天，了解彼此三观和兴趣爱好，实际上把各自条件摊在桌面上讲的流程。
她一般会在这个环节先询问对方情况，争取快速精准地找出他反感的点，不动声色地踩着这些点来回蹦跶。
这样聊过一次之后，很少有人再联系她。
不过这套流程做多了也很烦，她本就不是个喜欢跟陌生人尬聊的人，花时间在不需要的社交上，真的很累。
之前遇到一个认真来相亲的老实人，她不想浪费对方时间，一时没忍住，说了实话。
相亲自然是迅速结束，后劲却很大，那番实话最后传到她老妈耳朵里，害她被念叨了好久。
顾桑梓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江旋归，这人无论外表、说话的方式，怎么看都不是个老实人，他会告黑状吗？
顾桑梓在心里评估江旋归，思索着是否要跳过磨磨唧唧的相亲流程，直接摊牌。
江旋归也吃好了，放下筷子，端着茶水慢慢喝着，靛青色的杯身被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经过辣锅滋润的唇色比刚才更鲜红几分。
他像是中世纪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的吸血鬼亲王，又像还未下锅的新鲜鸭血。
前者让人赞叹气势惊人，昳丽非常；后者让人口齿生津，想一品为快。
不说其他，光这一顿火锅的时间，服务员过来添水的频率就高得过分。
江旋归早就注意到顾桑梓的打量，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余光饶有兴趣看她纠结的样子。
他完全清楚自己的优势，也相当自恋，但更相信自己判断。
他这次的相亲对象，现在如此纠结，并不是看上他，想着怎么跟他表白。
江旋归手指不自觉在桌面轻敲两下，暗自揣测，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服务员恰到好处出现，给他还剩大半的杯子里续上热茶。
“谢谢。”他朝服务员微笑道谢，对方的脸瞬间变得跟身上的工作服一个色号——995号，心里小鹿乱撞导致血流成河的那种红。
也许今天吃火锅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告诉她要像火锅食材一样，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明明白白地展示给食客。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在跟江旋归摊牌之前，她要先探探底。
清了清嗓子，顾桑梓正色道：“江先生是怎么想着来相亲的？”
江旋归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哦，那顾小姐又是为什么来相亲？”
“哦”字故意拖长，语调婉转，仿佛意味深长。
顾桑梓：“……”怎么有种小伎俩被看穿的感觉。
话已出口，她不想陪江旋归绕弯子，又不甘心没套到话，强调道：“明明是我先问的。”
“女士优先嘛。”江旋归一边给她添茶，一边说道。
“……”倒是不用在这种时候发扬绅士风度。
江旋归欣赏够了她丰富的表情变化，见好就收。
“我为什么相亲？”他一脸认真地开口，“毕竟我年纪也大了，不凭这两年还略有姿色，赶紧找到合适的对象，以后就没人要了。”
他幽幽叹口气，道：“35岁一道坎，再过几个月，我就要从单身贵族，变成可怜的老光棍咯。”
顾桑梓瞪大眼，惊讶不已，现在男人的年龄焦虑也这么卷了吗？
她忍不住在他脸上来回打量，试图从他光洁的皮肤上，发现隐藏的抬头纹、鱼尾纹、法令纹……
一无所获。
她又视线上移，观察他茂密浓黑的头发，试图发现假发之下，发际线疯狂后移的蛛丝马迹。
之前网上说，如果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还在认真写代码，不用急着感动活到老学到老，他可能只是一个20多岁的程序员。
单从保养上来说，江旋归一个快到35岁的程序员，还能有如此姿色，已经击败100她见过的相亲对象了。
她试图安慰一下他，作为一个还有两年多就要奔三的人，她就不焦虑。往好处想，年龄越大，离退休就越近嘛。
还没等她开口，他又说道：“我小姨就是这么说我的，你觉得她说得对吗？”
“……”顾桑梓无语。
她就说嘛，江旋归这种人怎么会担心自己没人要，担心渔场里鱼太多装不下，才更有可能吧。
试探到这里，顾桑梓觉得自己的猜测基本稳了，开门见山道：“所以说，江先生也是被家里催婚才来相亲的？”
听到“也”字，江旋归隐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闪，他身体向后，懒懒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地反问：“你是这样认为的？”
顾桑梓点头，直言道：“是，江先生如果想找对象，应该不需要家里人安排吧，那些自嘲只不过是你还不想结婚罢了。”
江旋归嘴角上扬，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没有接话。
话说到这，顾桑梓不再隐瞒，接着说道：“我跟江先生一样，也是家里催婚，我本人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很喜欢现在一个人的生活。”
顾桑梓在说的时候就认真观察他的表情，没有发现生气的迹象，表情相当风平浪静，听她说完还点了点头。
她心里瞬间乐开了花，这次赌对了，既吃了心心念念的火锅，又快速解决了烦人的相亲，一举两得。
她挂上真诚的笑脸，正想和江旋归商量一下，怎么跟家里人交代相亲的结果。
“既然我们都不想结婚，”江旋归突然身体前倾，视线直直望过来，一本正经开口，“不如谈个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怎么样？”
“……”顾桑梓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惊讶之下，顺嘴说出个，“……耍、耍流氓？”
江旋归认真的表情瞬间切换成委屈状，“不是顾小姐先说不想结婚的嘛。”
“额……”顾桑梓一阵无语，“你误会了，我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那我们结个不谈恋爱的婚怎么样？”他语气诚恳，好似说出口的提议再正常不过。
“……”顾桑梓彻底无语。
到这时，江旋归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虽然偏过头，肩膀耸动却很明显。原本打定主意不再逗她，一不小心没忍住，希望没逗过头。
顾桑梓这才反应过来，江旋归刚才是在开玩笑。
！！！
这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