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刀不割到自己肉上,人很难与别人共情。很多所谓的沉痛哀悼,也只是为发朋友圈提供素材。
至少从容舒的观察来看,今天一来,昨天朋友圈里一水的对高晋律师的怀念,今天已经被另一家轰动的社会新闻刷下。
在这座城市,昨夜出现了针对大学生的恶性事件。
微信群、公众号、各大平台上到处疯传着视频、群聊记录,甚至还上了a市的热搜。
容舒从于朗星发在划水群上的关于此事的新闻里退出来,拿起泡好的咖啡,离开茶水间回工位干活。
容舒刚坐下,有人惊喜地叫了声:“小容!”
是在叫自己?容舒抬起头,原来是齐教授!容舒从工位走出来,迎上前去。
华人教授转头向前台道谢,并说接下来让容舒带他即可。
把人带进来的前台忍下吃瓜的欲望,跟容舒说:“那就拜托小容把这位先生先带到一号会客室,秦律师说他很快赶到。”
容舒答应下来,带着教授往会客室走。
“你在这里实习吗?”在医院时,容舒说自己在a大读大三,因此教授推断她在这里实习。
“是的,我来秦律师团队进行专业实习。教授,您的腿怎样了?”容舒问这句话时,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问了两个人。
“没事了,看我现在能蹦能跳。”齐教授边说边走还作出蹦起来的架势。
“今天好了,本来是来看我学生的,还碰到了你。”
容舒把人带进会客室后,一边张罗着倒茶和点心,一边笑答:“无巧不成书。”
“你是霄山团队的吧。”
容舒知道他指秦律师:“是的,原来的团队出了些意外,秦律师人好,收留了我和同事。”
“他怎么样?”
“秦律师挺好的,工作严谨认真,对下属也很宽容照顾。”
“霄山是我的学生。你别怕他,他就是外冷内热的一个人;要是他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帮你拧掉他耳朵。”
容舒笑笑,就算教授敢拧秦霄山的耳朵,她也不敢告状啊,况且也无状可告。
泡好茶后,容舒开始准备点心:“教授,您有对杏仁或者核桃有忌口吗?”
“没有。”
得到确定的答案,容舒准备好糕点,然后先后恭敬地端到教授面前的茶几上:“教授,您喝茶,这是一些小点心。”
“好,谢谢啊!”
秦律师现在还没来,自己跟教授说要回去工作是不是不太好。
齐教授看出了容舒的小心思:“你先回去忙吧,我自己一个人等他就行。不要耽误了你们年轻人的事。”
“那教授,我就先去工作了。秦律师应该很快会到,我就在刚才的位置上,有什么事您叫我一声,我立马过来。”
话音未落,有人敲门,齐教授笑着调侃道:“诶,看吧,说曹操曹操到。”
容舒打开门,果然是秦律师。
秦霄山看了一眼容舒,朝她点点头,然后向教授打招呼:“齐老师!”
容舒与齐教授礼貌道别,便轻手轻脚地阖上办公室的门离开。
秦霄山不动声色地收回偷瞥的眼神,给齐教授快要喝空了的茶杯里倒茶:“上次校庆您没能来,有些遗憾。”
“不用遗憾,今天不是见了嘛。”
“您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我看您好像”
“当时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让你瞎担心。不过我既然好了,就实话跟你说,我本来提前一天就入住了酒店的,谁知道出去逛了逛校园,遇上大雨倾盆,然后就让小苔藓滑倒了我这个英雄汉。要不是因这事骨折,咱们早该见了的”齐教授边说边无奈地摇摇头。
这倒是把秦霄山拉回到那天晚上的回忆中,他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虽然有可能:“您应该跟我说的,您家人又不在这里。”
“没事,当时你的这位实习生救的我,后来我一个远房表亲来接手了。”
秦霄山眼里很快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容舒?”
“是啊。本来她是你的下属,我不好插手,但她也是你老师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可要给我几分薄面。”
秦霄山发自内心地笑着:“您放心。”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之前跟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虽然你不常接离婚案子,但这是商事离婚案,涉及复杂的股权纠纷,你不妨试一下,她是你师母最小的妹妹,算老师欠你一个人情。”
秦霄山点点头:“她还在b市吧,我国庆会去b市的顾问单位开会,如果她方便的话,可以安排见一下面。”
“好,我尽量劝。这姑娘毕竟丈夫刚出轨,她之前脱产当家庭主妇,天天活在那个男的给她编织的梦里,也没管过这些。现在天天在家以泪洗脸,一时也没走出来,不然我今天就带她见你了。”
“嗯,能见上一面,很多问题都有办法解决。”
“拜托你了”,一时感伤,齐教授低垂着眼,叹了口气,“你师母郁闷得我心烦。”
“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快要走的时候,齐教授跟秦霄山说:“我本来带了两箱瑰夏咖啡豆给你,咱们两车会合,到时候顺便放到你后备箱的。不过我刚刚看到容舒也在喝咖啡,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你的我就先欠着,这些给她,放办公室喝。人情欠太多了,总要一步步还。”
秦霄山笑:“我应该送给您才对。”
于是齐教授招呼了容舒一起下楼,一路上他神神秘秘的,快到楼下时,容舒才知道原委。
容舒开始时推脱着,坚决不收,她也不是为了回报才做这事的;但教授态度更坚决:“反正你也要喝咖啡的,不如尝尝我的。你就给我个机会报你那天的恩,不然我心难受啊。”
容舒看他这么说了,只好答应下来。
“我车放在对面停车场,你们这的专属停车场我停不进,我先去开车过来。你们在这等着,霄山待会也帮忙拿一下。”
“好。”
“秦律师,其实您不用帮我拿,我一个人可以的。而且给别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毕竟人家到处传你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是自己的上司,从各个角度都有误会的机会。容舒想起之前秦霄山送自己回学校时很谨慎的,没想到现在却略显毛躁。
“没事,我有分寸。”
即使已入秋,南方城市拖着暑热的尾巴。室外没有了空调,容舒还是不自觉地卷起衣袖,不过在瞥到手臂上的伤疤后,她反应过来,又迅速放下袖子。
转头对上了秦霄山的目光,两人都默契地假装不经意移开视线。
秦霄山清了一下嗓,找了个话题缓解尴尬:“他是我在美国读llm时的华人教授,最近回国处理事情,他也是a大毕业的,所以毕业典礼前天晚上才会出现在校园里。他很感激你那天的帮忙。”
容舒点点头,他替她释疑解惑,但是她不知道怎么答她,最后只得笨拙地说:“应该的,换了别人也会如此。”
说出这句话时,两人都想到了之前在医院的对话,对上了对方眼神。
秦霄山再次清嗓,问了别的事:“你是拆线了吧。”
还没等容舒的肯定,教授的车便很快开过来。两人上前拿。
容舒本来想至少扛一箱的,结果秦霄轻轻地拍开了她的手,自己扛起两箱。
他的步伐,缓慢而稳重。
最后在容舒的坚持和晓之以理下,一人一箱。
至于咖啡的处置,容舒最后让它们都进入到了办公室茶水间,让它成为了共享之物。对外她说是秦律师的老师给秦律师的,秦律师转送给大家的福利。
快下班时,有人拿了零食来吃,是那天退群的人,他手上拿着一盒打开的装着曲奇的饼干盒子,未言先笑,然后边笑边说:“容舒,这个曲奇味道不错,尝尝?”
容舒把这一举动解读为一种冰释前嫌的善意信号,她拿起一块饼干,吃了一口:“谢谢,挺好吃的,奶味很浓。”
“好吃就好,这盒都给你了吧。”
“不用了,跟大家一起分享吧。”
晚上与办公室的人道别后,容舒离开律所回学校。
来了这个团队后,容舒发现自己下班都还挺早,听说是秦律师不让他们这些学生加班。
其实她发现整个团队都没什么加班氛围,一般他们走后不久,其他人也收档了。这倒是跟之前吃饭闲聊时容舒听到的情况差不多。至于这与高晋律师的事有无关系,容舒觉得,可能有,但即使有,关系也不强烈。
听人说,类似高晋律师发生的意外,所里并不少见。所以,要改早就改了。事实上,到现在,其他团队还是该如此如此,一如往常地加班。
容舒的思想正驰步,于朗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说:“女生晚上还是别独行,一起走吧。”
容舒其实想说自己从小学跆拳道,虽然不能说绝对能弥补男女之间本来的力量差距,但她也没这么易碎。不过碰到了,顺道一起走也无事。
秦霄山看着前面并肩行走的一对,发动了车子,掉头回家。
已经有人陪她,不需要自己多此一举。
容舒要去取快递,于是她和于朗星提前分别。
容舒抱着几个快递包裹回宿舍,拆到第三个的时候,容舒从快递包裹里拿出几瓶的祛疤膏。她可以肯定,自己没买过。她虽然讨厌那个疤,但也懒得除。
还没来得及一一筛选可能的寄送人,容舒的微信弹出了一条信息,她急忙点进去——是秦霄山发过来的。
“祛疤膏收到了。”他手机上显示对方已签收。
原来是他!不过倒也是,其他人要么不知道她手受伤的事,要么送东西时会提前跟她说,所以是他,意料之外,倒也情理之中:“刚签收,谢谢秦律师。”
“本来我是计划寄到我办公室再让你来拿的,但考虑到办公室人多口杂,最后还是把地址改为学校比较稳妥。”
办公室的确是流言滋生和疯狂繁殖的温床。之前她在行政部打杂的时候,仅仅三天,容舒就被周围人灌了一堆八卦。
有时是某合伙人出轨,有时是某律师取向的问题,甚至连谁生不出孩子去哪个医院做试管的消息都有,传得神乎其神。
就算是法律人也不例外,无论是在之前的团队,还是现在的团队,其中的一些人也会吃瓜,虽然说的人未必真信,但不妨碍他们私下讨论得热烈。
毕竟,见面总要说点什么,共同认识的某人的一些绯闻就可以作为很好的谈资,甚至一些情谊都是在这些毒肥料的滋润下长起来的。
还没来得及回,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这些祛疤膏是征询一些皮肤科的医生的意见后,我才决定送你的,你可以放心使用。”
这已经超过一般好人的范畴,即使‘帮人帮到底’,也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容舒内心五味杂陈。
是开心的,但她想起之前吃糕点时的聊天内容,心里莫名地发酸。容舒一直都不敢深想他已婚的传言是真是假,甚至于为什么不敢去想这件事,她也强迫自己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