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相
池底尽头,无数莲花悬浮在半空,每朵莲花花芯中都静静躺着一口莲棺。
光线透过池水折射进来,照在最大的莲台之上。
一炳青黑色宝剑直立于莲台中心,周围散发出若隐若现的黑雾。
“阴,昆,仑……”
三人不约而同念出了心里的答案。
它果然与兰悟完全不同,阳光与水汽接触到它的身体,都会变得寒冷而诡谲,不似兰悟那般光明,拥有清晰可见的力量。
它的力量隐藏在谁也触摸不到的烟雾之中,时而明白,时而恍惚,令人觉得危险,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好像面对辽阔的大海,会被顷刻间覆灭得连水汽都不剩。
颜月心中小小震撼了片刻,很快便重振理智,欲直接上前拿走阴昆仑,以防夜长梦多。
他忐忑着,动作显得有些急促不安。
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刚靠近阴昆仑周围的光线,就被空气里隐藏着的能量撞开几米。
神君杖迅速出现,横在他身前化解了无形的能量。
他踉踉跄跄退后好几步,再抬头时,宫古已经顺着光线缓缓从天而降。
施淮与相如赋连忙在颜月左右两侧摆出战斗姿势。
“巫蓉真君,这就是你所谓的根本没有阴昆仑?”
颜月开门见山质问,手心里已悄然渗出几丝冷汗。
宫古轻飘飘落在莲花台上,碧衣在光线中反射日光,格外刺眼。
他仍然态度恭谨,谦卑有加,只是嘴角边叹出的呼吸里没有半点温度。
“仙羽殿下,我没想这么快与天庭撕破脸的,你实在太着急了。”
他似乎,也挺无奈的。
颜月镇定心绪,压抑下胸口中隐隐翻腾的怒气,尽量使自己看上去还算冷静。
“宫古,你想要什么。”
宫古眼眸轻颤,身周的光线在某一瞬间隐约黯淡了几度,叹出的热气萦绕升空,因为光的存在而有了清晰的形状。
“我不知道,只是想回到从前……”
他复又抬眸,视线轻飘飘落到颜月脸上,微微笑的笑容倒是格外干净,饱含最真诚的歉意,“对不起啊。”
颜月一时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善是恶,心底里的怒意被他一笑撞散了。
“宫大哥,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宫古摇摇头,抬起五指依次握住阴昆仑剑柄,语气轻缓,无奈之中还带着几分执着,“没有什么苦衷,就是我太自私了,我想回到以前的日子,想让寻仙榭成为仙门第一大家,想做四大战神之首。”
他缓缓抬起阴昆仑指向颜月,神色不辨喜怒,“可你的存在,破坏了所有的一切。”
颜月不解,紧紧蹙紧眉心,“我怎么影响你了?”
“殿下,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吧,阴昆仑的消息已经散播天下,我无路可退了。”
颜月下意识倾身向前朝他伸出手,渴望抓住空气里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忽而激动起来,“怎么就无路可退!”
他撕破了嗓音,却没有换来宫古一丝丝动容,“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能替你给仙门百家一个交代!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啊!”
施淮与相如赋在两边死死拉着他,就连神君杖都自动挡在他面前。
神君杖能感受到阴昆仑身上的邪气在慢慢侵蚀宫古,它也会害怕,不敢纵容颜月靠近宫古和阴昆仑。
宫古自嘲般地望天笑了笑,阴昆仑在他手中抖了几抖。
“仙羽殿下,你真的……你真的太天真了,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一双冷冰冰的目光再次与颜月的双眸撞在一起,迸发出疯狂之色,“你没见过两百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你不知道人类的贪婪有多可怕,只要阴昆仑在我手上,我不杀他们,他们早晚会为了阴昆仑而要了我的命!”
他语气忽然变得悲哀,大声狂怒:“我不怕死!但我决不能让寻仙榭成为第二个天镜谷!!”
颜月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天镜谷”三个字仿佛电击般扎得他一瞬间痛不欲生。
他怔怔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反应,池水已经开始汹涌闭合,不讲道理地就要将这里淹没。
伴随着宫古冷漠旁观的面庞,颜月被相如赋拖着回头跑,在石梯上与快速上涨的池水赛跑。
三人一起跑出池底,池水彻底闭合,宫古也不见所踪,唯有空气中还剩下他悲戚的声音。
“殿下,你就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我保证不会为难你,等我养饱了阴昆仑,我就跟你回天庭请罪,不过……”
颜月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却在听见最后一句“不过阴昆仑我可不会交给你”之后便再也听不到了。
他心中暗念大事不妙,立刻挥杖往原路飞去。
“施大哥,相大哥!我们快出去阻止仙门百家上山!”
三人飞至寻仙石门前,相如赋一把仙火将毒蜂烧得干干净净,可他们三人都打不开这道石门。
颜月与相如赋强行破门无果,只能尝试连通苏星渡的引音羽。
好在苏星渡带着杜兰并没有走远,听到传唤后火急火燎地原路折回与颜月三人汇合。
可是还差一个。
颜月现在也顾不得纠结自己为什么不是童子之身,历声下令大家寻找花情与金璎珞。
“都去找小花和璎珞!”
施淮瘫靠石门滑坐下去,连声喘息摆手,不愿动弹,“让我歇会儿,累死了。”
另一边,花情坠入水林之后才意识到林中水底连接着瀑布下的池子,沉入水底便从池面钻了出来。
他把昏迷的金璎珞安置在瀑布下的石板上,只身回到山洞,这会儿正听见石门后颜月几人焦急呼唤金璎珞的声音。
他沉眸,以某种特殊节奏轻敲石门,很快便得到了相同的回应。
于是眉心展开,暗暗舒心一笑,抬手把手掌放在图腾中央,石门随即缓缓张开。
而石门另一边所站之人正是施淮,二人一里一外配合着打开了石门,目光相对的瞬间,各自唇角勾起了味道相同的弧度。
颜月与剩下的人都还没有走远,听到动静后连忙赶回寻仙石门前,却见施淮已经走出石门,与花情并肩站在石门另一边,看着石门关闭而无动于衷。
苏星渡见此忍不住失声质问,“施大人!原来你能开门?!”
相如赋亦然,不解之余更有愤怒,“烟溪真君!连你也要背叛吗!”
施淮双手抱臂,冷笑望着颜月,最真实的态度显露无疑,“仙羽殿下,你太爱多管闲事儿了,我从一开始就叫你不要进来,你偏不听,那就听宫古的,在这儿多待些时间吧。”
颜月没有看他,目光直勾勾盯在花情身上,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双唇颤抖着问,“小花?你也骗我?”
花情的眼神里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冷漠。
“颜月。”
花情微一偏头,眼眸轻轻闭上又睁开,语气虽冰冷,却还有几分实意与真诚在里面。
“轻信他人,总要付出代价。这种亏,你还没吃够吗。”
他们二人并肩站在石门后,卸下了伪装,冷漠而嘚瑟的表情令颜月心底里盛怒难捱。
“花情!!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
被白色流光包裹的神君杖在他手中震抖,石门彻底闭合前一秒,随着颜月一声怒问,无数闪耀的流光冲了过去,硬生生阻止了石门关闭。
施淮与花情挟退至两边贴着石壁躲避流光,看见石门不仅没再继续关闭,反而开始不断被流光强行撑开。
施淮略显惊讶,“我去……他这会儿会用百月流光了?”
花情却不屑,“切,没有妖灵加持,百月流光有什么用?”
施淮眼神认真起来,“别小看神君灵源,他这次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我现在就去让南烟门组织仙门百家上山,你在这儿拖住颜月,能行吗?”
花情点点头,并没有过于紧张,神情尚且轻松。
“你去吧,我能搞定。”
“我还是觉得你不太靠谱,怎么办。”
“……”
花情瞪他一眼,顺手捏住一颗颜月的流光朝他砸,“赶紧走吧!等会儿颜月要揍你我可不拦!”
施淮偏头躲闪,朝他吐了吐舌头,旋即冲出瀑布跑没了影儿。
颜月控制神君杖撑开石门,额边渐渐流出一颗颗虚汗。
苏星渡在一旁急得搓手,“神君,小心点儿,你别忘了仙体还没有完全修复。”
相如赋见他已经开始有些吃力,于是帮忙一起施法,可他比谁都清楚寻仙榭的法门历经几千年,是用上百名长老的灵源灌溉而生,别说颜月和神君杖,就算是阴阳昆仑也得多劈几下才破得开。
他自知自己的帮忙无足轻重,索性撤了施法保留力气。
“老大,还差一点儿。”
颜月闭眼将杂念阻隔在思绪之外,回忆中全部是花情歪头冲他笑的样子。
他明明知道花情有秘密瞒着自己,可一直坚信他的秘密不会是恶意的,所以哪怕无法掌控,仍然选择把他带在身边。
作为神君,被谁背叛都可以,唯独作为颜月,无法接受被花情辜负。
百月,流光!
他使出浑身解数,借着寒心与怒意奋力一搏,终于撑开了寻仙石门,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握着神君杖直奔向石门对面,在花情面刹住步子。
面对面,满腹质问的声音哽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觉得真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骗了就是骗了。
花情眼里似乎有些许倔强之意,做好了与颜月对峙的准备,但见颜月什么也不说,只用一种复杂而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反而叫他逐渐心虚起来。
“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花情先开口,语气暗带试探,飘忽的目光落在颜月脸上,呼吸都变得局促。
“去追施淮。”
颜月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虽然眼睛一直望着花情,话却是对苏星渡和相如赋说的。
苏星渡与相如赋领命后欲追出去,却被花情一个侧身拦在洞口。
倾泻而下的瀑布在花情身后极速坠落,身周轮廓被镶了一层蒙蒙雾化的银边,令他的神情在迷蒙中没有那么真切了。
颜月彻底冷静,放下了自己心中的私情,板着脸认真问他,“小花,你和施淮都做了什么,你们想要什么?”
他心里大抵有个答案,可还是想听花情亲口说出来。
但苏星渡没给这个机会,因气愤而抢走了话,“还用说吗!南烟门能把消散播的这么快,背后肯定有烟溪真君施淮的推波助澜!”
相如赋也附和道:“没错,我们早该想到,能短短几天让全五域都知道寻仙榭有阴昆仑,背后之人的地位和实力一定都非同小可,我原先怀疑是莫夕和花面仙所为,可仔细一想,他们手里有兰悟,想抢阴昆仑没必要借助仙门百家之手,所以,其实是他俩早先知道了宫古的秘密,为夺阴昆仑不惜让仙门百家与他鹬蚌相争,而后你们渔翁得利,对吧?”
花情轻翻了个白眼,“行了,别猜了,就是我和施淮一起合谋觊觎阴昆仑,昨晚你看的魔灵是我属下,我怕她把我供出来,所以打晕了她,我的供词,可还满意?”
颜月凝眸望着他,那么认真又那么严肃,却莫名生不出怒意。
总觉得真相并非如此,还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苏星渡与相如赋却已经被愤怒冲昏了理智,一声声怒吼震耳欲聋。
“你们还是人吗!拿仙门百家的命铺路?!知道会有多少无辜弟子丧命于此吗!”
花情耸肩摊手,不屑一顾,嗤笑道:“我们又没逼他们来,我们只是告诉他们这里有阴昆仑而已。”
相如赋气得身边扬起了金色落叶,秋时仙法缠绕,好似随时会发起攻击,“你!!拿几千条人命当踏板!简直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花情咧嘴露出半颗虎妖,眉尾扯着嘴角扬起来,阴腔怪调地笑了笑,一字一顿重复着,“还不够,丧,心,病,狂,呢。”
他墨蓝色眸子闪过水中折射进来的光,嘴里继续吐出令人心脏发寒的字,“今天,该死的,一个都别想活。”
话音刚落,瀑布水从他身后猛灌了进来,花情站在水流绕开的地方冷漠地望着颜月,笑意森然。
颜月透过水花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却不得不施法将水流引向两边,保证洞里的人不会被瀑布吞没。
当他稳住水流后再定睛去看,花情已经从洞口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