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逢不相认
巫蓉域寻仙山下，锦城酒肆内，座无虚席，歌舞升平。
楼外天色低沉，空中漂浮着蒙蒙细雨，楼内却明亮宽敞，热闹非凡。
一楼舞台中，舞女身姿曼妙，芊芊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迷人水眸欲语还休，转了十几圈花裙后优美地舒展开舞姿，朝窗边位置挤出一道勾魂电眼。
窗边座席上共有三人，两位劲装青年，一紫一素，腰间都别有佩剑。
另一位是个粉衣女子，桃腮杏眼，娇俏可爱，丽质天成。
两位青年的目光一直都注视在窗外，凝神蹙眉，似在焦急等待什么。
二人面前的清茶早已凉透，微荡茶面映出两张严肃而忧虑的脸。
倒是那粉衣女子，一边悠哉悠哉嗑瓜子，一边与台上舞女眼神交流来得不亦乐乎。
“诶诶！苏星渡，你看那姑娘的腰，妈呀，好细啊！”
紫衣青年没去看舞台，而是幽幽转头无语地看了看木离和满桌瓜子壳，“木离大人，你都疯玩两天了，我一定会向神君告你状。”
木离被他扫了兴致，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说话，转而触碰施清淮胳膊，态度恭谨地略显谄媚，一双圆润润的杏眼忽闪忽闪。
“嘻嘻，施淮哥哥，借人家一点钱好不好啦？”
施淮头也没转，直接把腰间的钱袋子丢在桌面上，一言不发。
木离兴冲冲把钱袋子揽进怀里，起身学人类女子压膝行礼，拖着婉转悠长的尾音说:“小仙谢过真君～”
话毕，转着钱袋子蹦蹦跳跳地挤过人群趴在舞台边缘，挥臂高呼为舞女助兴，并随众酒客一起往舞台上大把大把撒钱。
苏星渡实在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姑娘家家干得出来的事情，脸上肌肉忍不住抽了几下。
“施淮大人，不，不管管她吗？”
施淮目不转睛望着窗外，对这种无聊的小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
“人家是仙师，总理五大仙神殿，我哪有权利管。”
苏星渡无奈，只能放任她去了。
他端起茶碗小喝一口清茶，心里还在担忧颜月与相如赋会被这场春雨阻拦脚步，怕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寻仙山。
谁料下一秒便听见施淮稳稳一声:“来了。”
他立马放下茶碗，抻头往施淮凝望的方向瞧，果然见一排青色油纸伞正快步向酒肆走来。
伞下人许多他都不认得，但远远一眼便认出了颜月。
再一眼，又看到一身橙衣纱袍的相如赋。
苏星渡激动地一屁股弹起来，急匆匆迎了过去，冒着细雨大步流星奔到颜月面前，笑容灿烂，“神君！你那天莫名其妙喊我又突然断音，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颜月步子一停，旁边人便跟着接连立在原地。
他把伞往前送了几寸，拿起苏星渡的手把伞塞给他，自己则一头钻进花情伞下，紧紧挨着花情共持一伞。
末了冲苏星渡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温温柔柔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苏星渡扫视一圈其他人，目光最终落在相如赋身上。
二人规规矩矩地拱手欠身，互相问礼。
苏星渡:“莲华殿相仙官。”
相如赋:“见过巫蓉殿星君苏大人。”
待他们客套完，颜月动身继续走，视线穿过迷蒙细雨与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见了坐在窗口边的施淮。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施淮的眼睛格外深幽，像一尊令人生畏的彩泥像直勾勾盯着这边，但又好像并不是盯着自己。
几人进入酒肆后，一股温暖酒香扑面而来，亮堂堂的灯光瞬间驱散了赶路时所沾的寒气。
舞台上舞女的舞步跟随欢快节奏悦动不止，整个酒肆一楼都是大呼小叫肆意放纵的人群。
小二肩上搭着帕子，笑容可掬地迎上前，躬身向楼梯口并指一指，“施公子已经为各位包下了三楼厢房，请随我来。”
几人互相看了看，一起跟随小二顺着楼梯走上三楼，刚进厢房，外面的热闹声便瞬间安静许多。
房内两边整整齐齐摆满了独立小餐桌，桌上只有简单两道点心。
施淮在一旁吩咐过后，小二便着手准备上菜。
颜月稀里糊涂地被金璎珞请入左边上座，而作为真君，施淮理所应当在颜月对面坐下。
颜月刚想让花情来自己隔壁，一抬眼，却见他自顾自坐在了斜对面，施淮的旁边，已经开始往嘴里送点心吃。
他见花情的注意力全在吃食上，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随后众人皆入座，放宽身心享受劳累一路后的洗尘宴。
唯独颜月心里总想着宫古和阴昆仑，肚子再饿也没什么食欲。
苏星渡在他旁边，见他心事重重，忍不住开口询问。
“神君，你是在想阴昆仑的事情吗？”
颜月不忍毁了他们刚放松下来的心情，酸涩地摇头笑了笑，“吃完再说吧，他们都累了一路。”
菜肴接连上齐，粉蒸肉，土鸡汤，乌烟笋，炒米粉。
还有一开坛便萦绕满屋的梨花渡酒。
其余人都开动起来，唯独苏星渡提着筷子皱眉皱了半晌，小声疑喃了句:“这些菜色，好像都不是巫蓉风格。”
杜兰浅尝一口烟笋，五官忍不住微微拧了拧，而旁边的金璎珞早已被辣得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酒水了。
出身扶风域的杜兰和金璎珞都吃不惯辣，其他人却津津有味。
尤其是花情，这些菜显然非常何他胃口，他夹菜动作看似斯文，其实嘴巴里已经鼓鼓囊囊再也塞不下半点汤汁，似要温水煮青蛙般地撑死自己。
他倒是半点不怕辣。
巫蓉出身的苏星渡和相如赋亦然。
颜月好在是没什么胃口才没被辣到，但仔细一思量，发现这些菜品确实不似巫蓉本地菜。
虽然很辣，但各地的辣也各有不同。
这些菜的辣度，显然不是巫蓉风格，也只有常年在巫蓉除祟的苏星渡才尝得出来。
不过苏星渡悄然一耸肩，并未过多纠结，兀自闷头进食。
而颜月经他点醒，才想起来施淮乃是烟溪真君，这些菜的风格，大概都是根据他自己的烟溪口味来定的。
于是，颜月不免多了句嘴，“施大哥，苏大哥，介绍一下，那位是扶风域云浮宫宫主杜兰，还有她的关门弟子金璎珞。”
颜月偏头看向杜兰，杜兰连忙放下筷子，悄悄敛了被辣到痛苦表情，对施淮与苏星渡颔首行礼，“杜兰见过烟溪真君施大人，巫蓉星君苏大人。”
金璎珞放下酒碗随她一并问礼，低头时还忍不住苏哈苏哈散辣。
施淮微微轻笑，很快明白了颜月的意思，招手唤来小二，吩咐道:“再上两道清淡些的菜。”
杜兰悄悄向颜月投以感激目光，颜月眯眼笑笑，表示不客气。
他们客套这会儿功夫，花情已经吃饱了，正自顾自研究碗里的酒好不好喝。
他先是嗅了嗅，然后用筷子沾了几滴送入嘴中，闭眼咂舌认真品尝，随后睁眼双眉一挑，瞳光发亮，捧起酒碗咕噜咕噜大口就喝。
砰！
一根筷子突然刺了过来，咻地径直射穿了花情的酒碗，导致他还没喝两口，酒却撒了满身。
筷子狠狠插入木门，尾部还在微微震颤。
众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异常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停下手中筷子向花情和施淮的方向投去目光。
花情还怔怔保持着捧碗姿势，施淮则漫不经心把玩另一只筷子，神色看上去竟然正常无二，不喜不怒，甚至有些悠然自得。
颜月闻到空气里的火药味，无意识蹙紧了眉，十指不自觉蜷缩在一起。
花情慢慢放下手，歪头瞪向施淮，眼中似有熊熊火焰。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瞪了几秒，冷不丁抓起饭碗朝施淮砸过去。
施淮偏头躲过，表情依旧淡然自若，嘴角边还时不时勾起贱兮兮的笑，带着挑衅味道。
颜月见花情又开始找东西砸，连忙冲过去揽住他双肩阻拦，并质问施淮，“施大哥，好端端的，你出手惹他干什么？”
施淮微一翘眉，端着手晃弄筷子，甚至都不肯扭头直视颜月，只目视前方说:“没什么，我看他不爽，不配喝我这上好的梨花渡。”
花情气得张牙舞爪，连抓带踹地隔空拼命，“你是不是非要犯贱！”
颜月揽他不住，只能死死抱着，“够了够了，别闹！”
忽然有人踹门而入，虽行为放肆，但总算止住了花情和施淮的矛盾。
“施淮！开席了也不叫我！”
苏星渡猛转头盯向门口，鼓着眼睛看热闹，看完一出这又来一出。
一袭粉衣快步迈至颜月面前，表情从惊喜逐渐变得诧异。
她看颜月的动作感到极为迷惑，皱眉歪头问，“颜月，你在干嘛？”
花情抬头上下审视木离几眼，眉心微蹙，眼神似乎在某一瞬间变得格外微妙，眸光深处闪过了几丝敌意。
他用力挣开颜月的束缚，白眼翻到一边，不愿多看木离半眼。
颜月郁闷地爬起来，对木离苦笑道:“没事儿，劝架呢。”
木离撑了撑眼皮，侧头看见施淮旁边一地米粒狼藉，大概明白了。
她回身去观察其他人，视线划到杜兰身上时，表情忽然怔怔凝固半舜，玄妙而深邃。
但她很快便将异样的心思藏好，哪怕是杜兰也未曾察觉。
杜兰，或者应该叫她林风致。
她强颜作出一个规规矩矩的礼貌微笑，再次带金璎珞行礼，“云浮宫宫主杜兰，见过掌司仙师木离大人。”
大大咧咧的木离恍惚间温柔许多，“不必多礼，云浮宫……近来可好？”
她的语气里，隐约带着几丝惆怅。
杜兰:“云浮宫一切如常。”
木离:“那……你们失踪的前前任宫主，找到了吗？”
闻言，杜兰低头陷入沉默，颜月连忙跳出来救场，不动声色地挡在二人视线中间，虚笑着说:“别问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了，先让他们好好吃顿饭，晚些大家一起商量上寻仙榭的事宜。”
木离嘴角僵硬地翘了翘，挤出一个难看笑容，“嗯。”
杜兰心事重重地端正坐好，因为失意，不小心夹了一口辣笋送入嘴中，辣得她瞬间缓过神。
而在其他人没注意到的方向，花情与施淮已经用眼神打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全场只有相如赋在认真喝酒吃菜，好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