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真是见了鬼了。
卡弗斯想。
他第一次见人送生日礼物居然是送义眼的。
身体改装在奥特兰克大陆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但贵族们永远热衷于自己完整的肢体，完整的皮肤。
他们称其为——天赐。
就算没有金属义肢灵活，没有巨型化的体型抗打。
这是光明神送给诞生在奥特兰克大陆的每一个公民的礼物。
只有那些卑劣的外城区公民才会对其进行肆意的改装。
卡弗斯不由得对面前的两人多了几分更深的判断。
疯子。
他想。
一群疯子。
卡弗斯蹙着眉头接过那枚红宝石。
“我先声明，这种改造可是不可逆的。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
红宝石在灯下泛着绮丽的光，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珠宝。
埃伦诺目光望向斯温德勒。
他转着手里的酒杯，问：“你会后悔吗？”
埃伦诺似乎是一个酒量很浅的人。
斯温德勒看着他已经有些泛红的面颊，这样下着定义。
昏黄的灯光打在面前的吧台上，斯温德勒只感觉自己心头泛起一股无法抓挠的痒意。
他摸着自己手指的关节，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会后悔的。
他想。
“呜——”
“呜——”
尖锐的声音自第五大道响了起来，急促得像是钢针在金属的表面持续摩擦。
“这是……宵禁？”斯温德勒问。
他还记得埃伦诺当时和他说的，再不走就要赶上宵禁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自卡弗斯脸上浮现。
他看着斯温德勒，一时间有些疑惑，还有些诡异的沉寂。
“你是什么温室里养成的花朵？”
他说：“这可不是宵禁。”
似乎是为了印证卡弗斯的话，下一秒，斯温德勒就听见广播里传来冰冷的警告。
【紧急通知，临时警报已开启，本辖区暂时戒严，请全区公民锁好门窗，禁止外出！】
【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浓烟四起。
有不少顺着空气慢慢流进了这间狭小的酒吧。
爆|炸|物持续性地炸裂，声音大得仿佛爆炸就在耳前。
斯温德勒本能地捂住耳朵：“这是什么？”
“信号弹。”
埃伦诺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改变了那样懒散的姿态，酒精所带来的迷蒙一扫而空。
“宝石我放在这了，卡弗斯。”埃伦诺从旋转椅上下来。
他理了理因为自己不雅的坐姿而变得褶皱丛生的衬衫，笑道：“你可不要消极怠工啊。”
“走了宝贝。”
埃伦诺说：“今天没有宵禁，我带你去做一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
他强调道：“戴好你的面具。”
街道远没有了之前的热闹。
若不是每家每户的灯依然亮着，斯温德勒甚至都怀疑这片街道上到底有没有人。
“发生了什么？”斯温德勒问。
埃伦诺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看着斯温德勒，兀自地笑了两声。
“卡弗斯说的没错，你真是温室里的花朵。”
“外城区没有这样的警报。”斯温德勒解释。
他心头浮现一股微妙的不悦。
斯温德勒舌尖抵着上颚，一时间分不清楚这种不悦到底是来自“温室里的花朵”，还是那句“卡弗斯说”。
埃伦诺拍拍脑袋：“忘记了。”
“临时警报在瓦尔塔瑞斯辖区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响起来。”
埃伦诺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有恶魔入侵。”
天彻底黑了。
沉睡中的巨兽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瞳，埃伦诺嘴角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一会可别被吓哭啊，我的小宝贝。”
瓦尔塔瑞斯辖区有恶魔入侵，这在神殿高层中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辖区内的公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区政府时不时的抽风状态。但是埃伦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普通的公民是打不过恶魔的。
这和神殿在内城区宣传的可一点都不一样。
每一个公民自诞生起，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地沾上些光明之力。
这是光明神赐的福音。
但是恶魔却不一样。
他们是神所不承认的种族，有着不祥的山羊角和污秽的恶魔羽翼。
并且，他们拥有着其他种族都不会的恶魔之力。
每一次恶魔之力的使用都会对周边人造成一定的诅咒。
这让新登基的莱缪尔教皇无比地恐惧。
于是在他登基的第二年，新的追杀令就此诞生，所有的光明信徒都听从他的蛊惑，开始进行恶魔的大肆绞杀。
真要说起来，不是整个外城区。
真正留给恶魔生存的，只有东外城区的极少数几个分管辖区。
所以……
当魔王有什么意思呢？
埃伦诺的瞳孔在此刻无比明亮。
要当就当光明教皇。
高压的闪电在穹隆爆炸，斯温德勒一时间分辨不出这是诡异的自然景观还是人为造成。
大团大团的黑雾自他们面前降落，空气里传来空洞模糊的笑声。
“或许你想尝试一下你刚学会的光明之力？”埃伦诺问。
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并没有多么焦躁。
笑意弥漫在他的嘴角，他甚至有空去整理斯温德勒头上的礼帽。
“他们是……”
空洞的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山谷里回荡的风。
“低级混血种。”
埃伦诺说：“没有思想的人魔混合产物。”
活人的鲜血驱使着他们的行动，埃伦诺和斯温德勒是第五大道上唯二在外面晃荡的人，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混血种的目标。
“会用光明之力的吧？”
埃伦诺说：“保护我。”
这要求真的是无赖极了。
斯温德勒眨了眨眼：“我觉得我还没有这么厉害。”
“那就让自己变得有这么厉害。”埃伦诺目光灼灼。
混血种早已听不下去他们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身体里的魔气凝聚成银白色的钉剑，直直向埃伦诺身上刺去。
空洞的笑声渐渐停止，反而转化为一种沉闷的击打声。
“咚——”
“咚——”
那是丧钟的声音。
丧钟为谁而鸣？
猩红的血一瞬间飞溅出来。
就像黏稠的雨滴攀附在斯温德勒的皮肤。
他心脏猛地一滞，随后传来剧烈疯狂的跳动。
钉剑穿透了埃伦诺的左肩胛骨，奔涌而出的鲜血像群花一样开在白色的衬衫上。
斯温德勒大吼：“你疯了！”
埃伦诺的眼角有本能泛起的红。
他舔了舔嘴唇，丝毫不在意自己差一点成为混血种的剑下亡魂。
“我不是都说了吗，”埃伦诺的声音有些惫懒，“你要保护我啊。”
“斯温德勒。”
莫名的火在斯温德勒的心头燃烧。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能够点燃一整片燎原。
斯温德勒用手指缓缓地拔出了那把插在埃伦诺肩胛骨的剑。
蓬勃的光明之力自他的心口|爆发，沾染他的瞳孔一片金黄。
“阁下，您真是……”
他笑了笑，光明之力在他手中凝聚成型，赫然是一条闪着电光的长鞭。
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在地上迸溅，像是照进暗夜里的灯，窥视着最黑暗的一角。
数不清的惨白色眼睛从黑团上长了出来，浓郁的血腥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血……”
破碎的单词从他们的嘴里蹦出：“是血……”
长鞭落在了面前这一团团的混血种上，斯温德勒面上一阵哂笑。
他右手平摊，光明之力所凝聚的电流利刃般往前袭去。
白焰自怪物中心爆发，光明之力沿着阻隔的缝隙流入到每一重结构，每一个角落。
在那一瞬间，天亮了。
没有意识的怪物像是漆黑的肉块，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四下窜逃。
“这样可是杀不死他们的。”
埃伦诺倚在旁边的墙壁上。
肩胛骨的伤口已经渐渐凝固，不过是力量浅薄的混血种，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斯温德勒面沉如水，收回了自己凝聚出的长鞭：“要用光明洗涤术。”
“这种小事您可以做到吧？”
他问：“应该是不需要我的帮助。”
埃伦诺摆了摆手。
他颇为嫌弃地看着自己衬衫上的血花：“有始有终嘛。”
混血种是必须要净化的。
他们就像是爆发的瘟疫，一旦扩散就是成千上万的损失。
这也是为什么，新的奥特兰克大陆宪法里把禁止人与恶魔私通提到了第一页的第七条。
这太致命了。
没有人能经受得起这样的冲击。
斯温德勒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光芒迭起。
一团团的混血种甚至发不出一声哀鸣，就在路灯的照射下变成腾升的黑雾。
“你的面具掉了。”
埃伦诺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面具。
浓郁的鲜血还粘在上面，摸上去黏腻腻的，铁锈的腥气飘散进他的鼻尖。
“记住我说的话。”
埃伦诺把面具戴回斯温德勒的脸上：“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脸。”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仅限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