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往清水县
冬季快要接近尾声，呼啸的寒风毫不留情，天上的乌云一片接着一片，远处看仿佛烟岚云岫。从缝隙中望出去，斜影着萧瑟的枯木，此时的阳春道上只有扬起的尘土还在无处飘渺着，偶有一颗沙粒被风刮在枝头，落叶不落，叶不随风。
天还蒙蒙亮付熙玥便驾着马向前赶去了，老头也在后面骑着马极速地奔跑着。
南宫沐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一点点变亮，他浓墨般的头发高高地束起，露出他刀削般的下颌，眸色沉沦，眉头微簇，映得鼻梁愈发高挺，整个人都似黑夜般深沉。
他在等着付熙玥的消息，可从昨日以来毫无音讯，他本能地想要飞奔而去，可理智让他留在了此处。清水县情形不妙，他必须留在此。
窗牗中挤进来的细风吹着他的脸颊，他丝毫没有感觉。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
过了半会，他离身去了城门，天亮了起来，可街上还是毫无一人，北风吹起他身上的大氅，衣摆瞬间飘起，整个人都深沉万分。他迫切地走上城墙。
面上迎来阵阵凉风，可他也只是眯了眯眼。
远处一处尘土飞扬，近些后便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看着奔向来的身影，那一抹红衣将他的眼眶填满，他心下一紧，立马下了城楼。
付熙玥终于赶着点到了。她刚想叫人，城门便打开了。她自然也下了马。
付熙玥往里走着，南宫沐快步走出来，离近付熙玥才看到他，墨色少年看起来脸色并不是很好，几日不见那张脸却更有韵味，眼眸中似是又深沉许多，许是连昼夜都遮不住。风扬起他的衣角，他朝她走来时，尚余孤傲风霜姿态。
付熙玥直直地盯着他看，直到他离她越来越近，他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付熙玥的呼吸仿佛骤然停止了，她的清眸突然聚焦起来，她脑中一闪而过，心慢慢加快了速度。她都能感受到他怀中的温度，一股淡淡的蘼芜香冲向了她的鼻尖，她的脸此时正贴在他的肩膀处，刮着大氅上的绒毛，痒痒地。
南宫沐嗓子有些沙哑，他带着一丝疲倦道：“幸好，幸好没事。”
付熙玥扬起了手，顿了顿，拍向他的后背说道：“我来了。”
说完便松开了他，付熙玥看着边上转过头的老头说道：“这是单老，我带他来看看这边流民的状况。”
“单老，这是……”
付熙玥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一人往这边走来，边走还边喊着：“南大人。”
“南大人？”付熙玥疑惑地看向南宫沐。
“南大人，你怎么到城墙处了，可叫我一顿好找。”说完他看向了他身边那一袭红衣女子，青丝束起，面容姣好，大气的远山眉下是一双若水般的明眸，神情清冷，一身红衣却是飒爽英姿，如血一般的浓烈，又仿佛梅间盛放的花骨朵，气质容貌皆是清绝。
“这位是？”
“在下付熙玥。”
文其祥眼眸一聚，愣了愣神，露出久违的笑道：“原来是付将军，久仰大名。”
听到名字后老头眼中竟是不可思议，他抬眼看向了付熙玥，这下才更加确定。遇上她之后从未听她说过她的名称，他也只以为是个小小的将军，也并未细问，这下才明白过来。
他问道：“你是…付家后人，圣上亲封的那位安国将军？”
付熙玥听他问有些意外，但也应道：“是。”
“原来原来。”他又仔细看了看她。
付熙玥便跟他们说道：“我们先去看看病人吧。有何事，稍候再说。”
文其祥松了口气道：“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
付熙玥到了庙里后也愣了愣，情况与陇县相比，着实是严重多了。里面的人有的□□着，有的早已是吊着一口气。
单老走过去一个个地看了一遍，他朝着付熙玥道：“丫头，还是照那个方子，快去熬药。”
“好！”
单老说着道：“这边的病情已经拖了太久了，比陇县的那些人要严重许多，将药量稍稍加大一些，熬的时间久一点。”
“还有，已经死了的先都抬出去立刻焚烧了，以免再有新人感染。用过的被子衣服全部烧掉。”
陆保明立马唤人照做了，付熙玥走到外面去熬药了，她边扇着边打着瞌睡，静静地看着药炉冒着热气。现在整个屋里也蔓延着一股药草味。
南宫沐走出来时便看到付熙玥摆着手快要睡着的样子，他轻声地走过去，可付熙玥还是睁开了眼。
她抬眼看着南宫沐，他便蹲了下来，从她手中拿过蒲扇，付熙玥连忙说道：“我来就好。”
南宫沐按下她道：“反正站着也无事，你休息会，我来吧。”
付熙玥只好作罢，她攒了几天的疑问这下便开口问道：“你那晚为何不与我商讨便自行走了。”
南宫沐应着，手上却也没有停下来：“事出紧急，你刚刚睡下，我便没有叫醒你，况且你我谁来都一样，不必分的那么清楚。”
“那你也应该带着关旻，一人去若是…”
南宫沐看着她挑起眉道：“若是怎样？”
付熙玥眨着眼睛道：“若是…若是你出事，我可没办法回京复命，别的不说，上京那么些人，我走在路上怕是都要挨上几刀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南宫沐勾起嘴角道：“难道只是为了复命吗？”
付熙玥看着他漫着笑意的脸庞道：“不然呢，既是来协助我办公的，那你若是在我这出了事，我便是长上上千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说完还不忘瞪着他补上一句：“你以为呢。”
南宫沐点了点头无奈地笑道：“是是是。”
炉盖翻腾了一声，付熙玥连忙道：“哎呀，看着看着，都要溢出来了。”两人又手忙脚乱地擦着。
文其祥做完事后无意间看到两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都说付将军冷傲无双，卓资生风，以往都是冷骨将军，可在这，起码在这一刻，她不是传闻中的那般。亦或是只在这个人面前。
忙活了半晌，终于看着这些受苦的人将药喝了下去。付熙玥看着他们干瘪的脸还有露出的皮肤，瘦的都只剩下一层皮了。
文其祥站在她身旁说道：“今年饥荒，没有办法，苦的便是这些百姓了，又碰巧赶上这么个瘟疫，死的死，伤的伤，都已经数不过来了。这让活下来的人该如何处啊。欸～”
文其祥说完便叹了口气，付熙玥想了想便道：“陇县如今还有些屯粮，到时我便差人送来，待来年暖和些了大家便可以自己种粮收粮了。待这瘟疫彻底好了后大家也可重新生活了，天灾我们属实没有办法，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死了的人已然追不回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的，那怕是难，也要活着。”
文其祥颔首道：“多谢将军了，我代替清水县的百姓谢谢将军。”
“文大人不必客气，我并未做什么，救人的是单老，理应说他最为有功。”
单老本来听着付熙玥的话有些赞许，结果下一秒便被她点了出来。
他低着头收拾着自己的背篓说道：“可别折煞老夫，救人本就是使命，无甚可提的。”
付熙玥听后与文其祥相视一笑，说道：“知道单老医术高明，不必谦虚了。”
事毕后付熙玥按着单老的方法将步骤写了下来交到文其祥手上道：“文大人，将这信多拓印上几份叫人给周围郡县送去吧，叫他们依着这个方法去治，若是没有的，那便当做预防了。”
“好，那我先去了。”
付熙玥点了点头。他们今晚还得观察这边病人的状况，只能在庙外将就一晚了。文其祥极力想让付熙玥与南宫沐到他府上休憩，可他们都不愿，最后便在外面寻了一个草垛。
付熙玥走进破庙时发现南宫沐正陪着单老理着药材。单老瞧着她走过来了，便念叨道：“看，这丫头又来了。”
付熙玥倒有些忍俊不禁了：“什么叫我又来了，您这么不希望我来啊？再者说还是我陪着您来的呢，这怎么还带赶人的呢。”
“行行行，你说的老夫头晕。”说完还扶了扶额。
付熙玥看着他揉着眼便说道：“您去歇歇吧，从那边赶来后您都没休息，这样身体也去受不住，这儿我们看着就好。”
“老夫身体好着呢，可没那么脆弱，老夫待在这也放心，你们去眯会吧。”
“那我们还是陪着您说说话吧。”南宫沐开口道。
说罢三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就这样一直到了半夜，付熙玥倒是愈发地清醒了，单老撑不住地靠在了墙边睡着了，南宫沐也眯着眼睛。
付熙玥悄悄地走去了外面，白日的那些乌云早已烟消云散了，此时的月色丝毫未有遮盖，浅浅看去便是一层白纱，透过这层朦胧，好似玉石般光滑的月便映入了眼帘。
付熙玥望着皓月，想着道：看来今年的除夕还是回不去了，本以为这会是回京后的第一个年，没成想还是没碰上，只是…虽未去，但也不是她一个人单单地过了。她心情不错地闭上眼，随后朱唇边露出一抹笑。
身后的南宫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看着付熙玥，温眸几许，唇角也上扬着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