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雍州遇刺（二）
晨曦晓露，今日日头倒是不错，付熙玥起身打开了窗子，一抹淡淡的香味飘散出来，她望向客栈中的庭院，原是一株腊红梅盛放，清逸幽香，上面还清晰地沾着一些霜花更显得剔透明艳。付熙玥披上斗篷走了出去，打开门的一瞬间光耀抚在她脸上，文晔走过来时征了征，瞧着她站在庭前，脸上映着光，光艳逼人，耀如春华。
付熙玥转头看向了他，姣好的面容微微带着初晨的懒意，一双眸子映得格外的亮，一头乌发披在肩上，随着风起四散周身，梅开方得美人相。只那一眼，冬木初生，春风十里，拂起了他心底的波澜。
“文晔？”
听到付熙玥唤他，文晔这才稍加回神，他躲开她的眼神，拿着剑的手微微紧了些。随后走来道：“将军。”付熙玥问他：“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文晔立马反驳道：“怎会。”付熙玥见他不自在的模样便也没再追问。
文晔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这几日我们的人一直都在盯着他们的老窝，可探查了寨子的所有地方，都未发现那匹粮草的下落。”
付熙玥看着院中的红梅，淡淡道：“料到了。”
“将军既得知，那又为何还要派人前去呢？”
“我们知这匹粮草的可贵，自然他们也知。若是被我们找到了这匹粮草，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死字。那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文晔想了想，说道：“若是我既然面前摆着两条路，这匹粮草又如此珍贵，我定会让它发挥更大的价值。起码为自己求一条活路。”
付熙玥点了点头：“不错，他们既已知我们到了此地，那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不动，我动，鱼饵抛出去就该等他上钩了。”
文晔皱起了眉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既知如此，那当初又何必铤而走险？”
付熙玥看着庭院，并未说话，她也觉得疑惑，也许只有等到对峙于阵前那日，她才会知道答案。
果然如付熙玥料想的一样，不出两日这土匪便有了动作。文晔跑来传信时付熙玥早已穿戴好了战衣，束起了长发。
“将军，你猜准了。”
付熙玥勾唇一笑道：“走吧。”
付熙玥往城外走去时，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便随即扫视了一圈，突然在巷子的拐角她好似看到一抹熟悉的墨色身影，她心中一紧，便又看了一眼，只片刻却是什么都没有。付熙玥心中一阵冷嘲，她以为自己魔怔了，不由得驾马而去。
月夜如星，西北的夜晚总是空旷怡人，稍一抬头，便可得见漫天星河，付熙玥看着远处燃起的明火，眼眸寒了寒。果然寨门前亮堂堂一片，付熙玥坐在马上看着对面的人。
半晌最前面的人开口道：“原来当官的也会私闯民宅啊？”
付熙玥看着他言道：“民宅，怕是你不配。”
薛瑞冷笑道：“老子才不管那些，你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怎么？这么晚来，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吗？”
付熙玥寒声道：“那也是你该！如今灾祸四起，你明知百姓正在受苦，却还抢劫皇粮，私藏官银，桩桩件件，哪件冤了你。如此不忠不义之徒，何该杀，就该千刀万剐。”
“是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薛瑞，不久才考入进士，少年凌云之志，本该前途光明的一生却尽毁于你手，你愧吗？你可知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薛瑞征愕地看着她道：“你如何得知？”
付熙玥黛眉泰然道：“这不重要，物有本末，事有始终，难道你忍心看着百姓流离失所，你身边的这些兄弟受之牵连，诛杀殆尽，多年后依旧受人唾骂，死后都不得安寝吗？”
薛瑞看着身旁的人，默了下来。“死就死，我们不怕，薛兄，要死我们也陪着你，哪怕今日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兄弟都不会言语一句。”“是啊，我们不怕。”他身后发出越来越多的声音，薛瑞一时怔住了。
文晔看向付熙玥，见她也是有一丝动容，但还是说道：“薛瑞，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此为忠，竭诚无私，尽心尽力，此为义。作为一国子民，忠义便为一人之德。你有何难处，都可言说，何必如此做？”
薛瑞摇了摇头，勾起嘴角笑道：“做了便是做了，我愿意承担一切的后果，哪怕剖心挖腹，我只求放了我这些兄弟。”
付熙玥蹙眉道：“犯下如此大罪，你觉得圣上会宽恕他们吗？以你一人之力，又如何承担。倒不如交出那批粮草，我可以在圣上面前为你们争一条活路。”
“将军！”文晔唤她道。
付熙玥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薛瑞看着付熙玥，他寒窗苦读十余载，深知南朝律法，又怎会不知为叛贼求情乃是重罪。
他良久才开口，肃正道：“付将军，您的威名我们早已知晓，佩服您火烧雁门三郡，空夺北城十关，马踏西川的事迹，敬您是个女子，却毫不逊于男子。我们自然也知将军说出的话一言九鼎，可自劫粮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然回不了头了，如今不过是要命一条，我给了便是。”
说完便拔出身旁的剑，就要去抹脖子，付熙玥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射出手上那支箭，箭打在剑上，掷偏了他的剑向，所幸只是从后勃颈划过，擦破了点皮。
付熙玥喝道：“按住他！”
薛瑞身旁的人便立即将剑踢远，按着他的手。
付熙玥从马上下来，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他眼中的不甘全都映射进她的眼中，她开口道：“你以为今日你死在这所有的一切都可不再追究？你以为你死了，你便可一命换百命，你如此做，甚蠢，你若是今日死了，你谁都护不住，他们的下场只会是一个比一个惨。”
薛瑞的眼中布满血丝，脖子上的青筋也显露着。他倔强地看着付熙玥，付熙玥看着他的眼道：“想守护的东西就得靠自己去，你需知道，你的命没有在别人眼中并没有那么值钱，妄想拿命换的，只会是徒劳，你所要保护的也会付之东流。”
薛瑞看着付熙玥，眼中还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付熙玥正想拉起他，刚要动身，一支箭白白地射向了她，付熙玥一把推开薛瑞，自己却是没有躲过，手臂却是被箭刺穿了，她忍痛拔下箭看向来人。
文晔急忙跑过来看着她，说道：“将军，是那天的那群黑衣人。”付熙玥顾不上疼，便急忙冲着薛瑞喊道：“快带着你的人躲回你们的寨子里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会动你们。”
薛瑞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抄起了家伙事往上冲。付熙玥见他们不要命便喝道：“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又何苦多余卷进来去送命。”
“我的家门口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这里我说了算，既然他们非得来送死，那我成全他们。”
夜黑风高，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付熙玥瞧着这闪着稀碎的星光和往上冲去的身影，陷入了黑夜。
突然叫喊声一片，火星从四面八方涌来，付熙玥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一切，不一会便是人群聚拢。黑衣人在人群中搜寻着付熙玥的身影，他们虽是慌不择路，但还是不死心地甩着刀。子夜如墨，残月如梭，身旁亮起时付熙玥心中也燃了起来。
她心下一松却被逮到了机会，只见一人举着刀已经劈了过来，付熙玥忍痛举起胳膊刚要挡，却被来人护在身后，再次抬眼时刀早已插在那人自己的胸膛，他已经瞪大了眼睛，没气了。
她此刻正支着剑半跪在地上。付熙玥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才回过一丝理智。他转身过来，还是那双桀骜清冷的眼眸，此刻却多了些许慌张和担忧，他的眉心皱在一起，整张脸看起来俊美异常，却在此时染上了鲜血，一股美感顿时油然而生。
他缓缓蹲下身来，蹲在付熙玥面前，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付熙玥从他转过来时眼神便再未曾离开过他，她的瞳孔正在缩放，尽是不可置信，尽是遥寄悲鸿。
他薄唇微启，蹙起眉角，抬起手轻轻地擦掉她脸庞上的血，看着她的眼，用着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付熙玥何曾见过他如此表情，鼻子一酸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南宫沐扶起付熙玥握着她的手便往林外跑去，黑衣人见付熙玥离开便急匆匆地跟去了。
两人奔跑在漆黑的夜晚中，身后还跟着黑衣人，他们并未留神脚下，跑着跑着便没有路了，前面便是万丈高的悬崖。付熙玥回头看了眼他们，他们已经跟上来了。月色下南宫沐拦上她的腰道：“你相信我吗？”
付熙玥看着他坚定的眼眸，随后便点了点头。南宫沐便抱着她跳了下去。
黑衣人寻人未果，也怕中了埋伏，只得恶狠狠地离开。山上月儿明，却显得这夜色格外落寞，黑漆漆一片，总归是不安生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