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罪籍方祈
丹枞正想继续去寻裴乐之,却被主母身边的仆从远远叫住,道主母有事吩咐,于是他只好折返。
而裴乐之也在快步疾走一段距离后,慢慢冷静下来,心想:我这是怎么了,哎,除了丹枞和方祈知道我“失忆”外,其他人都是被瞒着的,而我既然扮演了这个角色,也就得面对这重身份带来的一切。只是,哎好烦,我真的不太想这么快结婚来着,晚个四五年都好……
方祈甫一跟上来,就看到少女蹙眉叹气的模样,青春少艾的女子不像外面的寻常女儿一样飒爽恣意,反而带一种柔韧绵延的愁苦和迷茫。这样子,确实比之前呆呆傻傻的讨人喜欢,只希望她别像傻子时候那般软硬不吃。折扇一拍,方祈把正在思考的裴乐之吓了一跳,“方祈!你跟着我干什么?”裴乐之没好气地反问道。
“喏,你再看看,是谁跟着谁?”裴乐之顺着方祈折扇所指的方向一看,“栖逢楼”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前面。原来是裴乐之不识路,误打误撞走来了方祈的院子。裴乐之正准备掉头离开,就听方祈喊道:“诶,小姐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到了门口,竟然连杯茶也不肯喝?”
“不肯。”裴乐之话还没说完,就被方祈一把扯住了袖子往屋里拖。
院子里响起裴乐之的惊呼,“诶诶诶!方祈你干什么!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方祈轻笑:“当然是小姐您。”“所以你快给我放开!”方祈不再回应,而是继续挟持着裴乐之往里走。裴乐之正准备大喊来人,却被方祈一下子猜中了意图,捂住了她的嘴,“唔……唔……唔!你……唔……你要干什么?!”
挣扎之间,裴乐之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凌乱的房间,半遮半掩的男人,强势霸道的吻和那快要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以及激烈交缠的男女……画面里的男人身材实在精干,让人血脉偾张。
“啪”——
一滴鼻血掉落,顺着方祈捂裴乐之嘴的那只手滑了下去,一滴、两滴、三滴……裴乐之晕过去前,脑子里想的是血珠顺着方祈的小臂一路流,居然走出了他优美的肌肉线条,丫的,这男人身材真好。
正在垂首听令的丹枞眼皮突然一跳,但他没多在意。此时,裴擒刚刚交代完剩下的几件事:“这孩子既然有命恢复神智,那我也不介意栽培她成为下一任家主,只是希望她别不堪重任,枉费她父亲的一番苦心。”丹枞闻言半跪下来,恭敬答道:“丹枞定全力辅佐小姐。”
裴擒微微点头,很满意这个从小伶俐的忠仆之子,她微呷一口茶,状似无意问道:“方祈现在可知收敛?小姐很快就要和顾家二子完婚,我不希望再在府里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损我裴府清誉。”“主母放心,方内侍已然知错。”“如此最好,你告诉他,小姐的侍君不可能是罪臣之子,他好好待着,我还能看在冠华的面子上,等放归时多赏些盘缠。”说完裴擒似是累了,摆摆手让丹枞退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裴乐之才悠悠醒转,抬眼所见都是自己屋内的装饰,她这才放下心来。裴乐之正想招呼丹枞,问问自己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万松一路小跑进来,急切道:“小姐您醒了!刚刚方内侍将您送回来,说您不小心磕着了鼻子流血不止。”这个方祈,倒挺会找理由,啊所以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记忆里那个男人是方祈吧,我还真对着一个男人的好身材流鼻血了啊,我的天。
裴乐之正想着,却见丹枞大踏步走进来,向万松问道:“我刚才看见大夫出府,怎么了,小姐身体有何不适?”“回总管,小姐方才鼻子血流不止,是方内侍将小姐送了回来。大夫看过后说是心情跌宕所致,叮嘱小姐不要过于激动,现下两贴热敷的草药已经在备着了。”
丹枞拧眉望向裴乐之,道:“怎么回事,小姐身子弱,要注意调节心情才是。”裴乐之听到这句责备,却并不觉得丹枞放肆,反而心里有些开心。本想着二人方才吵了架,自己要不要服个软,毕竟是自己无端发火在先,这下丹枞开了口,她也就不用再找什么其它台阶下了。“哎呀,好啦好啦,总管大人,本小姐知错了。”万松眼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自行告退,下去看草药了。
“小姐真是磕着鼻子了?”丹枞半信半疑。
生怕丹枞不信,裴乐之赶紧用力点了点头,道:“嗯嗯!是的,还好我不小心闯进了方内侍的院子,不然晕过去怕是得你们一顿好找。”总不能说我是看到帅哥身材好,然后情绪太过激动才流鼻血的吧,对不起了好丹枞,只能先骗骗你了,裴乐之心想。
“好,丹枞知道了。”说完丹枞突然严肃认真起来:“小姐以后还是少和方内侍私下来往,明日我让万松带您熟悉下府中各处可好?栖逢楼的位置您记住,下次别再走错了。”裴乐之觉得有些奇怪,昨日匆匆一问只知道方祈是对原身下药用强不成,反被裴擒发现罚了二十鞭,禁足于栖逢楼内。
只是,方祈既然是她的内侍人,缘何还要多此一举搞下药这出?以致于被裴擒厌弃?
这样想着,裴乐之便问了出来:“丹枞,我有一事不太明白,方祈不是我的内侍人么?内侍人婚后就是侍君,他为何还要对我下药?”撇撇嘴,裴乐之气鼓鼓道:“难不成他是觊觎我的美色!”
这后半句当然是裴乐之的玩笑话,但丹枞却被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不由失笑出声。“方内侍确实是您的内侍人,此前也是先主君将他留在府内,以作侍君人选的。”丹枞迟疑一瞬,心想大概终究是瞒不住,于是问道:“只是,小姐是否疑惑,方内侍为何会居于裴府?”
裴乐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眉头紧锁,喃喃道:“对啊,他既是父亲的亲外甥,为何一直住在裴府?”脑中联想到《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进贾府,裴乐之小心翼翼试探道:“父亲很喜欢他?”一拍手掌,裴乐之选择自我肯定,“这就说得通了,不是说母亲因爱生恨?那父亲喜欢方祈,母亲喜欢父亲,啊!我懂了,平等地恨每一个被父亲爱过的人。”裴乐之给自己的推理竖了个大拇指。
丹枞默默看着裴乐之的表情逐渐兴奋,他斟酌道:“小姐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自从小姐您被送去庄子以后,所有与先主君有关联的人事物,都或多或少被主母有意屏蔽起来,方内侍也就一直作为普通仆从在府中侍候。不过,主母在意的可能是方内侍的罪籍之身。”
“罪籍?”裴乐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也。先主君的夫家也就是方太尉府,当年被先帝查出谋逆大罪,株连全族。”瞧见裴乐之颇为疑惑的眼神,丹枞继续解释道:“那时先主君已经嫁入裴府,这株连之罪便未祸及先主君。后来似乎是方内侍的父母反应迅速,将年幼的方内侍送到裴府,具体各种详情丹枞也不得而知,总之,后来先主君不知用何方法,保全了方内侍,之后又将他以小姐的内侍人这一身份于府中安置。”
“我明白了,身世曲折,落难公子。”裴乐之忽然想起了方祈说的“一位正君和一位侍君”,她托腮道:“等等,不是说侍君只能有一位,难道方祈是想爬床上位?”裴乐之盯着丹枞上下打量道:“丹枞,我听下人们闲聊,不仅知道了内侍人是什么,也知道总管又叫侍人,也是可以被纳为侍君的哦……那,丹枞你,为什么不争?”
听到裴乐之说出“爬床”一词,紧接着又问到自己,丹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苦着脸道:“小姐醒来,用词怎的如此……”裴乐之调皮地眨了眨眼,道:“奔放是吧?!那你可得慢慢习惯,也不许嫌弃本小姐哦。”丹枞赔笑道:“不敢。”
裴乐之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沉默地等待丹枞的下文。
丹枞叹了口气,道:“方内侍身份特殊,失了先主君的庇护,再加主母心中介怀,他一时
行差踏错,还望小姐给他个机会。”似乎觉得这样恳请受害者有些过分,丹枞岔开话题道:“或许小姐回府,确实是给了方内侍希望。”丹枞也想不明白,方祈明明已知道他二人在顾公子进门后就会被放归,为何还要去攀那侍君之位?还是说,他本就是贪图富贵,丹枞有些不确定了。
这次不待裴乐之追问,丹枞自己继续讲道:“本来小姐如果一直糊涂度日,和顾家的婚约大概会作废,按小姐之前的状况,您多半无法自己做主纳立侍君,而主母也对方内侍的身份颇有芥蒂。不过,丹枞私以为,主母似乎有意延续和顾府的这桩婚事……”说着丹枞突然行礼道:“抱歉小姐,丹枞思绪有些乱,言语之间毫无伦次,怕是误导了小姐。”
裴乐之觑了丹枞一眼,察觉到他不欲多言,便道:“行了,我也知道了不少事。不过,你还没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裴乐之掀开被子,走下床,靠近丹枞道:“你就没想过争这侍君之位?”丹枞摇头答道:“丹枞不敢。”听到这个回答的裴乐之,直盯着丹枞的眼睛,笑得眉眼弯弯:“是不敢?还是不愿?”
丹枞心中有一瞬的紧张,正在想小姐是否是已经知道他和方祈会在婚约履行后被放归,所以才这样问?却听裴乐之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啦好啦,逗你玩的。不过,我见丹总管清秀可人,也颇为心动啊。”
丹枞耳尖微红,低下了头,他踌躇片刻,还是没有抬眼去看裴乐之。
不过满嘴跑火车的裴乐之,此时脑子早就跳出了刚才的话题,转而思索起方祈的身份来。这信息量还真有点大啊,方祈、罪籍、内侍人、方冠华、裴擒、不喜、用强……好家伙也太勇了,裴乐之在心里默默为方祈点了支蜡。
只是……身负罪籍,这样放肆也没被赶出去,可见裴擒对方祈的态度,也是很耐人寻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