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松林诡影
我自幼体弱多病，自我记事起，爷爷就带着我相依为命，这年我七岁，方有好转，但是一个月前的一场洪灾让爷爷一蹶不振，身体每况日下，他说他命数将尽，不久于人世，为此我惶惶不可终日，家里最后一点钱早已被我看病花光了，现在他卧床不起，我却没有丝毫办法。
洪灾冲毁了庄稼，村里人都不得不去深山里找吃的，年少的我，负责照顾起爷爷来，每日我都背着竹筐，拿着锄头跟着大人们一起去搜集食物。
这日我去后山采蘑菇，因为走的太远，回来的时候，村里人的其他人已经先走了，此时雨过天晴，风光月霁，山中一片清新明净。
我背着收获不多的竹筐，路过一片松林时，忽见前方有个人影，心里一喜，以为是村里的人，打算跟着一起回去，我们这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这么晚了，能遇到一个人一起回去，不得不说走运。
因为山中常常有野兽出没，深夜山中经常传来狼嚎，爷爷说多年前，隔壁赵家的小儿子就被野狼叼走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为了不让我去深山故意吓唬我。不管真假，他的目的达到了，我确实很害怕。
于是悄悄走了过去。我只想远远跟着，为什么？因为我不讨村里人喜欢，别人都认为我是不祥之物。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月光下，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披头散发，手拈一花，走走停停，低声沉吟，自说自话。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她又低声说了句：“心好痛……”
之后凄凄惨惨呜咽着哭了起来。
这个人我从没见过，只见她上衣下裙，裙上飘个长长的裙带，裙带末端打了个花结，她走来走去时，身下飘动的裙角，就像是一朵绽放的白色花朵，灵动飘逸，月光下尤其引人注目。
我们这方圆十几里也没有其他村落，村子的南边是竹林，村北的后山也就是这里，则是一片乱松岗，平时有死人都会埋在后山。
我长这么大，除了村里两三次红白喜事之外，我就没见到外人来过。
她的哭声触动了我，我想上前去问问，刚走了两三步，她听到脚步声，忽然看向了我这边一眼，下一刻消失不见了。
我惊讶间，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走过去查看，在她消失的地方摸了摸，什么都没有，唯见地上一枝杏花。
大山里信息闭塞，没有电视，我没有接收过恐怖片中的吓人画面，对鬼神并没有多少概念，狼、蛇这些动物才更让我害怕。
我看了看四周，始终空无一人，于是弯腰捡起那枝杏花，回到家后，把路上所见告诉了爷爷，爷爷咳嗽了几声，并不相信，说我是天黑看走眼了，要不然就是撞邪了，要我以后别走那条路了。
晚上睡觉时，脑海里一直回忆我和她对视的瞬间，她相貌极美，都说新娘子漂亮，村里迎娶出嫁的新娘子，我也见过，相比较之下，她那一眼的凝视，颠覆我对美的认知。
她是谁？为什么在我们村里？我最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哭？是受了委屈还是和家人吵架了？带着满脑子问号，我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去。
后面几天，我还是去后山那一片采集能吃的东西，这片山林广阔，四时不乏自然的馈赠，像野果、木耳、蘑菇、竹笋很多，但是蛇虫鼠蚁也不少，村里的猎户会做陷阱下套，则每日都会收获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山珍，让我非常眼馋。
我出门时早时晚，不过每天都是等天快黑了才回家。
我的确听了爷爷的话，想要绕开她，于是每天都走不同的路，却偏偏每次都能撞见她，就好像是我们提前约好了一样。
她有时依靠在稀稀疏疏的林木上，有时伫立在秋风萧索的悬崖旁，有时蜷坐在流水潺潺的小溪边，缘分来了，躲也躲不掉。就像是两个人迎着面骑自行车，你想让他，他想躲你，结果还是撞到了一起。
只是不管在哪里遇见，她都是独自一人很小声地哭个不停，可每当我想走近一些，她惊觉之下就不见了，胆小的像个兔子。
但是经过几天尝试，我发现只要不靠近她，她就不会消失。
“你为什么要哭呢？你在这里等人吗？”
今天我没忍住，离她远远的，对她大声喊道。
她也不再哭了，回眸道：“是的，我是在等人……”
咦？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独自在这里等人，而她每天都来，她可能等了很多天了。
“等谁？”
我尽量大声一些，又不敢发出吓跑她的吼叫，想要把音量控制到恰到好处。
“等谁？……很重要的人……我在等谁……夫君。”她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你们走散了吗？”我问。
“嗯，走散了……”她很小声，话语中透露着伤心。
“他叫什么？”
“叫什么？他叫什么？”她似乎很痛苦，“他的名字……我不知道……”
真奇怪，说是在等她的夫君，却连名字都不知道。不管叫什么名字，她肯定不是这个村子里娶过来的新娘子，村子里已经两年没有人结婚了。
我看她想不起来，对她道：“如果我碰到陌生人，我帮你问问好吗？”
“好，谢谢你。”她擦擦眼泪。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诗婷……我是……张诗婷，嗯……是的。”她断断续续地道。
“我叫扬扬。”
“扬扬……扬扬……扬扬……”她就像个复读机一样，让我觉得很诡异。
“我做你的朋友吧，你不要再哭了好吗？”我认真地对她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见她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莫名的难受。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看了我很久，注视着我的双眼，我不知道她在我眼中看到了什么，我只是看着她，期盼着她能答应。
“你……为何每天都来找我？我没吓到你吗？”她说话渐渐恢复了正常。
我摇摇头道：“没有啊，姐姐你就像神仙一样美。”
此时我能看清她的相貌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神仙什么样，不过是听村里人这样说罢了。
“我……还美吗？”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脸，她的脸在月光下惨白惨白，看上去有些幽怨，但是她的五官却无比精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亭亭玉立。
我奋力地点了点头：“嗯，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大姐姐。”
“那要是……我告诉你，我是鬼魂呢？”
“真的？”
我瞪大双眼，走过去想看看清楚。
我听她说自己是鬼时，反倒很兴奋，我常听大人们说神仙如何厉害，可我当时那么小，哪分得清鬼和神的区别。
“你……你不怕……我吗？”
她见我非但不害怕，反而凑过来打量她，便吃惊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怕，爷爷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天真地道。
“你这么晚出来，你爷爷不担心吗？”她很平静地对我说，她的声音很轻柔。
听她这么说，我还真的有点担心爷爷发现我这么晚没回去，会在家着急。
“我爷爷生病了，我要回去了，我以后可以天天都来找你吗？”
“可以，可我只能晚上出来。”
我问她住哪，她说她住地下。
“那我可以去地下找你吗？”
“不可以。”
她连忙摇摇头。
她思索片刻：“你一个人来，我就会出来找你。”
她又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有关她的事情，不要带别人来找她，否则，她就消失，永远不会再见我，我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
后来几日，我便每晚过去找她，积压在心里很多年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把她当成了倾诉对象，对她滔滔不绝地东扯西扯，她从不插嘴打断我，只是“嗯嗯”答应着。只有等我没话说的时候，她才问我一些问题，比如现在的年号是什么，我说是两千年，她一脸茫然，又问我朝代，我那时还没念过书，只说中国，她又很不解。
她很怕别人打扰，也很谨慎，每次发现外人的时候，立马就消失不见，渐渐地，村子里传开了，说李家的孙子撞鬼了，经常晚上一个人在后山自言自语，此后他们出门更加躲着我，我求之不得，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后来这一带已经找不到什么食材了，其实早就找不到了，我在后山转悠，不过是憋着想要晚上见张诗婷。
南山的竹子在洪灾过后就开花了，人们都说不吉利，所以我一直没敢去，但是没有食物终究不是办法。无奈之下，白天我去南山竹林内挖笋子，晚上再去后山找张诗婷。
附近的资源被采集得几乎没有了，大人们去了更远的地方，我则在竹林内的一些乱草丛中随意乱翻。
这些乱草丛都是一些细小的竹子扎堆生长形成的，一般大人是不愿意进来的，只是一般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里面长不出粗壮的竹笋，竹子茂密还扎人，我身材矮小，进出反倒有些优势。
这日无意中穿过一个草洞，这片区域以前没来过，枝叶茂密的缘故，阳光照射到这里，已经很昏暗了，我却隐隐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发光，过去一看是个粉色的蛋，但是蛋的周围，却是密密麻麻爬满了粗细不一的蛇，大大小小也有十几条，这些蛇围绕着蛋，却没有一个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