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纳兰医生
杨幼娘当场就愣住了, 这……这话让她怎么接?
好在霍桑的马车里常年备着茶水,她下意识地拿起几子上的杯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不,白水。
正要牛饮,却听他阴测测地反问她, “夫妇二人?”
刚入喉的白水, 险些被她喷出来,这不是她方才忽悠李管事的说辞吗?他怎么知道?
也不知怎么得,她竟是心里一慌,手中的杯盏险些被她跌落,她连忙陪笑着,“相爷,这些, 这,这些都是误会。”
霍桑突然坐起身,双手环胸向她渐渐逼近, 由于身形的优势,他几乎将她整个人笼了起来。
杨幼娘不敢乱动,万一将他惹毛了她无法想象今后的日子会怎么过,阿离还在他手里呢!
直到他的脸近在眼前, 霍桑才停了下来, 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但她依旧能感受得到从他鼻息中喘出的粗气。
她更不敢乱动了。
“你喜欢他?”
“啊?”杨幼娘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惊奇地往后靠了靠。
看到她眼里的惊讶,霍桑因愤怒而狂跳的心也慢慢稳了下来,他缓缓坐回原位。
“既然不喜欢, 以后便莫要同他有所往来了。”
“为何?”
来不及理解他前半段的意思,一听到他拒绝她与江郎君往来,她气不打一处来。
是,她的确与他有过协定,这一年内扮演她的夫人,在人前做出恩爱模样,可江郎君又不是旁人!
“为何?”刚刚收敛的压迫感再度袭来,杨幼娘几乎能瞧见他眼眸中燃烧着的怒火。
好半晌他才道,“林幼娘,莫要忘了你我的协定!若是你在外头做了任何有辱霍府之事,就莫要怪本相心狠。”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霍桑只瞪了她一眼,便起身走了下去。
似乎有些怒气冲冲。
杨幼娘原本想反驳的,可她至今还因为那“夫妇二人”四字心虚着。
紧要关头权宜之计,难道他不懂吗?
江郎君在她心中,是兄长更是恩师,亦是如白玉般通透的郎君。
说实话她心底确实是有一丝喜欢的,可她也有自知,如她这般身份的女子,哪里配得上喜欢他?
她是地底下的淤泥,是碎土里的瓦砾,而江郎君是高贵无暇的玉。
她不配啊。
她呿了一声,这本就是个明摆着的事,霍桑就是在故意找茬!
自己的庄子自己管不好,还连带她这个冒牌夫人被自己庄子上的管事给绑了,他面子上定是过不去。
而且此事还耽误了他进宫看淑贵妃,所以他才将气撒在她身上的。
呿,幼稚!自私!缺心眼儿!
要是腹诽能杀人,霍桑此时在杨幼娘的无懈攻击之下,至少死了一万次了。
刚下车,霍桑便觉双腿有些发软。
他哪里知晓,他只是入宫看一看柔儿,便被皇帝强行留下,井陪他喝酒,皇帝还为此特地罢朝三日?
等他醒来得知杨幼娘的情况时,已然是傍晚时分。
杨幼娘与他虽是协定关系,但这一年内,他对她依旧负有责任,若是她因他的缘故而受伤,他这辈子也难以心安。
自身子虚弱后,他已经多年不骑马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为了尽快前来营救,他竟毫不犹豫地骑上了皇帝送他的御马,直接往南郊飞奔而来。
原以为这女人身陷囹圄,会感到害怕无助,甚至会缩在角落里哭,没想到,当他单骑赶到时,竟听见那女人与旁的男子自称“夫妇二人”?
还试图勾引旁的男人?!
当他死了吗?
虽然是协定关系,她也理该守好应守的妇德!
大约是怒火攻心,再加上一路骑马疲累,他终究没熬过十步。
当杨幼娘腹诽完从马车里下来时,霍桑正在第十一步上摇摇欲坠,最终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杨幼娘也被这一幕吓得惊着了。
这活阎王的身子是纸糊的吗?
来不及多想,杨幼娘拔腿向他跑去,天爷啊!她可不想一年之期没到,她就因为守寡而永远留在霍府啊!
一想到此处,她此刻比任何人都心焦,“相爷!妈呀!还愣着作甚?医者!霍一霍二!都给我去寻医者!”
霍一霍二被她的焦急惊得一愣一愣的,她一下令他们便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杨幼娘慌张地要将霍桑抬回马车,谁想不过几息,他们又跑了回来。
她插着腰怒道,“你们回来作甚?”
两人挠了挠头,霍二更是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亮着灯烛的一处小木门道,“夫人,那处便是医馆……”
杨幼娘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扇极其不起眼的小木门,幽暗灯烛的照耀之下,她看到有大片大片的藤蔓簇拥着那扇门。
显得很是诡异。
她万万没想到,这么一扇诡异的门,竟是一座医馆。
她也没那么多时间细细思考,既然他们说了,那她便只一人架着霍桑往那扇诡异的门走去——霍桑这副虚弱的身子,要是旁人架她实在不放心啊。
霍一霍二原本想上前帮忙,见自家夫人如此健步如飞,也再不好意思插手,只是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紧跟着她走进医馆。
自杨幼娘从严氏口中探得庆阳候常常来南郊买药,霍桑便暗自买下了这一家医馆暗中观察。
医馆里坐堂的医者是霍桑的好友纳兰医生,他曾是宫中御医,后来家中母亲去世,他辞官回乡丁忧了一段时日,近日才归。
霍桑的病,一直都是由他诊治的。
知道霍桑无碍的消息后,坐在廊下的杨幼娘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只要霍桑死不了,那就好。
霍一霍二见她这般,心中感动之心再起。
没想到夫人对自家相爷如此上心,等相爷醒来,他们定要将此事一五一十向他禀明,以免除在别庄里产生的那些个误会!
一众人在门外头待了大约半柱香,纳兰医生终于从紧闭的房门中走出来。
他一身白衣,一脸严肃,见着霍一霍二更是一通劈头痛骂,叫一旁担忧的杨幼娘虎躯一震。
“你们俩是怎么看着你们主子的?不知道你们主子身子单薄不能长时间骑马吗?”
纳兰医生声音洪亮,只方才这么几句话,就让杨幼娘觉得耳边刮过好几道闪电飓风,惹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以至于他接下来的好些话,她都没听清。
她下意识地起身井后退了半步。
教训完霍一霍二后,他转过身往杨幼娘走来。
杨幼娘心里一惊,完了,接下来该轮到她了!
这里是他的地盘儿,霍桑还在里头,她顶着霍桑夫人的名头又不能随便逃。
眼下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他骂什么她就受什么。
她倒也不是怕别人骂几句,只是怕他的气势和他那足以穿透耳朵的声音!
于是她又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
谁想他只是走到她面前,锋利的唇角微微一勾,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用一个极其温柔的口吻冲她说道,“林夫人,在下纳兰渠。”
杨幼娘:???
她的耳朵好像真的出问题了,这位纳兰医生方才好像不是这个声音!
她猛地抬头,却见纳兰渠正对着她温柔地笑,也不知怎的,在通明烛火的衬托之下,他的这个笑愈发诡异了三分。
“也不知这些日子夫人可还习惯?”
杨幼娘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看了一眼霍一霍二的方向,那两人一直埋着头,就像两只被训怕了的猴子。
纳兰渠以为她没听懂他的话,便找补解释道,“看来是某唐突了。”
“子渊的性子自小便是那副鬼样子,难得身旁有一个待他如此真心的人,也怪不得他会这般着急了。”
杨幼娘:???
这位纳兰医生的话,她是越听越不明白了。
见她一直低头不语,纳兰渠的声音轻柔了,“夫人也莫要自责,这是子渊自己的决定,他自有能担起这份责任的能力。”
他怕再说会让她感到不安,便黑着脸冲着霍一霍二道,“还不快带你家夫人去厢房休息?”
霍一霍二连连点头,连请带抬地将还一脸懵的杨幼娘塞进了原本给霍桑准备的厢房。
杨幼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紧跟着进来的几个侍婢扒了个精光,又推进浴桶中泡了个澡,顺便换了身衣裳。
那几个侍婢动作太快了,以至于她还未来得及向她们打听这奇怪的医馆,她们便一溜烟儿全跑了。
就像在屋子里多待一刻便会少一条命一般。
杨幼娘挠了挠头,这里实在太古怪了。
这医馆外头看上去小得像是个诡异的养牛棚,但里头其实很大。
自她从厢房出来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她还没从后院的小路绕回去。
这一点倒也不足以让她觉得奇怪,叫她奇怪的是,这般大的医馆,竟也十分冷清。
就连方才为她洗漱换衣的侍婢她都没见着,更别说霍一霍二这俩会闪身的家伙了。
她总觉得这里就像是另一个霍府。
思及此,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不会这医馆里也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阵法吧?
有一个药童从她面前走过,他手中端着一只空碗,见她站在原地埋着头思考着什么,便在不远处的廊下停顿下来,井疑惑地看着她。
“夫人,奴瞧着您围着这院子逛了好久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黑漆漆又空无人烟的院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着实有些吓人,杨幼娘险些被他吓了一跳。
咦?他方才说了什么?
见她这般震惊地看着他,药童很是同情地长叹了一声,又做出一副过来人见多了的学究样,近前来宽慰她。
“夫人放心,霍大爷的病一直都是我们家阿郎瞧的,有我家阿郎在,霍大爷必定没事!”
她管他有没有事?只要他一年之内不死就成了!
但听他这般善良的劝解,杨幼娘也不好意思反驳,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多谢。”
她追问道,“小童方才说,我围着院子转了许久?”
她自小方向感极好,误入霍府那些个阵法时也能勉强按照原路返回。
可方才,她可是切切实实感觉到,自己是在众多不同的路上行走,怎么在他眼中便是围着院子转了许久呢?
药童恍然大悟,于是走出围廊,借着烛火指着院中一处造型独特的假山山根下的一簇细嫩的杂草道,“这些是醉梦仙,夫人许是受了它们的影响才会迷路的。”
他解释道,“醉梦仙是我家阿郎从本家移植过来的一种能致人迷幻的药草,这东西能给人止疼,但药效很大,我家阿郎一般不会用。”
他蹲下身,掐了一截小草丝儿递给她,“醉梦仙最神奇的地方便是,气味能致幻,但汁液却能解了迷幻。”
杨幼娘将信将疑地将手中渗着的汁液放在鼻腔下闻了闻,果然瞬间豁然开朗。
这汁液,竟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果香以及桂花香。
她猛地一惊,突然想到了什么。
“相爷此刻在何处?”
药童微微一愣,顺手指了指内宅的方向,“霍大爷在我家阿郎房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杨幼娘:相爷,我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霍桑:气得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