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行不行
眼见着两人之间又要剑拔弩张, 这里是霍桑的地盘,她与阿离加起来才两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于是杨幼娘见缝插针迅速钻到了两人中间,以阻挡两人气势。
“相爷说得对,时候不早了, 我该回去了。”她怕拍阿离的胸脯, 道,“你乖!”
他撇了撇嘴,仿佛是一只被顺毛了的小狼狗,除了狠狠瞪了霍桑一眼之外,终究没有再做什么。
与阿离匆匆告别之后,杨幼娘跟着霍桑钻进了车里。
马车趁着月色缓缓行驶,两人相对而坐, 霍桑正欲闭目养神,车内便响起一阵低笑声。
霍桑疑惑地睁开星目,看着她。
面前是一只放着茶盏的几子, 杨幼娘自顾自给自己沏了杯茶,抿了一口,笑道,“其实相爷早就知道阿离不是凶手吧?”
霍桑眯了眯眼。
沁香的茶淹入喉间, 惹得齿间也留下了勾人的香味, 嗯,这茶没有上百两怕是难以买得到。
“其实相爷从阿离嘴里套不出话, 所以这才故意激怒妾,让妾替相爷去审阿离,是也不是?”
霍桑微微挑眉, 示意她继续。
杨幼娘道:“其实相爷也知晓,阿离是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可他性子倔,相爷恐怕是用妾威胁他,所以他才对相爷是这般态度。”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很是明白,阿离是有那个心思的。
阿离是她一手带大的,他转多少圈眼珠子代表的是多少个鬼主意,她心里门儿清。
她与阿离早在林府里便约定好,各自逃命,再度会合,眼下他逃出去的胜算比她的大,所以他自然要试试的。
只是霍桑定是在阿离身边安置了监视的人手,所以他至今还未出逃成功。
杨幼娘从来不是个以德报怨肯吃亏的性子,自小在市井摸爬滚打,她早就在心里深深烙下了一个绝不吃亏的印子。
阿离身上自然也有这块印子。
庆阳候害得他们丢失了丝织坊,别说是阿离了,就连她也想去烧他的别苑。
可想想终究也只是想想,他们心底也门儿清,庆阳候是贵人,贵人的命很是值钱,就算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死上千百回,也是不够赔的。
所以,无论是阿离还是她,只会想想,但不会去做。
她从几子上拿出一盏空杯,倒上一杯茶,双手呈递,“不管怎么说,今日妾还要多谢相爷。”
霍桑悠悠地看着她。
“若非相爷护住阿离,阿离怕是早就被金吾卫抓去了吧。”北郊遍地别苑,随便指出一座,其主子在京都亦是有名有姓。
若是不幸被他们瞧见了阿离的踪迹,随便这么一指认,阿离被抓,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而霍桑却是将他带回了青羊坊,又让她来审他,自当也是为了护他。
听着杨幼娘的话,霍桑内心竟有些五味杂陈,其实他有的是法子审杨阿离 ,但他心中就是莫名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想看看杨幼娘到底是否当真能读懂他的意思。
谁想,莫说是十分,她当真猜出了七|八分。
他默默地看着她递过来的杯盏,一双纤纤细手恭敬地呈着。
虽将她关起来教她学了一个多月的规矩,举手投足也有了花架子,可这再仔细看看,他依旧能从她身上看出一丝抹不掉的市井味儿。
他微微蹙眉,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大约是饮得太急,又或许是盏中茶水太多,几滴清澈的水珠透过他的唇从他微凸的喉结上滑过,落在了衣襟上。
杨幼娘得意地笑着,换了个比较舒服的方式坐下,“相爷还真是不诚实。”
“你说本相不诚实?”
“可不是么。”她耸耸肩,若非给她的地儿不宽敞,她此刻怕就要盘坐起来了。
“其实同我们姐弟俩说话,大可不必这般拐弯抹角,我与阿离都是爽快人,只要知晓的事儿,都会言无不尽,绝对不会像……”不会像您这般墨迹。
“不会像什么?”
杨幼娘撇了撇嘴,“我与阿离又不是犯人。”
她瞥见霍桑被弄湿的衣襟,道:“相爷的衣裳总是这种款式吗?”
“恩?”
一想起下个月她那伟大的计划,又看看眼前这个一身皂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满脸疲态的男人,暗自摇了摇头。
这个样子如何能吸引那些小娘子?
“相爷,妾为您做身衣裳吧?”
“恩??”霍桑蹙眉,方才两人还聊着案情,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衣裳上?
“本相有的是衣裳,无需你费心。”
杨幼娘扯了扯嘴角,她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待得也算蛮久的了,一直瞧着他穿这种颜色款式的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堂堂霍相,只有这一件衣裳呢!
她裂开嘴道,“相爷莫要误会,妾不过是想就今日之事感谢相爷罢了,妾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做些针线活。”
霍桑有些诧异,他以为她要去西市随便挑一家布行衣行给他买一件,没想到竟是她亲手做。
“你会做衣裳?”
杨幼娘有些骄傲的扬起下巴,“当然!”
她自生自灭这么多年,若是连这些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她此刻大约早已在郊外乱坟岗安家了。
修长的手扶上眉骨,霍桑紧蹙着眉头缓缓闭上了眼,这几日兴许有些累,他也不再同她分辨什么,只给了她一个“恩”。
霍桑不再有回应,杨幼娘就当他答应了。
她倒是看透他了,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指不定在想些什么呢!
跟阿离一样幼稚!
哦,不,或许比阿离更幼稚些呢。
她不再理他,自顾自托着腮掀开车帘看着车外的夜色,如此谧夜的京都,她从未见过。
街道上半个人影也无,空旷地很,不远处还隐约传来一丝轻微的丝竹之声,大约是哪个坊市里又在自顾自狂欢吧。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回了霍府。
马车刚停下,杨幼娘便要起身离开,可回头一瞧,霍桑似乎根本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她微微蹙眉,他不会是睡过去了吧?
幽暗的烛火将车壁映成暖黄色,车门就在她身后,只要她转身就能下车,可看他紧蹙双眉,神色不对,她停顿了几息,终究还是决定叫醒他。
唉,谁让她心肠这么好呢?
“相爷?”她推了推已然靠在车壁紧闭着双目的霍桑。
一动不动。
她再推了推,“相爷,该下车了。”
霍桑依旧一动不动,眉心却愈发紧拧,“柔儿……”
她微微一愣,霍桑还真是个痴情种,即便是在睡梦中,也还对淑贵妃娘娘如此念念不忘。
只可惜,她可不是你能肖想的女子啊!
她啧啧一声,打算将他叫醒,莫不然被人发现堂堂霍相在夜归马车里睡着了,梦里还在唤着淑贵妃的名字,那还了得?
霍桑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有些发白干燥的唇抽搐了一下,一滴冷汗从额间缓缓滑落。
杨幼娘疑惑地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想起霍庄曾同她提过的话,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丝猜测。
“相爷?”她再唤了一声,手顺势轻轻靠上了他的额头。
只触碰的那一刹那,她便迅速缩回了手。
好烫!
“来人!”杨幼娘下意识冲外头喊了一声。
在杨幼娘眼中,霍桑一直都是一个冷着铁板脸生着铁板心的铁人,从未想过这个如冰块铁板一般的男人,竟会生病!
而且,这一病竟足足病了七日!
自他病倒那日起,霍府上下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并非是什么喜悦之情,只是不知从何处来了好些医者,一下将清冷的霍府塞满了。
这些医者十分轻车熟路,每日都在固定的时辰来,每日总共有三批,每一批给配的药还都各不相同。
霍一霍二对眼下这一场景习以为常,杨幼娘这才深刻体会到十王爷所言,霍桑自小吃的药是按灌喝的意思。
他这副样子,按灌喝怕是轻的,应该是按锅喝的吧。
自从霍桑病倒后,便一直歇在了书房,这也是她头一回听闻,书房内侧竟还有一间极其别致舒适的厢房。
她开始犯嘀咕,既然书房里有住的地方,他为何要坚持每日去她的房间睡?害得她日日睡在地铺上,消遣她玩儿吗?
但一想到他病着,她只好暂且不计较。
不过御医们留下了一大堆药方以及一句“注意休息莫过于劳累”后便撤了。
这大大肆肆地来浩浩荡荡地走,仿佛过江之卿,一时让她摸不着头脑,霍桑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她和霍二关系不错,将他拦住问了问才得知,原来近几个月内,霍桑都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甚至有几日他根本没有合过眼。
原因是京都近日发生了一起了不得的大案子。
具体什么案子,大约是霍桑交代过,就算杨幼娘怎么问霍二便再也没开口了。
罢了,她也没心思知道。
她的视线瞥过霍二手中的药碗,娥眉又蹙了蹙,“相爷没吃?”
霍二耷拉个脸,有些委屈又有些担忧地点了点头。
思忖片刻,杨幼娘终于问出了心底堆积已久的疑惑,“听闻相爷身子自小不好,儿时生过一场大病?”
霍二眸光一闪,终究点了点头。
“何病?”
霍二猛地摇头,“属下不知。”
杨幼娘本还想再问,可看他这副三缄其口的模样,也只好放弃了。
但霍二这样子更肯定了她心底的猜测。
若是普通的病,为何人人都不说清楚而是点到为止?医者们又为何如此轻车熟路?霍二更是这副模样,生怕旁人知晓霍桑的病症。
种种情况只说明一点,霍桑的病,了不得!
“你先下去吧,我有法子让相爷喝药。”
言罢,她夺过他手里的药碗,转身走进了书房。
霍桑正慵懒地躺在床榻上,一手撑着自己一手托着一卷案卷看得入神。
大抵是闻到了汤药的味道,他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簇。
“相爷,吃药了。”杨幼娘将药放在他旁边的几子上,“相爷刚醒,就莫要看这些东西费神了。”
“你懂什么?”
霍桑有些气恼,他这一病倒,足足浪费了七日!此案明显是对方在向他挑衅,他若再不抓紧一些,也不知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杨幼娘暗自叹了口气,待他还未反应过来便一把将手里的案卷夺了过来。
“那妾倒是想要问问相爷,自相爷醒来后,寻出什么眉目了吗?整日里死盯着这卷案卷,又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霍桑本想反驳,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发颤着的唇愈发白了。
“你!放肆!”
杨幼娘懒得管他,只将药碗递过去,“相爷还是先将药喝了吧。”
大抵是因为身子不爽利,霍桑本想将案卷抢回来,可手刚想用力,劲儿便泄了,无奈他只好紧抿着唇瞪着她,仿佛这般瞪着就能将案卷瞪回来似的。
不知为何,这副样子的霍桑在她看来,竟没了往日那逼迫人冷意,倒是生出了些惹人怜爱的可爱来。
一时间,杨幼娘想起初初将阿离捡回去时的样子。
那般瘦小瘦弱的阿离,昏迷时还紧紧抱着她喊着阿姊,可醒来后就是眼下他这副模样,瞪着她不吃不喝,仿佛她才是他的敌人一般。
无奈,她只好拿出哄阿离的气势,温柔地威胁道,“相爷要是不喝,妾就不把这东西还给你了。”
“当然,相爷可以自己来拿,可是相爷你有这个能力吗?”
这满是挑衅的话,就差抽出一根食指摆在他面前左右摇晃,伴随着一句“你不行”。
霍桑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幼娘:相爷,你不行!
霍桑:你才不行!你是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