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阮颂没动, 她并不想上车。一旁的丁文山便笑:“小学妹你等等,我来给你服务开车门。”
阮颂无法推辞了,连忙道:“丁大哥不用客气的。”在丁文山的强烈建议下, 她改了称呼。
车依旧只有后座有位置, 阮颂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进去的一瞬间, 里面兜头而来十足的冷气让她一瞬起了薄薄的鸡皮疙瘩。
韩其不喜热。
他在的地方空调总是开得足足的。就像他冰凉的手。
阮颂安静坐好的同时,车辆启动了,很稳,几乎没有感觉。
车里也很安静, 余光中韩其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阮颂微微松了口气。
这样最好。
那天那个被当做权宜之计的吻之后,虽然已经尽量忽略, 也因为几日没见好了一些, 但乍一见面, 很多东西又隐隐翻滚了出来。
她难以自制想到了之前他说过的话, 想到了他那个黄昏里冷冷的话说让她想清楚。
开始大为后悔为什么刚刚没想到借口不上车。
丁文山见她似乎有些不自在,在前面没话找话:“你每天都是这样走路上下学吗?”
“嗯。”
“好远啊。真辛苦。”
“也不是很远的。习惯了。”
丁文山敬佩:“小学妹就是小学妹。我新交的那个女朋友但凡走的路超过两百米,就跟要命似的。”
他又絮絮说了好几句自己的新女友,恋爱中的人什么时候都不忘秀恩爱, 阮颂笑了笑, 不去评价, 她转头看外面的风景。
这一看顿时心漏掉了一拍, 这不是回家的路,她立刻坐直了,看丁文山。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丁文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路,一脸无辜:“没有啊,不就是要去吃饭吗?”
“是吧, 老大?”
韩其淡淡嗯了一声,眼睛都没有睁开。
车子一路疾驰,饶了好一会,终于在一处窄巷前停了下来。丁文山笑眯眯做了个请的姿势,却没有跟上来。
阮颂没想到韩其这样的人会来这样简单甚至称得上有些简陋的地方吃饭。
韩其在前,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狭长的街道。
窄巷的对面隔壁学校几个打球的男生半拎着衣服嘻嘻哈哈经过,一个看见了落在后面的阮颂,吹了一声口哨,男孩子们热闹起哄的笑声传过来。
韩其回眸看去,那几个男孩子顿时面色一变,相互一看,溜走了。
两人一直走到了巷子的尽头,面前出现一栋放着两缸睡莲的三层白色小洋楼,间杂着蓝色的墙壁,看起来颇为古旧。
踏过镂花木门的院落,先看到一个中式圆桌。
韩其一进来,立刻便有里面的老妇人迎了出来,先看了一眼韩其,再看阮颂,嘴角带着微微的笑立刻深了。
韩其叫了那老妇人一声:“珊姨。”
阮颂猜不出来人的身份,也立刻规矩跟着叫了一声:“见过珊姨。”
珊姨眉眼弯弯:“别愣着,快进来啊。”
院落的里面有宽大的屋檐,屋檐下放着一张有些斑驳的实木桌,上面隐隐还能看到棋盘。
韩其在一张雕花木椅上坐了,向珊姨道:“还是那两个菜吧,对了,珊姨你教教她。”他又向阮颂,“不懂的就问。”
好吧,原来是让她来学做东西来了。
阮颂简直猜不到韩其的心思是想的哪一出,她定了定神,跟着珊姨去了。
珊姨说是教她,并不亲自让她做那些费力的活,只细细讲一遍,然后给她看,一个蟹粉狮子头,一个拆烩海鱼,再加上一个贝齿汤,另两个小菜,不过一会就做好端上了桌。
等端上了珊姨还贴心送上来两副碗筷。
阮颂正要说自己并不用,韩其便道:“坐下,一起吃吧。”
他一边说,一遍直接拿了碗,先盛汤,阮颂有点懵懵的没回过神,看着他上手,她想要帮忙,却看他盛了小半碗汤,然后举在了自己桌前。
“试试。珊姨的手艺很不错。我小时候她在我家做过一段时间。”
阮颂心里更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接住,道完谢不由想到刚刚珊姨看她微笑的样子,看来是误会了她和韩其的关系,一时有些发窘,难怪刚刚教她的时候还另说了好些什么菜对男人好什么菜滋阴什么的奇奇怪怪的话。
“珊姨擅长做淮洋菜,平日会吃得多些。味道怎么样?”韩其一边说,举起的筷子夹向某样菜,然后似乎想要放到她这里来。
阮颂连忙掩饰性猛喝了一口,汤有点烫,烫得舌尖麻麻的,她不好吐出来,咬牙忍了一下吞了,差点没烫得叫出来。
韩其看她,无奈一般:“烫啊。”
这短短两个字,阮颂竟然要命的听出一丝宠溺的味道,只觉舌尖又麻,她耳尖更按捺不住微微发热。
而大约刚刚的问题还没有回答,韩其一直看着她,阮颂的脸微微红了,说:“好喝,是有点烫。”
这时正好珊姨过来,含笑看了他们俩一眼,端上了一个小瓶子和两个精致的小杯子:“自己酿的果酒。试试。”
韩其想起什么,看着她有些紧绷的样子,慢条斯理伸手倒了两杯:“低度的。”
他自己喝了一口,再等阮颂,阮颂伸手端起,也浅尝了一口,的确很好喝,有果汁的气息,却是酒的味道,入口甘甜,回味带着微辣,接着又是回甜。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一小杯很快喝完。韩其伸手又倒,阮颂想要阻止,伸手过去,两人的手指便不可避免轻触在一起,她指尖一动,就像被热酒烫了一下,微颤的触觉。
韩其手上的酒瓶停在半空,然后缓缓放下,他看了阮颂一眼,忽道:“过两天出差,跟我一起去吧。”
“啊?”阮颂一瞬觉得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韩其目光灼灼。心仿佛漏跳了一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又疑心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幻觉,“出差”“一起”两个词合在一起,意义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但韩其用如此平静的语调将这么不平静的话说出来,阮颂又怀疑这个“一起去吧”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和她想的是一个意思,她过了一会才干巴巴道:“那个,马上就要考试,我恐怕时间……”
韩其看了她一眼,很简单说了一句:“那个不重要。”
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
阮颂还想问,韩其竟然趁她怔怔伸筷子亲自给她加了一块鱼肉。
她瞠目之下,刚刚想问的问题也瞬间抛到脑后了。
接下来又是一大夹的小菜。
这一顿饭吃得跟最后的杀头饭似的。
阮颂完全没尝到是什么味道,她表面依然能勉强维持淡然的模样,但卡了两次鱼刺呛了两口汤还是暴露出些许情绪。
韩其有些无奈一般,声音带了一丝笑:“慢点,没人跟你抢。”
还慢点?阮颂现在恨不得将碗盖在脸上,用筷子噔噔噔跟敲鼓似的把那些饭一口气全送到嘴里。她面上标准一笑表示好的,手上的动作不停,好不容易终于吃完了。
韩其便招招手,让珊姨重新再打一份饭来:“慌什么,多得很。”
阮颂:……这不是慌,不,这不是饭多不多的问题。
韩其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复尔很快冷了脸,又露出意外的表情:“怎么?难道珊姨的菜难吃,不合你胃口?”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
阮颂转头看了一眼珊姨:“味道很好。”
韩其“哦”了一声,又夹了一块鱼肉:“好吃那就多吃一点。”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阮颂有些绝望看着碗里堆满的食物,看了两秒,她果断重新拿了一双公筷:“小七爷,您也吃啊。”她一筷子扎进狮子头,稳稳放到了韩其碗里:“我应该先照顾您。”
韩其拎起那筷子,放到了她碗里,悠悠道:“不用拘礼。好好吃,记住这味道,出差的时候,要做得一模一样。”
阮颂:……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不信。
一直等她再也吃不下了,韩其才抬手,珊姨笑着端上来一个小碟子。
阮颂看到小碟子上的东西才想起来,那是刚刚他从她嘴里拿过去的叼着的糖葫芦,本以为已经随手扔了,没想到还在,是怕她在车上吃会弄脏,所以一直拿到了这儿吗。
糖葫芦看起来莹亮,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牙印,整整齐齐,兔子似的。
阮颂一向淡然的脸,看着那个牙印也有点微微囧了。
——大可不必。
——非要摆放在这么明显的上面。
……
终于吃完了这顿奇怪的晚餐,阮颂呼了口气,悄悄扯了扯发紧的腰身,跟着韩其从巷子重新走了出去。
韩其看起来心情很好,走在她前面,落日余晖淡淡扫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都镀金一般落了一层光影。修长挺拔的身影裹在修剪得体的衣衫中,愈发显出英姿勃发的仪态。他走路的步调就如同他的性子,不疾不徐,全程掌握着节奏,既不会让她落后太多跟不上,也不会让她靠得太近。
司机等在对面的位置,看见他们出来,立刻移动车过来,准确停在两人面前。
阮颂原本想殷勤一点要给韩其开车门,但刚刚打开车门,韩其却伸手护住了车门上面,示意她进去,今天给的绅士风度实在过了头,阮颂再次被震了一下,有些发懵。
太反常了。
这种反常让她心里生出复杂而又奇异的情绪。
连同一直被刻意遗忘的那个本来是“权宜之计”的吻再次翻滚出来,耳朵又开始忍不住微微发热。
回去的车上少了丁文山,反而感觉变得拥挤起来,近在咫尺的韩其这次没有闭目养神,而是安静-坐在座位上,然后接了那瓦的电话,声音带着轻松嗯了两声。
车里有淡淡的酒气,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混着茉莉花串的味道,格外醉人。
阮颂转头看向窗外,路灯在疾驰中迅速后退,忽明忽暗的光落在她脸上身上,她悄悄摊开手心,那光落在手心,又迅速离开,就像小孩子玩笑的手。
她的手指很长,而且纤细,虎口的地方有薄薄的茧,在灯光和月光下就看不出来了,只觉如白玉一般,非常漂亮。
她玩了一会,忽察觉车里另一边的电话声停止了,转过头去,只见韩其正安静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黑白分明,向来冷冽的目光此刻意外带了一丝笑意,问她:“好玩?”
她坐定了,将手收好,放在腿上,也跟着客气笑了一下:“这光的颜色跟月亮的颜色似的。”
韩其看那落在她脸上的光:“哦,月光是什么颜色。”
阮颂很科学的回答:“月白色,就是用月亮的颜色取名的,淡淡的蓝。”
他慢慢说:“听起来,很好看啊。”
阮颂嗯了一声。
他又问阮颂:“你是几月生日。”
阮颂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可能是八月。”那个记忆中“八月”的词片。
韩其便说:“八月的月亮很圆。”
“是的呢。九月会更圆一些,仲秋节。”她微微笑了一下,形容乖巧。
还有八个月,就是八月,也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仲秋吗?”他还要说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接了起来,这一回,他的应答很简单。但对话的话似乎有些棘手,他的身体微微绷直了,过了好一会,他左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揉捏着,这是韩其不耐时的小动作。但他很快盖住了这份情绪。韩其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就像低低的小鼓垂在人耳膜上。
他问:“都给她了么?”
然后又问:“她说了什么?”
得到了对面的答案,他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