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哐当一声,路老爷子踹飞脚跟前的小板凳。
吹胡子瞪眼道:“围在一起吵吵什么?还不做饭,想饿死谁?”
天昱朝普通农家一般一日两餐,巳时吃朝食,申时五刻吃餔食。
只有贵族才有旦食、昼食、夕食、暮食,早中晚加夜宵四餐。
路雁回咋舌,还是现代好!
普通人也能活得像天昱朝的贵族!
随即,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计。
路虫虫快速判断道:“妹妹饿了!”
只要提及妹妹,爹娘就会行动很快!他就能跟着快速吃上饭!他真是个小机灵。
果然,路宽连忙把棒骨和肉包子交给娘子:“雁雁在人贩子窝里捡了三百文钱,我买了点棒骨,你配着酸菜炖给孩子们吃。”
“哎!”田秀儿接过食材,又后怕、又骄傲地瞧了女儿一眼:“雁雁等着,娘这就去给你烧饭。”
见没人搭理自己,路老爷子深感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挑战!
骂骂咧咧道:“你们耳朵都塞驴毛了?老子说话还没这兔崽子管用是吧?”
抱怨几句,他又贪婪地看向路宽腰间:“捡的三百文钱呢?”
“花、花光了。”路宽红着耳根扯谎。
“败家子!”路老爷子怒骂:“狗窝里放不住剩食的蠢蛋,那可是三百文啊!”
路宽试图辩解:“虫虫不是常说吗?是金子,总会花光的!
“况且,铜钱还不是金子,更不耐花!
“一家老小,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马上又换季了,大牛他们的春装短了,雁雁也得做新衣裳,还有我娘,一年四季药不断。哪儿哪儿都得花钱”
“你还敢顶嘴?!”路老爷子脱下鞋,就要抽他。
“信不信老子出门说你不孝?让你和这群小兔崽子在路家村抬不起头来,被人戳脊梁骨!”
又来了!
又是这招。
但路宽偏偏就怕他这招。
孩子们还小,如果传出了不孝的名声,这辈子就毁了。
他又恨又无奈,阴阳怪气道:“啊对对对!我就不该花三百文买吃的、买布匹,应该把三百文都拿给你,让你出去赌,让你买酒喝”
路老爷子点点头,却又觉得他话里头好像带着刺。
不过,没关系。
孝道大于天,溪县的县太爷又是察举制举孝廉选出来的官,想必最懂孝。
因此,他时常拿孝道来压迫大儿子。
孙子将来要娶妻,孙女将来要嫁人,大儿不得不顾及名声,算是被他拿捏住了七寸。
路老爷子这么一想,瞬间又支棱起来了!
发号施令道:“棒骨就算了,买就买了,别退了。”他也想吃。
“这块布头,你赶明拿去城里换成钱。还有你娘,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浪费钱买药作甚?”
闻言,路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只听他爹又道:“还有雁雁这丫头,既然人贩子看得上,说明她能卖得上价。”
这个赔钱货,又不是带把的,也不知道家里那群老老少少为什么那么宠她?
吃穿都紧着她。
好在这丫头也争气,模样生得俊俏。
路老爷子像打量货物般,目光将路雁回扫了个来回,却在与她对视时,直觉地陡然一寒。
定睛一看,小孙女分明还是如往常般烂漫可爱。
一定是他眼花了!
路老爷子盘算着,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挣不了几个钱,还是卖给青楼价更高!
这事儿,他有经验。
他和凝香楼的老鸨熟。
见他浑浊的眼珠子骨碌碌转,路家人心跌到了谷底。
路宽攥紧拳头,颤抖着问:“爹,你想把雁雁卖到哪儿?”
“凝香楼啊!”
路老爷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楼里的姐儿都吃香喝辣,爹把雁雁送去享福。”
路雁回满脸童真与诚挚,谦让道:“祖父,这福气您还是留着自己享吧,祝您福如东海。”
路老爷子呆滞片刻。
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凝香楼瞧不上我!”
就算他倒贴钱,楼里的姐儿都不愿意伺候他!
还在背地里说他糟老头子,满身老人味。
最过分的是说他不行!
被戳到痛处,路老爷子气得直跳脚,恶狠狠地朝路雁回道:“明儿天一亮,我就把你卖掉!”
屋檐下,隐在黑暗里的路老太太常氏,蓦然被针扎到了手,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她仿佛不知痛般,又狠狠地扎了自己几次。
眼前的这一幕,多么似曾相识。
她这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
大妮路宛,二孩路宽,三妮路宁,小儿路安。
路宛被路老爷子收了丰厚的彩礼,卖给一个刚死媳妇儿的鳏夫。
嫁过去没几年,活活被打死了。
可怜的宛宛,满身伤痕,死不瞑目。
她撕心裂肺地去讨说法,路老爷子被二两银子打发,啪啪几巴掌将她扇晕,像拖死狗般把她拖回了家。
老三宁宁,乖巧听话。
却被卖进了凝香楼。
染了花柳病后,被丢出楼外,冻死在隆冬。
路怀仁这个王八蛋却嫌她不干净,死活不肯让她入祖坟。
路宁被埋在了荒郊野外,老人说这样就成了孤魂野鬼。
想起往日种种,常氏无声泪流。
出嫁前,她爹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她为路怀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辈子吃苦耐劳,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雁雁跟她两个姑姑生得极像。
又恰巧生在腊月初七,是路宁的头七。
路宁生前,记挂家里,经常把恩客赏得金银首饰,托人送到路老夫人手中。
路家上下,得她恩惠,始终记在心里。伴随着深深的内疚,折磨着每一个人。
路雁雁的出生,是他们的救赎。
是故,从路老太太到路宽、田秀儿夫妇,都对路雁雁极尽疼爱。
耳濡目染,路大牛、路二虎、路虫虫三兄弟也比着宠妹妹。
路老爷子要卖掉路雁回,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往日里,受他骂,挨他打,路家的孩子们依旧谨记孝道。
但如今,他居然想打雁雁的主意!雁雁还那么小!
凝香楼是什么地方?
无异于吃人的魔窟!
思及此,冲动易怒的路二虎,赤红着眼睛,犹如被激怒的小兽,大喝一声冲上去,对着路老爷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路大牛则哭出了鼻涕泡泡,蹭了路老爷子一身:“祖父,不要卖我妹妹!我、我长得也不错,要卖就卖我吧!”
与两位兄长相比,路虫虫看起来冷静很多。
然而,他却在路老爷子被路二虎撞倒时,凑到其耳边,语气森然道:“敢卖我妹妹,我就弄死你!”
“反了天了!不孝子孙!我要告官!”路老爷子无能狂怒。
他这么大年纪,竟然被二孙子压着打?像话吗?
偏偏他的好大儿视若无睹,像根木头桩子,杵在旁边走神。
路宽心中五味杂陈,他儿子比他当年强。
当年的他被养得过于懦弱,被路老爷子打个半死后,怵了他,不敢再忤逆他。
他害怕万一自己被打死了,娘和秀儿,还有孩子们,更加没依靠。
他没有为姊妹们抗争到最后一刻。
是他没有保护好宛宛和宁宁。
他下颌微抬,逼回眼泪,暗暗下决心!
路怀仁为父不慈,为夫不忠,除了贡献过几个小蝌蚪,压根没付过半点责任,还把这个家搞得家破人亡。
宛宛和宁宁死了,小弟路安也因为没钱买药烧傻了,如今他还想把雁雁卖进凝香楼!
路宽呼吸变得急促,脖颈青筋暴起,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望向院子里的锄头!
察觉到他想跟路老爷子同归于尽,路雁回及时拽着他的衣角摇了摇:“爹爹,我怕。”
系统说过,路老爷子命不久矣。
没必要再搭上爹爹。
听见妹妹不安的声音,路虫虫也将目光从祖父身上,移到了爹爹脸上。
爹爹眼睛里总有一种清澈的愚蠢。
想干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路虫虫不动神色地观察完,突然捏着鼻子,模样嫌恶地问:“爹,家里是不是死老鼠了?好臭!”
路宽愣住。
前阵子,家里装粮食的麻包被老鼠咬出了几个大洞,没讨到猫,他只好去城里买了一包老鼠药。
好像还没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