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顾淮过往
谁家男人下了厨,是要被整个村子人嘲笑的。
妇人从未见过男子下厨,
在她眼里,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小村子尚且是这样,更别说如顾淮这般看起来就泼天富贵的人了。
好像男人一生下来,就没有被赋予做饭这样的职责,
男人小的时候,有母亲做饭。
母亲若是偶然发生意外不在了,还有妹妹,有姐姐。
成亲以后,这一任务就交给了媳妇。
总之,和男人自己没有关系。
李锦溪想了想,诚实的回答:“不是的,只有我夫君这样。”
她身边的男子不多,能参考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嗯,我大哥还会烤橘子。”
“他说别的妹妹都这样吃,你也要吃。”
“结果烤出来味道比黄连还苦,咽不下去。”
“差评。”
钟叶笑岔气了,他对李明煜的印象很深,
顾淮要被释放的圣旨终于下发,李锦溪前脚从轩景楼出来,这个男人后脚就来找他了。
堂堂国公府的大公子,进到象姑馆这种地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搁。
就站在他房间的门口,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最后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强硬的告诫他,“不要勾引自己妹妹。”
当时的他,真想敲开这位风清玉朗的大公子脑门看看,告诉他,叫他仔仔细细看清楚了,到底是谁主动找的谁?
钟叶着实委屈,因着元祁的作为无缘无故被人利用了一顿,心脏还没平静呢,到头来还要被指责,冠以勾引的名头,
勾引一个女人!
可恶。
在二人的努力之下,红烧肉很快做成了,色泽金黄,香味四溢,光是看着,就让在坐的几位流口水。
小屁孩高喊:“我要吃,我要吃。”
妇女则是一边抱怨自家男人,一边不忘仔细观察李锦溪的做菜手法,心里暗暗将菜谱记了下来。
不出所料的话,这道菜以后会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传的越来越广。
李锦溪先给小孩子从锅里夹了一大块,才把剩下的红烧肉装盘,端到桌子上。
钟叶最先吃了一块儿,评价道:
“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不错,着实不错。”
“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李锦溪:“红烧肉,或者东坡肉。”
钟叶:“红烧能理解,这和东坡有什么关系?”
他想了想问道:“东坡莫非是个地名?”
李锦溪:“是啊,一个住在东边山坡,姓苏的人创造了这道菜,后来他给自己起名东坡居士。”
她自己夹了、块儿肉,一口咬下酥烂无形,汁水四溅。
嘴巴油油的,
顾淮拿出块儿手绢,趁机擦了擦。
妇人又是目瞪口呆,“小娘子,这真的是你夫君?”
不是什么丫鬟婆子之类的?
李锦溪迎着她震惊的眼神,艰难的回答:“是。”
几人吃的欢快,没几下一盘都没了。
只有赵力不太喜欢,嘟囔道:“甜口的。”
“我还是喜欢咸的,酱猪肘。”
饭闭,李锦溪躺在炕上休息,顾淮站在窗边,尖尾麻雀落到了他的手上:
“皇帝命人找我?”
李锦溪语气嘲讽:“他这是受了一次苦,终于发现你的好了。”
用脚趾想想都知道,这位圣上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东西。
大概就是糟人刺杀,惊险中想起上次顾淮为他挡刀的事情,又后悔起来了。
顾淮:“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需要你的时候对你百般恩赐,
用完后便弃之如敝履,
这种被人当打手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啊。
顾淮忍不住笑了起来,嗤牙咧嘴。
李锦溪看出他语气里的嘲讽,
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全是屁话,统治者用来奴役大臣的洗脑手段。
一般文臣都不会把这些话当真,他们肚子里装着八百个心眼。
武将,就不一定了。
李锦溪问道:“从某种角度上说,你也算是他侄子吧,所以之前他要杀你的时候,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
说着,她把食指拇指捏了起来,做出个“一丢丢”的姿势。
没错,从血缘关系的角度来说,顾淮应该叫当今陛下一声舅舅。
顾淮的父亲,端王赵盛,曾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先帝在世时也曾有意把这个位置传给端王。
奈何当年的顾淮父亲年纪还小,羽翼未丰。先帝错估了自己的寿命,在没来得及封太子的时候,就已经驾鹤西去。
临死前,立下遗诏,要求下一任皇帝,不管是谁,都要保住端王的性命和地位。
当今陛继位后,大肆残杀亲兄弟,对于端王这个从小被父皇捧在手掌心的弟弟更是容不下。
他依照遗嘱,没有直接处死端王,却将其发配到了最为苦寒的西北之地,
对外于名头上,还是尊贵的“王爷”之称。
提到亲生父亲,顾淮表情变沉默,
摸了两把毛茸茸的鸟背,将尖尾麻雀放跑以后,他转头道:“你知道吗?我自小以为,我是没有父亲的。”
李锦溪询问:“你的母亲呢?”
顾淮:“家里太穷了,在我三岁的时候积劳成疾,死了。”
那是个长相十分普通的女人,没什么文化,每天只是不断的忙碌,劈材,烧水,绣些花样卖到镇上补贴家用。
油灯太贵,不舍得一直点,就减掉一半的灯芯,后来她的眼睛瞎了,绣不了花,拿不到钱,心里痛苦不堪。
再后来,这份痛苦让她病了,没有钱治病,就死了。
顾淮对于女人的了解都来自三岁前自己零星的记忆,现在想想,那人不一定真正是自己亲生的母亲。
很有可能是王府的侍女什么的,
不过,在顾淮的心里,他已经认定了那就是母亲。
李锦溪恍然:“你的姓就是跟着母亲来的。”
“父亲不是身边,母亲三岁时去世。”
虽然再重复一遍这些童年阴影不太礼貌,李锦溪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你是怎么读书习武,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幼年的雏鹰再聪明非凡,再厉害英武,没有人稍微的调教保护,也长不成翱翔到雄鹰。
未成年即会夭折。
顾淮:“有个大佬资助了我。”
大佬这个词,是他跟着李锦溪学的,意为很厉害的人。
李锦溪:“那一定是个位高权重,极有眼光的聪明人。”
能被顾淮都称为大佬,这个人很厉害。
顾淮:“嗯。”
“我三岁那年失去双亲,靠邻里救济勉强没有饿死。到了五岁,跟随流民进京乞讨,做了好几年的孩子王,没有人敢欺负我。”
“八岁的时候因为长相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当书童。”
“我比那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小上两岁。”
“十岁的时候,公子情窦初开,与旁人交流后。知道了书童的真正用处。”
即,不光要陪主人学习,照顾生活起居,还要满足主人那方面的需求。
“公子人头落地,我趁旁人没发现的时候趁机逃出了府邸。不久后,城中就贴出悬赏,对我大肆抓捕。”
“最后,是大佬暗地里救了我,帮我改换姓名身份,还进了大理寺当值。”
“此后我们在朝堂上碰面,从未相认过。”
顾淮给出准确答案:“这个大佬,是个太监。”
……
……
五日后,皇帝寝宫,颤颤巍巍的老人躺在明黄色的龙床上。
颜色是那么的刺眼,床上之人却有些配不上了,
他的瞳孔倏然睁大,眉头皱成“川”字型,不可思议道:
“死了?”
仅仅是说了这么短短的两个字,他就开始不断的咳嗽,一副风烛残年,蜡烛即将要熄灭的模样。
顾淮死了。
自己只不过是处罚了他几天而已,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