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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同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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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景楼的琴声响了三天,如同天籁般美妙动听。

    人们路过花魁的房间时,总能从没有关紧的窗户门缝里听到断断续续的奏乐声,时不时还伴随着男人女人的调笑。

    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音乐没响起的时候,里面的人在干嘛。

    在干吗?

    气氛很是欢快,将象姑馆本应该有的乐趣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不同于李锦溪三脚猫的音乐功底,钟叶弹琴是真的好听。

    经由他之手弹出的“阳春白雪”,带着强烈的感情特色,

    时而缓缓如流水潺潺,时而低回委婉似窃窃私语,时而高亢挺拔似巍峨高山。

    让人忍不住跟着音乐就沉迷于其中 。

    李锦溪双腿盘着,坐于一个用竹子编织成的蒲团上,前面放着的就是古琴,素手轻抬间,一首《暮雪》从指尖缓缓流出。

    在曾经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纪,这首曲子很流行。

    她只弹了一遍,

    钟叶也只在对面听了一遍,却能将曲谱记个差不多,他抱起立在手边的白玉琵琶,跟着用琵琶重复了一遍暮雪。

    手指拨动琵琶,修长,白润净透,带着几分秀气。

    不比琵琶本身的白玉差,

    古琴音变琵琶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却能在他手里切换自如,弹出的调子一样好听。

    李锦溪把胳膊肘放到古琴边上,单手撑着下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年:“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弹出来的。”

    钟叶曾当面指责过李锦溪,说她的琴声匠气太重,缺乏灵动之感,白瞎了那些在她手中上等的曲谱。

    也就是说她什么都会弹,但又弹不出什么好的新意。

    李锦溪听了不置可否,甚至还承认了,自己就是匠气。

    匠气嘛,在她心里,也可以称为俗气,

    但世上大多数人都俗气。

    例如听雪楼天仙下凡的头牌,

    大齐如今声名远扬的各种琴师大家,她们弹琴,听起来嘛,是很厉害。

    可这些人最初学琴,也并不是起于喜欢,热爱这种极具高尚的理由。

    大多数也是为了,养活自己罢了。

    后来那个为了养活自己每天弹琵琶的姑娘,弹的次数多了,弹的时间久了,技艺变得娴熟之后,就自然而然变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家。

    但是初心未变,依旧很匠气。

    李锦溪当时认为钟叶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不,应该是这个人太装ac了,竟然用匠气这种万金油的词语评价她。

    现在听完他弹琴之后又觉得对方确实有资本说出匠气二字。

    她询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给一首曲子赋予感情的?”

    想要曲子变得不匠气,不千篇一律,除了手上会弹完整的曲谱之外,最重要的是还要讲究对曲子的理解,要有感同身受的意境和浪漫。

    可大家都是出来赚钱的,

    李锦溪并不觉得,如钟叶这般天天忙于谋生的人,能产生出意境这种东西。

    所以她才好奇。

    钟叶抿了抿嘴,李锦溪发现他的唇色很好看,是天然的淡粉色。

    他解释:“我来自钟家。”

    李锦溪点点头,算作是回应,内心却并没觉得有什么。

    好的,我知道啦,你姓钟,肯定来自钟家,然后呢?

    钟叶继续道:“南阳钟家,”

    “曾经的八大世家之一。”

    “嘶~”

    在场响起了好几道抽气声。

    李锦溪的脸色也变得严肃,她看过一些记载,自是知道这个世家曾经的鼎盛风光,在那个时候,其下族人不管走到大齐哪里永远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连皇族遇上了都得礼让三分。

    也知道十年前的钟家是如何从风光无限走到一遭覆灭,最后全族落了个男子发配边关,女子充入官妓的下场,后代肩膀上永远被烙印奴隶的字样。

    只不过钟叶是男的,也不知为何一同被送入了轩景楼。

    李三娘正坐在旁边吃香蕉,听到这里她恍然大悟,惊叹道:“原来你不是看起来像贵公子,而是真正的贵公子呢。”

    怪不得平时看起来一副清冷的模样,有些东西从小被刻在骨子里,轻易无法改变。

    钟叶浅浅的嗯了一声,“现在不是了。”

    贵公子的一身傲骨在被送进轩景楼的那刻,全部击碎了。

    彼时的他先被人清洗干净,绑出一个极度羞耻的姿势放到床上,

    半刻钟后,进来的是一个肚子肥大,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

    钟叶永远忘不了男人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眼神。

    兴奋,蔑视,从嘴角流连到自己的腰部,屁股,像打量某种通用的容器货物一样。

    随后扑上来对他上下其手。

    钟叶怕极了,那一刻,他觉得这辈子就完了,从此以后都要沦为权贵的玩物,永远匍匐在别人的身上。

    还不如和族兄们发配到边关,一起去死。

    关键时刻,是元祁忽然出现,救下了他。

    对方一脚踢房门,冲了进来。

    他给了商枝一大笔钱,说要“包养”自己。

    那时刚经历过胆战心惊一幕的他,看元祁的眼神是惊喜的,真心实意感谢的。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心动,

    他以为他遇到的是救赎。

    却不想对方将中年男人赶走后,并没有给他松绑。只是完成了刚刚那个男人没有完成的事情罢了。

    至此,他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跌入了另一个舒服一点的牢笼。

    从一对多,变成了只为元祁一人服务。

    钟叶想,现在这里,没有贵公子,只有摔进泥潭,满身污秽洗不掉的轩景楼头牌。

    李锦溪不想讨论这些问题,引起对方不必要的伤心。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

    她把上半身探了出去,朝下看。

    恰好一个身穿灰色布衣,手持大捆糖葫芦的老汉路过,嘴里不断吆喝,

    “卖糖葫芦嘞,三文钱一个。”

    李锦溪心想,今日这街上还蛮有烟火气息的。

    此时的钟叶一曲闭了,也跟着走到窗边,随着她一起伸出头去看,

    于是,从外人的角度看,二楼本来平平无奇的窗户框里,同时出现一男一女,

    女子生的极美,似世间最美的荼靡花,男子清贵优雅,如一朵天山雪莲。

    两人站在一起好看极了。

    卖糖葫芦的老汉来回闲逛了几圈,最终一根也没卖出去,步伐渐行渐远。

    也是,在这秦楼楚馆之地,哪会有什么总角孩童过来游玩呢?

    卖糖葫芦,卖动物肠衣还差不多。

    李锦溪放下窗户,头从外边探了回来,

    “你说,他会来吗?”

    钟叶挺了挺脊背,笃定道:“会。”

    李锦溪幽幽感叹:“三天了。”

    这要是顾淮,一天也等不了。

    ……

    ……

    元祁愤恨的回到住处,糖葫芦在街道转角的时候扔给了蹲在路边的小乞丐。那小孩穿的破烂,估计一辈子也没尝过糖的味道,刹时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乞丐想要追上去致谢,可惜,元祁脚程太快,没几步已经走远。

    他回到了会同馆,这里是大齐专门用来接待外宾使者的地方,自从他上次从大皇子府出来,被顾淮的人追查,不得以下只能提前与辰国使臣们汇合,在他暴露了身份以后,近日都住在这里。

    从会同馆门口走回自己的房间,沿路上有不少大齐官员与他热情的打招呼,

    元祁一概不理会,板着个脸,眉眼间具是烦躁。

    房门关起的那刻,他一把抓起头上的帽子狠狠摔在地上。

    又碾了两脚。

    “殿下为何动怒?”一名身穿辰国服饰,上了年纪的老者从房间偏厅走出,是这次拜访大齐使臣的队伍总管,也是元祁心腹。

    “我刚从轩景楼回来。”元祁只是简单的概述了一句。

    老者却是听懂了,他自小陪伴在元祁身边长大,一日一日看着这个孩子成长,对他的性情十分了解。

    殿下怕是对那位钟公子,动情了。

    老者叹了口气,不得不劝诫道:“殿下,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切不可冲动。”

    他们好不容易才设计把顾淮送进牢狱,这个时候李锦溪要是出事了,难免会引起大齐皇帝的疑心。

    是不是有人故意在挑拨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呢?

    大齐皇帝可以自己主动陷害顾淮,自己致忠于他的臣子于死地。

    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他不允许别人算计自己。

    “为了一个小倌,不值得。”

    “殿下功成以后,也不能和一个男子成亲。”

    老者絮絮叨叨,几乎是要将道理掰开揉碎了讲,

    “顾氏家眷,现在还没到出事的时候,暂且等等。”

    末了,他又开始打感情牌:

    “想想宫里的娘娘,还在等着您回去救她。”

    提到自己的生母,元祁脸色更冷:“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出去。”

    老者又叹了一口气,应声走了出去。

    殿下就是和娘娘,有心结啊。

    只剩下元祁站在原地,晌午的太阳照射进来,房间内一半被照亮。元祁立于剩下的一半阴影之中,深邃的五官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桀骜不驯,眼角泛红,满身的戾气。

    刚刚他站在楼下向上看的那一眼,两人一同站在窗边向外看风景,着实刺痛了他的眼。

    他不怕钟叶被人迫害,

    也不怕对方受伤,

    只要人没死。

    可他怕看到对方的笑,

    那样自在随性的笑,从前不曾在他面前展露过分毫。

    如今却毫不保留的在那个女人面前释放。元祁心里的嫉妒快要压抑不住了,几乎要发狂。

    元祁想,他是知道钟叶的,

    枕边人最是懂枕边人,他有些后悔,从李锦溪在竹安楼弹琴,引起钟叶注意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把人给杀了。

    彻底杜绝后患。

    想到这,他招手喊了几名属下进来,刚刚出去的老者也一同来了,

    元祁吩咐道,

    “靳北右呢,叫他把李锦溪杀了。”

    被江湖排行榜命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靳北右,也是如今杀一盟的盟主。

    老者听到吩咐差点跳了起来,殿下这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颤颤巍巍回答:“怕是不行,靳北右还在暗处养伤,当日刺杀苏丞相的时候碰到了顾淮,他受了不轻的伤。”

    元祁接着问:“三十二堂主呢?”

    “派堂主们去。务必给我把人杀了,将钟叶带回来。”

    他以为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将钟叶留在轩景楼,自己最近几天不去找他,对方反而是安全的。

    老者说话音调都变了,恳切道:“殿下,李锦溪每日待在轩景楼,摆明就是为了引您过去,切不可上当啊。”

    “顾淮在京城这么多年,手底下力量绝对不弱,对方既知道您要去,此刻必然是做足了准备等着。”

    “三十二堂主,怕是会有去无回啊。”

    随着这句话落下,以老者为首,啪嗒一声,下属们跪了一地。

    “殿下,这是李锦溪的阴谋啊。”

    什么阴谋,

    元祁心里呕了一口血,这尼玛就是个阳谋。

    他没有再勉强众人,神色变得缓和:“你们先下去吧。”

    “殿下~”

    所有人都走了,除了那位老者,他不放心的强调:“殿下莫要冲动。”

    元祁缓缓“嗯”了一声。

    钟叶身边是谁都行,就不能是李锦溪。

    ……

    ……

    是夜,万籁俱寂。

    已经是后半夜,这个点,连轩景楼的客人都睡啦。

    一个人影悄悄摸摸的从窗户跳了进来,直奔床上。

    钟叶睡在里侧,另一个人睡在外侧,辈子下面鼓鼓囊囊的,没有露出人脸。

    元祁毫不犹豫,掏出腰间的匕首,朝鼓起的被子刺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匕首被一把长剑挡了回去,赵力一个翻身,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娘的,你是一点手也不留啊。”

    “幸亏没受伤,小心送你的相好去阴间。”

    元祁哼了一声,看见从被子里出来的不是李锦溪,表情略显松动。

    冷硬道:“你最好没碰过他。”

    地上的衣柜打开,李锦溪和三娘从里面钻了出来,同时唰唰唰的从四周飞出许多黑衣人,整个房间都快要占满了。

    赵力上前搂住李三娘的腰:“你大爷,老子跟你不一样,不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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