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侥幸
“啊——”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尖叫，一个是被执刑的犯人，另一个则是站在旁边观看的江少宁。
甚至因为那受刑之人多日来惨遭折磨少了许多力气，江少宁的这声更加高昂。
江少宁浑身颤抖，惊恐到瞪大眼睛，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同样的细皮嫩肉。
这一下，好像灼烧到自己的心口上。
顾淮没有停手，火红的烙铁连续第二下，第三下，毫不留情刺到了犯人身上。
接着，他目不转睛，又叫来下一个犯人，同样和江少宁差不多的年纪，甚至长相都有点像。
一刀刺出，打了个转，活生生碗下了少年的膝盖……
类似的场景一直持续到半夜，江少宁从刚开始的尖叫，到后边吓得说不出话，神志不清。
他想逃，脚刚迈出一步，就被一旁的衙役死死按住身体，拖到离罪犯更近的地方，被迫继续观看。
仿佛每一次对方受完刑，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从小生长在锦衣玉食里的小少爷，肉体无碍，精神受到了狠狠的折磨。
赵力喊了两个手下，把人抬着送回永安侯府。路上，他忍不住吐槽：
“我说行了，你个大老爷们的，刑又没落在你身上，这都受不了。”
“也不想想那些上战场的将士，成天在尸堆里打滚。”
江少宁狠狠摇头，泪流满面：“我不想上战场，也不想受刑。”
赵力轻嗤一声：“那可由不得你。”
“明天卯时再来接你。”
江少宁半夜回来，永安侯府，依旧灯火通明。
不止永安侯没睡，连一直不甚关心庶子死活的永安侯正室梁氏也没有睡。
二人脸上表情凝重，永安侯今日下朝之时，特意拦住顾淮，上前询问。
“本官与江四郎私交甚好，接他过来玩几天。”顾淮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
大理寺能有什么玩的，是欣赏尸体还是鞭打刑犯？
永安侯没直接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他浸染官场多年，这点眼色还是能看懂的，从顾淮的表情来看，分明就是没什么好事。
恐怕什么“玩几天”，只是借机发落儿子的由头罢了。
于是永安侯回到府中，立马将伺候江少宁的下人仆妇全都召了过来，细细查问最近所有发生过的事情，连每天江少宁何时起床，去了哪里，都和谁去的也一一询问，试图想要从中看出些倪端。
然而问了半天，还是没问出什么，江少宁的生活如同一张白纸，简单又固定，每天不是约几个身份和他差不多的庶子出门斗蛐蛐，就是窝在茶楼里喝茶听书。
这些和大名鼎鼎的顾淮能有什么关系？
永安侯没看出任何不对劲来。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帮庶子凑在一起，顾淮路过的时候，估计连正眼都不会多看一眼。
最后还是梁氏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她是内宅女人，某些方面的敏感性比永安侯强多了。
梁氏动用自己平时社交积攒的“夫人圈们”之间的关系，托人多方打听，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得知了李锦溪的事情。
这事不难查，百花宴那日事发之后，顾淮抱着李锦溪出来，只把李家女眷喊了过来，交代了那番“两情相悦”的话。
事后，顾淮没有正式将人接进府里，再加上李家人认为女儿进去做的是个妾，这事不太光彩，因此并没有对外大肆宣传。
但也没有下令封口，让人刻意隐瞒。于是府里的女眷们，在和朋友来往之时，不知不觉就将这件事说出去了，我传你，你传她。
不说轰动到人人皆知，至少也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了。
永安侯听完一阵头大，“混账东西，还不快跪下。”
江少宁本就因为白天的事腿软趴趴的，听到这个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明天就去大理寺，好好给顾大人认个错，说你再也不敢打李锦溪的主意。”永安侯强硬的要求道。
“儿子遵命。”即使是心爱的女人被逼着拱手让于他人，江少宁也没有一丝不满，点头立刻答应。
这下轮到永安侯心情复杂了，泥人还有三分血性，看着跪在地上连一分也没有的儿子，默默无言。
自己年轻时好得是领兵上过战场杀敌的人，后怕皇帝猜疑才慢慢退回了京城，这个儿子是半分都没有继承他的精髓。
但说他无能吧，他连顾淮的墙角都能撬得动……
永安侯一时间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自责。
江少宁认错态度良好，又加之身体孱弱，在外面没跪多久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挥手屏退掉伺候的下人，缓缓坐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脸上虽然还是白天那副害怕的表情，但明显镇定多了，带着几分心有余悸。
确实是害怕，但其实又没那么怕。
杯中的茶水灌进肚子里，凉意蔓延到五脏六腑。
永安侯一共有两任正妻，上一任姓林，也是个大家族女子，生的娇娇弱弱，却是尤为善妒。
七岁那年，生母杨氏犯了一点小错，先是十指受刑被夹断，而后浑身被剥光衣服，打的半死，当着他的面扔到了井里。
尸体是三天后才捞上来的，浮肿到原来的三四倍，年幼的江少宁惊恐的上前查看，真的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幸好老天有眼，林氏没过几年，也得了重病而死。
只是从那以后，原先聪明伶俐的江少宁，变成了现在这个“软弱无能，不求上进”的江少宁。
被家族看中的感觉虽好，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两年前，他遇到了同为庶女的李锦溪。只是几句简单的交谈，就确认了双方的想法。
他们是同一种人，同一种对世俗妥协，不求上进的“懒人”。二人对此心照不宣，从那以后，关系越来越好。
少女如同一粒顽固的种子，不经意间埋在心里，渐渐的生根发芽，直到枝繁叶茂，盘踞了整个心房。
江少宁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从一开始就该想到了，同为庶子女，李锦溪的一生不会和自己一样。
她长的太好看了，才华可以掩盖，能力可以藏拙。唯有容貌，即使平日穿的再过朴素，也盖不住那张注定平凡不了的脸庞。
只是这些年，自己一直在侥幸，万一呢，万一她就能够一直顺利的待在自己身边。直到－－成亲生子。
如今预料的事情已经开始发生，江少宁内心失落。
她至始至终需要的都是一个足够厉害，能够于这世上护的住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