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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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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书迟死后第三年,依旧没有雪花落下。

    而阮湘禾已经渐渐接受权书迟真的离开的事实。

    他想要去给她上柱香,却被皇帝挡在宫门外。

    “殿下,怎么了?”燕杳杳在这里三年,已经重新摸清了阮湘禾的脾气。

    让阮湘禾波动的恐怕只有权书迟了。

    她放下手中的手串,靠近阮湘禾,伸出纤细的手指柔声说,“我来给殿下按按头吧。”

    冰凉的手腹落在额上阮湘禾没有在意,他只是专注看着被燕杳杳放在小桌上的手串。

    权书迟就有一串,是佛珠。

    在某一年的某一天的某一个和尚送给她的。

    当时阮湘禾忙着躲避权书迟,厌烦用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抛头露面。

    只有权书迟与和尚说了什么。

    然后和尚从手上将佛珠递给权书迟,他说,“施主是大造化之人,做了我佛也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慈悲之人向来是会得到佛祖庇佑,施主便收下吧,愿施主得上天垂怜。”

    当时也是个雪天。

    权书迟的面色苍白,她伸手时阮湘禾看了一眼。

    纤细分明的手指同雪色比较洁白,淡青的指甲反映着权书迟怕冷畏寒。

    而那串佛珠被她拿在手里,深色与藕白看起来相得益彰。

    可是阮湘禾看不出她究竟喜不喜欢,只是那之后权书迟总是带着。

    心情烦了就拨动两下,觉得无趣也拨动两下。

    那时阮湘禾还笑话那和尚真是没眼光,好心好意送了个好东西却给个最应该下地狱的人。

    可是,就连这串佛珠阮湘禾都没留下来。

    他没有任何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

    微微的凉意在额头游走,让阮湘禾的神经放松。

    他越来越熟悉这种微凉的感觉,也越来越离不开这种感觉。

    因为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权书迟,这是权书迟的温度,权书迟还活着。

    他渐渐真的迷恋上这种体温,出神的握住额边的手。

    但却因为手腕的滚烫而突然清醒。

    他看着不知所措的燕杳杳,松开了钳制握住燕杳杳的手掌,很是疲惫的说了句,“你下去吧。”

    燕杳杳也没多说什么,拿起一边自己放着的手串,退出了阮湘禾的房间。

    又是冬季,可是冬季已经不是记忆里的寒冷。

    燕杳杳将手串带着手腕上,伸出双手。

    边走边想得入神,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遗憾的说了一句,“冰水只能冰得双手凉一些,难不成下一次要全身都浸在冷水里?我不会死掉吧?”

    正常人的温度,谁会那么凉。

    燕杳杳从被褥中拿出早就灌好的汤婆子,抱在手里来驱散双手的寒凉。

    她向后一倒,其实没必要非要让阮湘禾再一次对自己心动的。

    这样的生活也很好,没人追究以前的事情,还有人伺候,有足够的享受。

    可是万一祸起萧墙呢?

    看阮湘禾这样放不下权书迟的模样,万一有一天一切都真相大白,自己又会怎样?

    燕杳杳不敢想,因为她能猜测出来。

    离开的人是会被美化的,更不用说是权书迟这样根本就不需要美化都已经称得上是神仙的人了。

    人不可能战胜神,更不可能战胜在记忆里再也无法触碰到的神。

    阮湘禾会越来越在乎,在乎到他开始发疯,在乎到他开始扭曲。

    有时候燕杳杳也不想这么了解阮湘禾,可从小燕杳杳就知道,阮湘禾是个自私又独占欲很重的人。一旦被他在乎,就会变得非常可怕。

    因为在乎自己,阮湘禾能够十年那样对待权书迟。

    难保不会因为在乎权书迟,如何对待自己。

    所以燕杳杳只能想办法来保全自己。

    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就是利用权书迟。

    阮湘禾偶尔也会在自己可以制造的与权书迟相似的之处而失神。

    燕杳杳学得越像,阮湘禾走神的时间就越长。

    或许连阮湘禾自己都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权书迟。

    只是燕杳杳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这里面的不对劲。

    权书迟异于常人的体温,就是她目前觉得最大的不对劲。

    这种温度,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的正常体温。

    只是真可笑,阮湘禾眷恋的就是这种体温。

    在他疯狂迷恋的时候,竟然都不会奇怪为什么是这种体温。

    燕杳杳伸出双手摆在眼前,因为有着汤婆子暖手,白皙的双手上面红彤彤。

    冰水刺激在皮肤下的指骨里,从里而外的寒气被温热烫的有些疼,又有些麻。

    那么一个天生就是这个温度的人是怎么忍耐的呢?

    权书迟,真的好像一个神仙啊…

    虽然这个冬天仍旧没有落雪,可也不再无休止的下雨。

    苍天对于权书迟的缅怀似乎也到了时限,它已经为权书迟守了三年,是时候该要结束了。

    而这时候阮湘禾换下来他时常穿的绯色,他开始穿上权书迟常着的霜色。

    两种颜色可以说是反差,而阮湘禾这么一换,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不同来。

    当手指划过锦缎,霜色的衣带在天青下依旧显眼。

    阮湘禾就想起,权书迟经常对他说少穿绯色。

    他问权书迟为什么,对方只是回,我看了眼睛疼。

    阮湘禾不以为意,只当她讨厌这种颜色。

    可在赈灾之后,贪污官员连诛九族,片片流淌的血液染红了那片土地。

    阮湘禾才理解什么叫看了眼睛疼。

    池舒是亲手见过抄自己九族的,也是徒手挖开厚土埋葬兄长的。

    她见到的成片鲜血,首先就是亲人的。

    她说她看着绯色眼睛疼,就肯定是眼睛疼。

    只可惜阮湘禾理解得太晚,他这辈子都在强迫权书迟面对这种颜色,一辈子都在让她眼睛疼…

    换下绯色的长公主没有了平日的跋扈,显得沉稳下来。

    皇帝心中也因为阮湘禾没哟胡闹而安定下来。

    然后阮湘禾提出要见权书迟。

    他要进宫去为驸马上香守灵位。

    这一次,皇帝拒绝了。

    他说,皇姐,就这样吧。

    互相放过吧。

    看吧,就连皇帝都知道,他们是不该再见面的。

    可皇帝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去见他的驸马呢?

    第三年,阮湘禾拼尽全力也没能见到权书迟。

    阮湘禾等在皇后的身边,皇后今日在猎场外看阮湘文与骁王狩猎。

    这也是不在皇宫,权书迟可以利用的机会。

    阮湘禾的目光静静落在阮湘文的身上,青年几乎长着和自己相同的长相,人们只用性格来分辨他们。

    而阮湘文一贯总纵容他这个“长姐”,只有那次,皇帝咬死口吻,坚决不允许阮湘禾去见权书迟。

    只是块木头,皇帝也要严防死守。

    阮湘禾怒不可遏,可是毫无办法。

    真正破局的人是李嬷嬷,自从驸马走后,这个老人的话越来越少

    她不再劝告阮湘禾要沉稳大度,也不再担忧燕杳杳登堂入室,更加不理会什么人做了哪些事。

    只在得知阮湘禾碰壁之后,沉默许久,说了句,“奴婢,也差驸马一炷香。”

    李嬷嬷只身进宫,求了皇帝可以每日进出皇宫为驸马进香的旨意。

    第一次,李嬷嬷走进皇帝的寝宫。

    然后在内殿见到孤零零摆在那里的灵位。

    上面很简单写着“权书迟之灵位”,没有驸马做前缀,也没有歌功颂德,只是简简单单的权书迟。

    几乎是第一眼,李嬷嬷就泪湿了眼眶。

    “驸马…”

    “奴婢来迟了…”

    阮湘禾迟迟不来见权书迟,是因为什么李嬷嬷无法判断。

    她只知道自己因为愧疚,每夜都能见到权书迟。

    梦里是自己在青年弥留之际狠心的威胁,她威胁她要继续为公主做掩护,她威胁她不能忘记承诺。

    所以权书迟就连尸骨都未曾留下,所以权书迟一句遗言都未曾说。

    三年来日日夜夜,在李嬷嬷脑海中就是反反复复的这些画面。

    让她无措,让她痛苦,让她逃无可逃。

    于是,她终于有勇气来见权书迟。

    看着燃着的香火与垂泪的白烛,她似乎真的能够看见青年。

    还是三年前的模样。

    “驸马,奴婢自知歹毒,今生是还不上了。只盼来世,来世奴婢可以偿还一二。还请驸马路上慢慢走,等一等奴婢…”

    虽然李嬷嬷夜夜被噩梦纠缠,可阮湘禾一次都未曾梦到过权书迟。

    或许他的诅咒真的应验了,他们真的是再也不见,她甚至都不能入他的梦。

    而他只能在李嬷嬷的只言片语里,在那从未见过的牌位处寄托一点思念。

    某天他想要让李嬷嬷带一点吃食供在那木头前,他自己做了糖醋鱼,用了很长时间才学会的,却被李嬷嬷拦下。

    阮湘禾不理解,可李嬷嬷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他只能自己思考,然后将李嬷嬷每日所见供食一一筛选,才发现没有一道酸味的菜。

    上下千百道,每日不重样,竟然没有一道酸味菜式。

    此时他终于在记忆里发觉她说不喜酸食的话。

    她早早就知道自己不知道她的喜好,所以才会告知。

    又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操办她的后事,才交给皇帝。

    权书迟死后第三年,阮湘禾终于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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