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蛊惑
早上八点，霍比踩着满地的叫不出名儿的花瓣，拾阶而上。
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极轻地叹了口气。
她想起父亲以前提过的，有些成语，等你在生活中身临其境过，才能真正恍悟，且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感觉了。
如果说好多年前父亲驾车沿着商丘沃野行驶数百公里后，忽然就了悟到一马平川描绘指代的是怎样一望无际的几乎没有高低起伏的平原，也突然顿悟了逐鹿中原的缘由。
那么今天，望着空荡安静只余虫鸣鸟叫的校区，霍比有那么一两分领略到了什么叫人迹罕至了。
她揣着些侥幸往餐饮区挪步，待看到那些空无一人的店铺时愤然的想砸手机。
她不明白，在这个什么干什么都比别人晚的国家，她加入的划船社，为什么要把会议设在早上八点。
偏偏啊，偏偏她一贯不爱检查邮件。
故而精准错过了通知会议已经取消的那一条。
忽闻身后悉悉索索一阵异动，霍比被惊着了似的慌忙转头，入目的是学校里四处游荡着的极爱与人抢食的蛮横大鸟。
“马个鸡。”臭鸟，教你吓老子。
霍比转回脑袋，望着brunocafé的logo忧郁地发着怔。
她饥肠辘辘，在早晨太阳还没来得及大放异彩的时候穿着短裙，牛仔外套也被清晨稍冷的空气冻得发僵。
她别扭地拢了拢凉的发硬的外套，再次感叹自己好像幸运地又稍稍领略了饥寒交迫一词的处境。
而后有什么东西带着重量落在她一边肩膀上。
霍比的身躯愈发显得僵直，带着惊吓艰难回头，心中仍不忘暗暗揣测：臭、臭鸟？？
“heyingrid!”
霍比回头，有惊无险地发现落在她肩头的并不是那只能让她头皮发麻的鸟，她看见的是不久前在公交上碰到的有着橘色卷毛的男孩。
卷毛有着白人典型的深鼻高目，且身姿挺拔，英俊的同许多白人别无二致。
稍显不同的是那头在阳光下会泛出红色的头发。
霍比高中时候的化学班里，也有这么一个有着这样头发的同学，他们都叫他redhead。
她却从不苟同，固执地觉得那颜色不够纯然又不够热烈，那顶多算是橘红。
这次霍比又发现可以使橘色卷毛从典型高加索人特征中稍稍分离出来的另一个特点。
他笑起来稍显幼态，月亮似的饱满的眼型同嘴角旁因微笑而凹陷下去的小小梨涡让人想到成年之后的丘比特。
俊美而幼态。
霍比心虚地应承着他的问候，半敷衍半好奇地去问他的名字。
晚上七点迎新party开始的时候，霍比才了悟那个叫norman的男孩会那么早出现在校园里的缘由。
原也是个不爱检查邮件的马虎鬼。
霍比正盯着不远处同人交谈着的橘毛瞧，忽地听到背后一声呼唤，“whoopi！”
霍比转身迎上carolina的拥抱。
这位黑眼睛黑头发的西班牙local姑娘十分喜欢她，之所以加入划船社也完完全全是因着carolina的死缠烂打。
想到早上吃的闭门羹，霍比眯眯眼，以脸贴着carolina的左脸蹭蹭，转而扭头吧唧一口亲了上去，以此成心戏弄她。
carolina少说也同霍比一块相处了一个学期，很快从霍比的出其不意中反应过来，她明白这举动中的恶作剧意味远甚于贴面礼，于是不甘示弱，转头啃上霍比的脸颊，吧唧一口故意崩的振天响。
引得近处的人都望过来。
norman循着众人张望的方向望过去的时候，惊喜地发现ingrid也在他们社团之列，却不知为何捂着半边脸要笑不笑又将怒未怒地瞋视着面前的人。
party进行至一半的时候，场中央的mc组织了个考察大家兴趣或喜好一致度的游戏。
游戏环节mc会抛出一个选择题，例如，牛排和热狗哪个更好吃？
选择热狗的人则需按照mc的指令站到会场左半边或右半边，更偏爱牛排的人则站到另一边。
场中人多而嘈杂，加之master语速极快，有一两个问题霍比并未听懂，于是便极其随意地往人少的那边站。
这次霍比又因为心不在焉而没能听清更喜欢百香果还是什么的问题，故而更加兴致缺缺，甚至忍不住露出恹恹神色来。
恍惚间会场突然变得有些安静，不少人停下攀谈，不动声色望向mc。
霍比回神之后也随之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两个除mc之外的成员被拉到会场中央，一左一右分别驻足站在master两边。
众人眼中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好奇，许是感应到这突如其来聚集而来的目光，mc的眼神骤然变得十足玩味又自得。
脱口而出的问题果然不负众望，惊得原本颓然立着打算一动不动的霍比瞳孔猛然亮上两分。
问题是，lucas和norman，谁更帅。
霍比原本站在会场右半部分属于lucas的队列，她抬眼打量着浓眉大眼长相颇似阿拉伯人的白皮lucas，心想norman理应更加俊美，于是秉着类似于劫富济贫的想法留在了lucas的队列。
却不成想，越来越多的人像霍比这队走来，走向身材更加健硕的lucas。
mc规定予以做选择的时间统共有20秒，倒数到十的时候，对面的队伍里仅剩寥寥十余人。
霍比十足惊讶，心想审美这个东西果真是个十足玄妙的东西。
她原本是想照拂弱者，怕落了下乘的人没面子，才选择原地不动的来着。
却恰恰阴差阳错。
“五——”
此时大局已定，场中各人早已做出选择，自是岿然不动，只等master倒数完毕像先前那样作出总结。
因而这时在做改变便十分突兀又瞩目了。
“四——”
霍比犹疑不决。
“三——”
不合时宜的紧张混着勇敢一齐漫上心头。
霍比只觉被灌了烈酒似的头脑充血。
毫无知觉又如同条件反射般地抬脚。
“二——”
会场并不小，众目睽睽之下，霍比丝毫不顾形象的卯足了劲儿蹬脚。
“一——”
最后一秒，那个叫诺曼的俊美青年上前轻轻接住了她。
以免她骤然止步而感到重心不稳。
也像是因为别的什么。
事后carolina还打趣她是不是喜欢norman。
她于是顺藤摸瓜，眼睛一眨不眨地忽悠着答：“我那是美色当前头昏脑胀。”
只有霍比知道，她突然这般果敢这般冲动倒并非完全出自于无条件照拂弱者的侠义。
她是受了蛊惑的。
从问题被抛出伊始，就始终有双眼睛若即若离地笼罩在她周围。
直至最后十秒，那目光变得直接而大胆，极其精准而热烈地撰住她双眼。
似是恳请似是期冀，似是焦灼似是怨怼。
也是那一时刻，好奇回视那双眼睛的时候，借着灯光，霍比才发觉，原来norman的瞳孔并不是高加索人里再常见不过的蓝。
而是近蓝的灰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