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笼中雀
谢星柔未曾设想过她和谢瑾尧的重逢。
只是几月不见，他笑容少了，好像愈显成熟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不复，剩下的更多是沉着冷静。
他不再穿淡色衣袍而是换上了深色的，远远的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但至少有一部分原因绝对脱离不了谢星柔。
因为他的一部分正是由她亲手塑造的。
谢瑾尧在看到谢星柔后，动摇了起来，鸦黑的眼眸里压抑着难解的情绪。
有太多话想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离开他？这些日子去哪了？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给别人当妾室？
可比起那些问题，他发现还是“想她”占据心间更多。
之前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是为了能强行不去想，可人真站在了他面前，他方才知道他是如此的思念她。
入骨相思魂难断。
最终所有的言语到了嘴边还是化作一句——“阿姐，我接你回去。”
“可是，我已经没有家能回去了，也没有弟弟了。”少女的面上没有一丝喜悦。
谢瑾尧目露悲凉，垂下眸子道：“只要阿姐想的话，瑾尧便永远是瑾尧，至于家，我也可以给你。”
“可那不一样……”
“……”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朝她伸出手，“阿姐，放下过去，和我回去。”
他说给谢星柔也说给自己。
谢星柔看了眼他身后的一排随从，苦笑道：“你倒也不必如此有备而来。”
“我只是怕阿姐，又趁我一个不注意跑了。”
“我不会跑的。”她款步朝谢瑾尧靠近，将手搭了上去，“我跟你回去。”
骗子。
谢瑾尧如此想着，但手还是诚实的回握住了她。
他们已经有多久没这样贴近过了，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没有她的每一天都很煎熬。
现在，算是失而复得吗？
或许这是一个画下问号的答案。
有些东西变了，总是难以回到过去的。
路上，二人默契的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行至一糕点铺，谢瑾尧才顿住，他看了一眼那里对谢星柔道：“阿姐，你等我下。”
很快他便折返回来，还递给她一包用油纸包的东西。
“这是？”
“糖桂花糕。”
“……”
谢星柔微微出神，其实她没有多喜欢糖桂花糕，当时说喜欢也只是随口一提，未曾想他却记得如此清楚。
……
沈安洵再回府邸时，谢星柔已经不见了。
她还是走了。
不算意外的结果，只是真正发生要比想象中还要更难受一些。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
回顾房间左右，似乎每处都仍有她的身影。
沈安洵撑住额头，抓紧桌檐，强压下那份不理智的情绪。
“是不是我再强大一点，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
左相府还是同往常一样冷清，同它的主人一样。
傅司明在独自对弈，面对沈安洵的到来，他没有做任何回应。
沈安洵想：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若不是为达成目的，他可能不会来第二次。
“有兴趣合作吗？左相大人？”
“沈小将军说笑了，傅某如今自身难保，怕是帮不上忙。”
“我可以帮你解去圣上的禁足。”
“不必。”
“是吗？”沈安洵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语气仿佛势在必得，“左相大人是不打算帮谢尚书翻案了吗？”
“……”
如他所料，傅司明执棋的手终是顿了下，也肯抬头看他了。
“沈小将军且陪我下完这局棋吧。”
“奉陪到底。”
……
谢瑾尧带谢星柔去的地方自然不是侯府，而是不知名的院落。
四四方方的，正好能包住她。
所居房间构造和之前她在谢府的房间区别不大，只是添了些更加精致华贵的物件。
可谓面面俱到，应有尽有，完全能满足她的日常需求。
还有婢女以及很多的守卫随叫随到，将她保护的很好。
谢星柔轻轻抚向金丝楠木造的妆台，若有所思。
原来，这便是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鸟笼。
真的很用心呢。
只是比起这里，她还是更喜欢沈安洵给她准备的房间，即便那里没有金丝楠木、没有成堆的胭脂水粉、亦没有如此舒软的大床。
谢瑾尧从背后环住了她，闷声低语道：“阿姐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一切吗？是不是很像我们过去的家？”
“是啊，我很喜欢……”
“阿姐喜欢就好。”
“只是，瑾尧是不是少给我准备了东西？”她眼眸深邃别有深意的朝他看去。
“什么？阿姐尽管提。”
“锁链，能束缚住我手脚的锁链。”
“……”
谢星柔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谢瑾尧沉默良久，莫名的心有些抽痛。
“不需要那种东西，我相信阿姐。”
“你真的相信我吗？”
“嗯，相信……”
谢星柔在心里冷笑，若不是外面有那么多守卫，她可能真就信了。
谢瑾尧现在不再是那个她可控之内的弟弟了。
他已经坏掉了，她亲手弄坏的。
“阿姐，我们不说这个了，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看的书，还有笔墨纸砚，无聊了你可以用来作画。”
“瑾尧。”她无心于这些，只是问出了一句令谢瑾尧意想不到的话，“你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谢星柔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
她知道答案的，只是在等他亲口说出。
“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在，就陪在阿姐身边。”
“那没空呢？”
“阿姐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我想出府呢？”
“……”
谢瑾尧沉默了会儿，似是妥协：“我在的时候，阿姐可以和我一起出府。”
“若我执意一个人呢？”
谢星柔故意踩他雷区，果就见他神色一变，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将她箍得更紧，“除了这个。”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阿姐也不适合独身出去，还是府内更安全。”
谢瑾尧真的很怕再一次失去她。
这次，谢星柔没有再说话。
也是，这里本就是她的鸟笼，而不是他的。
只是有些东西握得越紧反倒失得越快，谢星柔明白，谢瑾尧却不明白，更不会听。
他大概只会觉得至少他握住了。
……
谢瑾尧确实做到如他所说，有空的时候都在这个地方，陪着她。
而谢星柔也很配合，从没有反抗过，更没有提过与谢家相关的任何事，只是就这样留在他身边。
他们会一起读诗、会一起作画、还会一起练字，他忙公务的时候，她会在旁研磨，偶尔还会故意捣乱，专门看他无奈的表情。
她甚至还会朝他笑，向他撒娇，摇着他的胳膊让他满足一个个“小任性”。
有时候夜晚他留下，本想着去隔壁房间睡，她却拉住了他。
“瑾尧，今晚你陪我一起睡吧。”
“你在这里的时间本就不算多，晚上好不容易来一次却还要去别的地方。”
“……”
谢瑾尧本想拒绝的，可直到对上她满脸落寞的神情以及那句：“你不在的时候我好寂寞，夜太长，我睡不着。所以，陪着我好吗？”
她好像真的很需要他。
也或许是因为这种要求他根本无法拒绝。
当然，他不会做多余的事，即便是在一张床上。
好像从未离这么近过，谢瑾尧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偏偏谢星柔还一副不自知的模样，在无意间点起他的火。
她睡的很熟，他却只能夜不能寐。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她是在故意“惩罚”他。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段最快乐的时光，甚至比从前还要更近一步。
本该是值得高兴的，可不知为何谢瑾尧却感觉心空落落的。
有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
这样的相处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不知道。
他做错了吗？他还是不知道。
但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可能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住她。
他一无所有，只剩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