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04冬雪
青阳……青阳,于她,早已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向外界传达作品的媒介。天下何其多人取这样一个名字,又不是只有那一人。而现在的“万丈青阳”是她,不是他。
纪春纱把这幅插画夹在她的文件夹里,和她的画稿一起,一并放在加密的抽屉里。作为回报,纪春纱非常难得地对方晨发出邀请,中午一起去楼下的美食街区吃午饭。
虽然梦之旅也有食堂,想来员工餐也并不适合请客吧,便未在考虑之中。
她们一同走进电梯,从四十八楼坐到一楼。
四十八楼和四十九楼是写字楼最顶上两层,全部属于梦之旅公司,她们所在的原画组在第四十八楼,从窗口俯瞰而下是无限延伸的宽阔街道,街道两旁如出一辙的高层写字楼,林立在这个城市的中心区,美轮美奂、时尚耀眼。
出门口右转,再穿进商城,从商城的后门通道出去,便是纪春纱说的美食街,人群熙熙攘攘。
美食街在商城和写字楼的后街小巷,小巷两边有各色餐厅,有中餐、西餐,有花甲米线、特色面馆、豆汤饭、关东煮,也有自助餐、蹄花、糕点、奶茶,各类店铺数不胜数,绝大多数店铺装潢精美绝伦,服务员热情贴心,当然价格也处于中等偏上水平,符合这个城市的高消费。只有少数店铺不注重装修,门面朴素,但菜品味道却意想不到的可口。
纪春纱请方晨一起吃花甲米线。作为本地人,方晨极少吃辣,在纪春纱的盛情邀请下,点了一份微辣的花甲米线。
纪春纱点了一份中辣的。这家店铺开张已有许多年,从纪春纱到这里工作时便在了,第一次应聘后下楼吃的午餐,便是这样一份中辣的花甲米线。
她甚至觉得,这里的味道比许多年前在故乡吃的味道都更好。
锡箔纸内盛着红油拌的花甲和米线,在香菜和葱花的点缀下,令人垂涎欲滴。
方晨吃了一口,略微有点辣,但是味道鲜美,她又尝了一口,越吃越辣,越辣越想吃,如此循环,最后竟吃完了。她怀疑店员把她的那份弄成中辣的了。
纪春纱只是淡淡地吃着,丝毫不为辣所动,她甚至用小勺放了两勺小米辣酱在她的那份花甲米线里,从小到大,她吃的辣椒不可细数。只是这几年,因着地域的变化,当地人不爱吃辣,周边辣馆子也少得可怜,她也逐渐习惯了当地口味。
来这里吃米线的也许多是故乡人吧,也许连老板也是同乡,这样的亲切感总是能激起一些对往事的若有若无的回忆。
方晨在心里默默给纪春纱取了个小外号“冰山辣美人”,虽然纪春纱并不是容貌艳丽的类型,但是周身散发一种冰冷而疏离的气质,这和她的饮食口味,是完全相悖的。
纪春纱知道,她不仅是一个偏执的人,还是一个矛与盾共体的人。
方晨吃了一次辣,味蕾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她每天总是迫不及待地拉着纪春纱去尝试新的辣系菜品,感受更深层次的辣觉。
回到自己的一方创造梦的小桌,一起探讨作品人物的塑造、线条的勾勒、颜色的搭配,一切都显得轻松而愉快,一拍即合,语毕,两人相视一笑。
因着机灵活泼爱笑的方晨的感染,纪春纱的话匣子从此也被打开了,突然一天面部表情从冷淡犀利转换成了温柔无害。
时间从烟雨清冷的十月,转眼到大雾弥漫的十一月,旋即又到了小雪纷扬的十二月,而城市依旧华丽耀眼一成不变,只有这雨这风这雾这雪,带给人季节的变化。
她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创作,一起欢笑。就像那时和温新蕊一样。然而在纵情欢笑的同时,她突然觉得人生中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过去像断堑似的,一去不复返。
没有哪一个人是永远的陪伴,她曾以为温新蕊会和她一起在这份职业上长久搭档,可是,人的梦想是会变的,是吗?
唯一未变的是那颗对认定的东西依旧炙热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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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也快速翻了过去。当你感到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时候,时间就像被加鞭快马拽着,马不停蹄地朝前而去。
立春过后,安静气氛里酝酿着一场变化。
上班第一天,方晨告诉纪春纱,她在新年接受了那个追求她很久的学长。
“以前的我,没有认真去了解这个人,当开始试着了解后,发现他原来这么有趣。”
下班临走时,她拉上自己的好搭档纪春纱一起,却被不想当电灯泡的纪春纱拒绝。
后来的每天,方晨工作完毕后,便匆忙地下楼,与男友黏在一起看电影、逛街、吃美食。
第一次恋爱的方晨对纪春纱说:“以前我总会对那些黏在一起的热恋情侣嗤之以鼻,现在的我也加入了大众队伍,很可笑的同时又觉得很甜蜜。你是不是也像以前的我那样看现在的我?”
“不是。你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以怎样的方式爱,是你自己的事,无关他人。”纪春纱语重心长地说完,淡定的样子就像看遍风月的老者。
“那你有没有喜欢一个人?给我讲讲吧,我学习经验。”
“没有。”
话题终止,纪春纱云淡风轻地浅笑。
如果说有,那又会是一大堆没完没了的问句了吧。
人的好奇心总是无穷无尽。
纪春纱独自去吃午饭,耳边终于没有聒噪的声音。
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一些事情才会慢慢地浮出水面。
除了对画稿她有她自己坚定的见解,午餐、晚餐以及偶尔的四处游玩等活动,她总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被温新蕊、被方晨,她们占据了她的除了画稿之外的大多时间。现在她又被抛弃了。
抛弃?也算不上,每个人都不可能永远处于一个状态。
她只感觉自己被时光抛弃,洪流翻覆,只有她还在此停驻。
包括年龄,如果不仔细想想,她也不能脱口而出,自己到底多少岁了。
她也不想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