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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谁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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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勒斯!”我蹲下身子伸出双臂,笑着迎接那只朝我扑过来的拉布拉多犬。普勒斯有着光亮柔顺的黑皮毛,两只耳朵耷拉在头脸两侧成倒三角型。凡是见过他那两只眼睛的人都会相信,除了不会说人话,普勒斯同一个温良贴心的弟弟没什么区别。

    然而没有普勒斯,有的只是地上用黑白马赛克拼成的黑狗图案。当年的庞贝城里有好多人家门口都铺着这种马赛克地板,既是提醒客人们家里养了狗,也是将他们的宠物视为家庭一员的表现。我伸手摸着普勒斯凹凸不平的脸,也许它的灵魂在□□消失后已转移到这幅画里,知道迟到的伍凯终于回来看它了。

    听到背后游客的脚步声,我匆忙站起身。我要控制自己,不能让人看出异样,而且我还有件重要的事得完成。尽管我想在这座宅子里待上一整天、一整年,我必须加快速度。

    于是我像个普通游客般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在宅子里走动,耳朵里仍然插着耳塞,语音导游却已被我关闭了。不需要外人来向我介绍我的家里——基于他们的推测——都有些什么东西。

    如城里的其他建筑物一般,房子的屋顶均已坍塌。维比娅的房间在二楼,自是已不复存在。还好一楼的墙壁和上面的彩绘大部分保留着,有几间重要屋子的屋顶已被单一的青灰材料修复。

    我在正厅中的天井前驻足。城里每所住宅里都有这样一个方形接雨池,正对雨池上方的屋顶是敞开的,即便在炎热的夏夜屋子里也能保证通风。能坐在自家屋子里静静地看雨是件多么惬意的事,然而我可以想象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天,这个原本应该用来接雨的池子却是整间屋里第一处被炽热的火山碎屑填满的地方。

    那时的维比娅又在何处呢?有没有人在保护她?如果当时我还是这个家庭的一员,我会在房屋倒塌时把她挡在我身下,让千万年后把我俩挖出来的考古学家们感叹我这个奴隶的忠诚……

    我快步离开天井,径直穿过其后的房间,来到后院入口处。后院由多个分院组成,只有那间有着蛇发女妖喷泉的小院是对外开放的,其余的入口竖着游客止步的牌子。目前我所在的院里只有一对夫妇,二人像是在说什么这座宅子以前一直关着,是一年前才对公众开放的。

    我假装专心地观看喷泉,心里祈祷在他们离开前别再有新的游客进来。一定是维比娅在保佑我,那对夫妇很快回到屋里。我闪身绕过挡路的牌子,消失在隔壁小院中。

    这间院子的布局如梦里见过的那样,只是奇幻的异域植物被杂草取代。原本三面墙上都用马赛克拼成希腊神话故事,有些马赛克已脱落,还好中下部的图画基本完好。

    我找到记忆中那块绿色马赛克,在按下它的时候能感知到背后的机关运作。太好了。再按右边的白色马赛克时,下方立刻弹出那只石屉。咦,我还以为这么久没人碰,机关肯定不灵活了呢。

    如我预期的那样,石屉中那十几个写满维比娅愿望的小纸卷儿早已碎成微尘。让我惊喜的是,纸灰当中还躺着一只浅绿色的小陶罐,正是维比娅那次给我伤口敷药时用的药瓶。我用颤抖的手拾起小罐,握在手心。正是夏日里一天最热的时候,藏在石屉里的小罐沁凉,便如那晚的药膏抹到我伤口上的感觉一样。

    这是她在自知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匆忙放进来的吗?她是想要告诉日后来凭吊她的那个伍凯,她在生命里的最后时刻还想着他?只是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我迟了两千年才来。

    我将小罐贴到心口上。罐子没有塞,里面即便有药膏或纸条也早已化为尘埃了。然而我还是下意识地往里瞅了一眼……

    药罐里居然塞着张纸条!且不需取出便可知道,这是现代人造的纸,雪白、□□,应当是才放进去没多久。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在我来这之前还有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取出纸条将它展开,上面是用常见的打印油墨印上的一行黑色的字。准确地说,是个日期。

    “2026年12月12日。”

    我双腿一软坐到旁边的地上,像个傻子一样张着嘴仰望头顶的晴空。如果说先前的梦已经是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那手中这张纸条无疑只有灵异现象才能解释了。

    2026年12月12日,这是我和未婚妻菲颖定下的婚期。

    谁留下的纸条?这个人从哪里得知只有维比娅和我才知道的秘密?把我的婚期写在里面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大脑还在如醉酒般云里雾里地旋转着,手机响了,是刘知慧在找我。“喂,你在哪家院子啊?我来同你会合。”

    我尽量让语调显得正常,“我在格苏利之家,我现在就出来了。”

    挂断电话,我尽量不去想这张纸条所包含的信息,用最快的速度将纸灰抓起,放入随身带的保鲜袋里,再与陶罐一起塞进小背包的最里层。

    将石屉合上,起身快步离开这间小院。此刻也顾不上是否给人发现了,反正该办的事已办完,也没人知道那个石屉的存在——哦,不对,显然是有人知道的,我在心里苦笑。

    走回天井边时,见刘知慧已进了屋。我走过去,没冲她露出任何表情,没解释、也没问她是谁打电话找她。所有这种“过于主动的举措”都可以是心虚的表现。我就是去参观了一所住宅,没什么可说的。况且我俩原本就不熟,回港后便各奔东西,这辈子可能也见不着了。

    嗯,有意思的是,之前刘知慧的眉毛被挡在齐齐的刘海后面,眼睛上下都是浓密的睫毛。此刻由于天气炎热,刘海被汗打湿后稀疏了好多,使得眉毛终于得见天日。两道上挑的细眉并非画出来的,因为眉骨便是那种凤凰展翅的走势。睫毛膏和眼线也被纸巾擦掉不少,眼睛轮廓精致,不再是忽闪忽闪的卡通少女样。

    我在心里暗叹,这可真是越化妆越丑的典型啊。原本寻常的日台学生妹竟然有少许欧洲女人的风情,怎么刘是混血儿吗?又想起菲颍也有四分之一的瑞典血统,瘦长的脸颊上方眉与眼贴得较近,那种硬朗高贵look。看来全球一家、世界大同的趋势不可避免。

    照原定计划,我们继续剩下的参观。逛了维纳斯神殿、几何马赛克之家,还有大剧院等景点。

    最后来到琳琅满目的礼品店,见摊子上摆着形形色色的古罗马小人像、仿出土的陶罐、给儿童玩的小马车,还有维苏威火山及庞贝城内的建筑模型。我买了竞技场的模型和一个酷似古狄斯的角斗士小人。刘知慧买了只项链坠,上面印着喷发时的火山。想想也应该给菲颍带份礼物回去,于是我也买了只项链坠,只不过图画不是火山而是爱神丘比特。

    离开礼品店时我想,我的包里装着件真正的文物呢,不是虚幻的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维比娅留给我的东西。这个想法本该让我欣慰无比,无奈药罐里那张不知被什么人塞进去的纸条如同核反应堆里的燃料,断断续续地从背包里辐射出刺人的能量。

    好不容易回大巴上坐下。没人同来时一样兴奋地窃窃私语,大家都逛累了,回程刚好休息。我同其他乘客一样闭目养神,实则脑子是凌乱的,那张小小的纸条携带的信息太多了。半小时过去,车快开至酒店时,我才稍稍理清了思路。

    首先,与我同时代还有一个人知道我和维比娅的秘密。假若纸条中写的信息与我无关,那不排除是宅子的维修者无意发现的,姑且不说他们应当将药罐上交给博物馆保存这一点。所以放纸条的这个人不仅知道维比娅的秘密、知道维比娅与我的关系,还知道我的婚期!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其次,就算都知道,把我的婚期写在这里是什么目的呢?如果写的就是未来普通的一天,那我可以理解成写纸条的人想在那一天同看到纸条的人见面。

    可偏偏是我的婚期,难道只是巧合?世界上的事情有可能如此之巧吗?受过高等教育的我表示不接受。我可以接受巧妙的人为安排,但全凭运气巧到这个地步,从概率上来说太低了。更不相信是什么神灵派人留下的这张纸条,我何德何能会惊动到神啊?

    既然确定了是人为,就可以用逆向排除法,想想都有谁知道我的婚期以及我会来庞贝这件事。之前我同菲颖订婚的消息被狗仔队登在了小报上,虽然没写明日期,但我想人们要想查到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我的婚期没什么特别。

    都有谁知道我来这里?助理、菲颖、母亲、johnny,不排除大哥也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我的去向。这几人中我首先排除了母亲,她是绝无可能和我开这种玩笑的。当然,与我同来的刘知慧是最知道我底细的,她也可能是留下纸条的人。昨天下午我去找johnny,谁知她那时去哪里了呢?

    那么我现在是否能得出如下的推论——无论是他们当中的谁留下纸条,那个人肯定获得了同我差不多的梦境。我是伍凯的转世,这点已经确定无疑。那个人呢,会是维比娅的转世吗?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心跳加剧、口干舌燥。

    最后一点,我在梦里是照过镜子的,知道那一世的我虽然一眼看去是罗马人,同此生的我五官相似度颇高。或者说,认识老伍凯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我。那么维比娅呢,是不是也会如此?然而在那些梦里,无论当时的感觉多么真切,无论醒来后我的记忆多么清晰,独独想不起维比娅长什么样,她在梦中的那张美丽而和蔼的脸总是模糊一片。

    有没有办法让我看清她的脸呢?

    当晚回到酒店我便打通了johnny的电话。“你上次说有个叔叔是催眠师,他这两天有空吗?”

    “我问问他。怎么了阿凯,你也失眠了?”

    “不是。你知不知道催眠术都能做些什么?”

    johnny思考了片刻,说:“据我了解吧,目前这个行业还不太正规,鱼龙混杂。有些人把催眠吹得神乎其神,认为一个人在催眠状态下,施术者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过大部分人是为了寻求心理治疗,比如想忘记一段痛苦的往事啊,或者找回失去的记忆,还有戒烟戒酒、改变行为什么的。”

    “若是前世的记忆呢?”我问。

    我琢磨着,若要寻求灵魂上的帮助,整件事都捂起来是不现实的。于是我告诉johnny这次来意大利是因为之前总是做与庞贝有关的梦。在那个梦里我曾是古罗马时期的奴隶,后来参军,并有一个爱人。我希望催眠师能帮我看清这个爱人长什么样。至于从维比娅家里取走药罐和纸条那些就略过不提了。

    “哇,这么神奇,这么浪漫的!”从johnny的反应来看,我觉得他对整件事毫不知情。“没问题啊,我现在就打电话问我叔叔。”

    “谢谢你了。”

    挂断电话,一股凉凉的不安全感穿胸而过。被人催眠会是种什么样的情况?我会不会在那种状态下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合盘托出?感觉自己就像个外星人,身体的每个器官即将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暴露于解剖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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