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言泽乖乖让人遮着眼,走了一段,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自己也站住不动。
何止戈把手电筒递给他,指了指前方隐约的亮光:“你先回吧,我有了点发现,过去看看。”
他刚刚使用了异常的能力,连带着视力也有了提升,黑暗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看清了当前的情况。
他们没有被蛇群包围,而是迎头撞上了。
这些蛇个头很小,速度不快,但是很有纪律,行军蚁一样,组成一个规规矩矩的阵列,密密麻麻地铺在山路上,草丛里却一条都没有,背后必然还有一个指挥者。
何止戈看得清楚,这些蛇或大或小,差别不大。
那负责指挥的异常,就还在后面。
他当时找言泽一起,是怕异常找不到,自己先出了问题。现在既然知道了源头,又有那么多怪蛇,再让言泽跟着一起,就是对他的安全不负责了。
言泽还没说话,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头顶缠绕的死气。
仿佛闻到了臭鱼烂虾的味道。
海鲜要吃新鲜的才行,而且活蹦乱跳,体积又大,可以吃好几回。
刚刚放出触手的时候他可闻到了,这个比水库里那个还香!
而且,还不用给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想到这,感觉何止戈身上的味道更香了。
言泽擦了擦差点流出来的口水,乖巧点头:“好。”
何止戈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场地中心:“这件事别告诉别人。你让大家赶紧点火。”
光,似乎对这个异常有一点抑制作用。
如果他没能挡住,学生们起码还能靠着火光多撑一会。
“嗯,”言泽像个听话的学生,认真领了任务:“你放心吧。”
何止戈不放心。
但队友们都不在,他只能选择一边,先去解决源头。
时间紧迫,他转身,迅速消失在了黑暗里。
言泽拿着手电筒走了两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还拐了个弯。
“啪嗒。”
他关上了开关。
光束突然熄灭,浓重的黑暗像墨水一样涌来,随后用更快的速度,逃命一样飞速离开,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
言泽笑吟吟的,神色不变。
还算识相,没弄脏他的衣服。
他嗅了嗅空气中留下的香味,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把手电筒放在地上,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膝盖。
黑夜挡住了所有视线,过了几秒,一只通体纯黑、四爪洁白的小猫抖了抖毛,朝着何止戈离开的方向小跑过去。
何止戈的状态并不好。
黑夜本来就不是人类的主场,融合的异常格外活跃,难以压制,更何况,他本来就要压不住了。
他又一次遇到蛇群,杀了个对穿,等最后一条蛇从眼前消失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水库。
下午才来看过,何止戈立刻认出来,这是小河沟的水库,大概率是游尸事件的根源。
白天那么多科研人员进进出出,各种设备轮番上阵,还往下扔过活物,大家严阵以待,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夜晚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何止戈没有耽搁,立刻就要走过去。
眼前突然出现杂乱扭曲的色块,像是怪异歪斜的图案,又像是什么超出人类想象的怪物,越仔细看越看不清楚,耳边也传来杂乱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有人在他耳边用指甲划黑板,又像是谁在哭,谁在笑,还有人低声絮语。
风衣下摆轻轻摇晃,触手们蠢蠢欲动,又很快被压制住,隐藏起来。
耳边的声音尖利杂乱,让人听了恨不能打晕自己求个清静,何止戈却习以为常。他停住脚步,闭上眼睛,熟练地按照医生说的方法静心,冥想。
再睁开眼,耳边的杂音小了很多,视野中染上了猩红的斑点,像谁的血洒在了眼前,无规律地移动、变化。他全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见,定了定神,朝水库走去。
水库看起来和白天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随着距离拉进,他很快发现了区别。
脚下的草变了。
黑色的,纠缠在一起,它们就近勾连,野草本来就茂盛,这样一来,在地上连成一片,像是结成了一张大网。看起来有些邪门,看多了,还会觉得这些草在动。
不,不是错觉。它们真的在动。
野草正在疯狂生长,没有风,草网却在轻轻摇晃,并不整齐,却暗含着某种诡异的律动,此起彼伏,看一眼就觉得浑浑噩噩,脑袋发昏。
当一丛野草生长得过分茂盛时,它们脱离草网,在地上扭曲虬结,慢慢团成一个草球。黑色的草叶蠕动震颤,不过片刻,草球变成了蛇球,大大小小的蛇吐着信子,蜿蜒着爬出来,密密麻麻的一堆,追随着蛇群行进的路线而去。
蛇背上长的也不是绒毛,蒲公英种子一样,掉落在哪里,哪里就又长出了黑草。
等那处的蛇都从土里爬出来,一株黑色小草颤巍巍地从土里探出头来,努力生长。循环往复。
小蛇们大多直奔篝火晚会的方向而去,但还有几只试图攻击何止戈,被后者随手杀死。死后化作污血,滋养着地上的野草,那丛野草飞也似地窜了一大截,跳过了生长的过程,立刻化成了许多黑蛇,于是有更多的蛇朝他冲过来。
何止戈心里一沉。
又是一个难对付的家伙。
可这次,他没有同伴,状态也很不好。
何止戈定了定神,一边对付越来越多的黑蛇,一边留心观察周围,试图找出异变的源头。
他看见了一朵小花。
黑色的,没有叶子,上面洒落着点点蓝色斑点,看起来像个蓄势待发的蛇头。
没有风,小花轻轻摇晃,蛇头正对着何止戈。
请君入瓮。
一瞬间,黑草结成的网暴动,拔地而起,把何止戈罩在了里面,束住手脚,黑蛇簇拥着他,朝着中心的小花滚去。
何止戈没有动。
放弃了一样,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解开了身上的限制。
混乱的波动溢出些许,紧接着,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古老而玄奥的气息降临,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从沉睡中醒来——
何止戈张开嘴,发出晦涩难懂的声音,他似乎在说话,却发出了各种或尖锐,或喑哑的声音。这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很古怪,难以形容。连在一起,让人感觉脑袋都要炸开,眼前莫名看到了诡异的画面,浑身的细胞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不受大脑的控制,衰败,增殖,异变……然后彻底沉寂。
不过是一个单词,就蕴含了巨大的能量,水库旁一片死寂,成片的黑蛇黑草瞬间干枯,像是在一瞬间经历了无数的时光,肉体凡胎承受不住时间的力量,只能化作齑粉,然后一点点湮灭,没能留下半点痕迹。
结束了。
何止戈后退两步,脱力摔倒在地上。
眼前光影交错,他依稀看见自己的双手软塌塌地垂在两侧,皮肤上浮现出同触手一样的、诡异玄奥的花纹,只看一眼,就感觉经历了巨大的恐怖,脑袋抽痛,恶心反胃。
他自嘲般笑了笑。
结束了,都结束了,他也要结束了。
哪怕只是一瞬间,肉体凡胎又怎么能承受住那么巨大的力量。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破碎,只剩下一张皮囊,全靠同样奄奄一息的异常撑着,勉强看起来还有个人样。
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何止戈坐在地上,嘴唇发白,眼睛睁得大大的,两颊染上不正常的红色,看起来很是亢奋。
小花折断,一部分失去了生机和水分,像是谁做的干花书签,另一部分藏在土里,似香似臭的味道越发浓郁,何止戈却没有注意到。
眼前各种色彩交融,在这抽象的色块里,余光注意到了一角。
仔细看过去,是他小时候,父母还没有牺牲,带着只比膝盖高一点的他去公园玩。
妈妈脱下了冰冷的白大褂,穿了件黑色休闲西装,爸爸穿着黑色风衣,把他抱起来,放到脖子上坐着。
视野快速升高,摇摇晃晃的,他却不觉得危险,一家三口难得凑在一起,开心的不得了。
妈妈拿来一个血红色的棉花糖,哄他:“宝宝咬一口。”
他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回答:“好。”
他伸长脖子去够,爸爸也配合着倾斜了身子,棉花糖飞快放大,离他越来越近……
何止戈睁大了眼睛。
幻象散去,他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他坐在地上,触手众星捧月一般,飞舞在身边,却对着他自己,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前方,一根触手离得最近,几乎碰到了鼻尖,再晚一点醒来,就要穿透他的大脑,带走他的性命。
在这杀意凛然、花纹玄奥的触手上,却还趴着一只小猫。
只比手掌长一点,黑色的,只有四爪雪白,山竹一样绵软,稳稳地踩在触手上。
与他四目相对。
何止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尖地看见之前的气流拂过,吹得小猫脑袋上的绒毛动了动。
小猫嫌弃地转过头,用肉垫推开他的脸,灵巧地跳跃几下,落在地上,消失在了山路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