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离别
颜轲听到这个消息的感觉就好像被告知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人消逝了,可他的心里却还是隐隐抽痛起来,眸子里仍烁着些许希冀,“那……我的儿子呢?”
所有希望都在沉默中沉落下来。
“颜轲,我对不起你和月瑛啊,颜钰这孩子我没有看住……”凌威嗫嚅地说出口,半是浑浊的瞳孔里满是愧疚,扶着墙就要向颜轲下跪。
颜轲急忙伸手拦阻,却是低着头缄默无言。
现在他的心情很复杂,一丝一缕的呼吸都很沉重,他思绪放空了一会儿后抬头,嘴角扯起一抹差强人意的笑:“不关您的事,您不用自责。”
颜轲渐渐松开了支着凌威的双手,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鼓囊的挎包中取出一个球形物体,交代道:“这是伪光源,运作之后几乎能够代替太阳,还请您把它转交给地下城的人。”
凌威应了一声,双手颤抖着接过。
伪光源表面似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他用衣袖擦拭了一番,没有变化,就像是一颗被盘弄多时的大橡胶球。
颜轲看着任务已经完成,转身就要离开,被凌威叫停住了。
“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待在这里吗?外面很危险。”
“我要找他们,哪怕都变成了血枭,他们也是我的家人。”颜轲没有转过身,深吸了口气放声回应道。
凌威看着他毅然的背影,挽留的话哽咽在了嘴边,只留一声叹息。
等候多时的单天鸿倚靠着树干休息,却见出来的颜轲脸上沉重,似有愁绪。
“怎么了?牺牲掉了很多人吗?”
“不是。”颜轲摇摇头。
“那怎么了,你怎么又是这副表情?”
颜轲双手搭上单天鸿的肩头,不住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嘴里念念有词道:“他们说我消失了四年,说出了我叫颜轲,我是寄生盅的人!”
颜轲嘴角带笑,眉头却是紧皱,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到底是兴奋还是悲恸。
“可我没有家了,老婆孩子我都没有保护好,都怨我……”说着说着,颜轲松开了双手,失魂落魄地蹲下身子,掩面痛泣起来。
单天鸿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拍了拍他的肩头。
山林里很静,连风都停止了路过,虫也停止了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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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前的空地上,b07伏在案前,歪侧着脸看向江淮在纸上写的一笔一划,十分认真。
“顾、桐,这么写。”江淮在纸上写了个标准的范字,离开椅身将b07轻轻按压在座椅上。
明天b07就要离开寄生盅了,江淮想着分别之前至少教她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可b07拄着笔的手势就弄错了,写出来的字更是横七八扭,很不协调。
“你握笔的姿势不对。”江淮牵过b07握着笔的那只手,纠正她的手势。
“对不起。”b07道歉道,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她真的犯了错。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江淮连忙摆手否认,“大多数人第一次写字都是这样。”
“那你也是这样吗?”
“说到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我写的字也不好看,突然就变得好看了。”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故意炫耀似的,江淮不知道怎么表达正确,急得直挠头。
b07不以为意,露出一口排列整齐的牙齿,笑道:“虽然我没有学过写字,但是我也一眼看出来了,你写的字很好看。”
江淮抿了抿唇,心情重归平静。
两个人之间都没有再说话,山风时不时地拂过两人的面颊,裹挟着淡淡的凉意。
越来越多的飞虫在两人头顶的白炽灯盘旋,天色已经不早了。
“明天一早就得带你去寄生盅了,你们两个都早点睡吧。”江傅业从实验室里走出,他抬手关闭了灯光,推着两人的后背把他们送到了房间门口。
江淮打开了房门,b07跟着走进又转而走出了房间。
“叔叔,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江傅业表现得有些迟疑,b07连忙双手合十在胸前摆了摆,“就很小很小的事。”
江淮借着房内的灯光,只看见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但是交谈的声音很小他听不清,随后江傅业便蹲在地上,在b07摊开的手掌上划拉些什么。
直到b07走进了房间,嘴里仍是念念有词,食指也在半空中比划。
“怎么了?”江淮歪斜着脑袋,一脸的困惑。
b07摇了摇头,钻进了空着的半边被窝。
夜深,一片一片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在窗前的书桌上,窗外的树叶在晚风与雨点的律动下簌簌作响。
床上的人小心地下了床,走向书桌。
b07抬眼看向明月,月亮的清晖溶入进她的眼眸,仿佛两池轻缓流淌的潭水。
她拄着笔,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床上闭着双眼的江淮是否被她的沙沙笔声扰了梦。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
江傅业推开房门,走向窗户边拍了拍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的b07的肩头,“该走了。”
b07缓缓睁开双眼,右手经历了一晚上的书写变得酸胀不已,她看向床上的江淮,好像睡得正熟。
按照以往,江淮习惯早起,江傅业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他应该醒了才是。
“他应该累了,我们走吧。”江傅业循着b07的目光看去,淡淡地道。
听着两人离去的脚步声,床上的人紧咬着被角,红了眼眶。待到房间门被合上时,江淮立即起身半坐在床沿,迷茫地看向窗外的梧桐树。
风钻入虚掩的窗户中,带动着桌上的纸张发出声响。
他离开床,走向书桌。
书桌上叠放了四、五张厚的纸,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却无一例外都写着“江淮”。
他的手指依次摹过纸上的字迹,眼神也随之移动。
上面的字迹由难看渐渐转变为端正,直到最后,甚至还有点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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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7疑惑地,江傅业倒没有一开始就带她上飞行舱,反而让她站在仪器下面,她的脑袋上此刻正箍着一个类似头盔的东西。
“开始删除记忆。”
“开始修改记忆。”
机械冰冷的声音传来。
仪器开始嗡嗡作响,轻微的震动让她的头皮有些发麻,太阳穴处也一阵冰凉,随后b07只觉得眼前一黑。
睁开眼时,她正坐在飞行舱里,不远处,寄生盅的轮廓显现出来。
“叔叔,谢谢你救了我。”b07仰起头向江傅业道谢。
在她的记忆里面,她被江傅业从血枭的手里救走,和她一起坐在车里面的另一个叔叔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就没那么好运了。
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自己遗忘了某些不该忘的人,遗忘了某些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