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坑井
得知戚望被驱逐到地面后的一个多月，唐瑾仍然不愿出门，整日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的房间里，除了日常的哺乳孩子，也就只是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发愣。
地下城里没有暖阳，冰冷的灯光不能给她心灵上丝毫的慰藉。
“唐瑾……”顾桐凝紧眉头看向唐瑾，眉宇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顾队长，你说戚望他还活着，对不对？”唐瑾苦笑着，声音都变得沙哑，滚烫的泪水在眼眶内不停地打转。
顾桐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自从唐瑾晕倒醒来之后，没有人告诉她戚望的真实情况，他们也想保留她心中的一丝奢想。
“顾队长，你能和我说实话吗？我不会寻短见的，至少我还有孩子。”唐瑾转过头看向顾桐，手中紧握着那早已没有光泽的玉坠，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晶莹的泪滴连串地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的一片。
“戚望还活着，前不久行动的时候我看到他了，只不过他现在过得没有地下快活了。”顾桐挤出了一丝微笑，伸出手轻拍着唐瑾的肩头，扯着谎试图给予她一丝安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从那之后都没有搜到过戚望的任何踪迹，怎么就单凭几句话就断定一个人的生死呢？
等到她真正地亲眼看到戚望的躯体，她才愿意相信这个暂定的事实。
“顾队长，我相信你。”唐瑾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婴儿床里，孩子发出微弱的哭喊声，许是7个月就早产出来的缘故。顾桐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唐瑾从她手里接过娇小的孩子，解开了衣襟，托着孩子的头靠近胸口。
孩子本能地吮吸着奶水，目光直视着唐瑾的眼睛，似乎从中感受到了母亲浓浓的爱，眉眼间也展露出了笑意。
顾桐不自觉地笑了，瞧着眼前这有爱的一幕，无形间也触碰到了她心底埋藏的柔软。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会做一个好妈妈的吧？
看着看着，顾桐的心中竟莫名的升起一种直觉——戚望确实没有死，而且他有在好好地活着。
而且，这种直觉还异常的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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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开攀满墙壁的爬山虎，脚下脱落的墙皮和砖瓦碎屑错综地交叠在一起，上面覆盖着成片墨绿的苔藓，戚望小心翼翼地避开，防止自己因此摔得个狗啃泥，空气中到处都是腐烂和发霉的难闻气味。
“早知道当初捡到你的时候，我就该听我老婆的话，干脆把你扔到坑井里面算了。”单天鸿没好气地说道。
戚望听了只是舔舔嘴唇继续跟在单天鸿的身后，这句话在他耳边循环了四年，耳朵里都要生茧了。
戚望用机械臂搭上在他身侧同伴的肩膀，投去了乞求安慰的目光，同伴敷衍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啊你颜轲，一点都不兄弟。”戚望收回手臂，撇过头轻哼了一声。
颜轲抹了一把额上不存在的冷汗，对于这个年龄比他大，心理上却表现得似乎比他小很多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又补充一句:“没事没事。”
许是玩闹够了，戚望恢复了沉稳。
“那里有个人！”循着戚望指示的方向，他们瞧见了不远处有个身影正倚靠在隐蔽的角落，一动不动。
等到靠近时，却发现那人已经没了气息，身体也已冰凉，三人发现有疑似幸存者的兴奋心情在一瞬间又回落到了谷底。
他们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一次出行能看见个活人的概率比被雷击中的概率都小。
“喂！你们两个家伙快点，我肩头上还有一个你们都没我走的快。”戚望毫不费力地用机械臂将尸体扛上肩头，调转回头优先走在两人的前面一大段路程。
“戚兄，你走慢点。”颜轲哀伤地看着眼前走路大摇大摆、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戚望。
自从戚望被救与他们一起生活后，就没有了身为总队长该有的沉稳模样，颜轲知道他一切的伪装都是想掩盖住他心里的悲凉，自始至终他只想骗过他自己。
这么看来，即便自己被救后失忆也好过拥有一段沉痛的记忆，最起码能轻轻松松，无所忧虑地度过每一天。
“就让他这样下去吧，心里能好受点。”单天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颜轲的肩，颜轲默认地点点头。
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躲在墙角后，此刻正探出半个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戚望？”顾桐不由自主地轻呼出声。
顾桐敏感地察觉到了被她安置在角落的同伴被人带走了，原以为是血枭，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长得很像戚望的人。
她本想上前出声叫住他，那人身后却又跟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面孔，而且还是在她印象当中早已死去的人！
这是见了鬼了？
顾桐回眸看了看停留在不远处等待她的小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狠下心来，潜着身子悄悄地跟在三人的后面。
这里距离地下城不远，只要她回去的时候小心谨慎，便能全身而返。而这次偶然遇见了疑似戚望的人却用了超乎三年，她必须得把握这次机会，她想要给唐瑾一个交代。
跟踪了许久，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井，上方弥漫着清晰可见的猩红的血气。三人在这里驻足停留，顾桐急忙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了起来。
一群乌鸦嘶哑着嗓子在尸体堆上空盘旋，坑底有一群瘦骨嶙峋的血枭，他们只是撇过头瞧了瞧，又继续吸食着身前尸体的血液。
他们都知道三人是过来运输“食物”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三人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况且他们还有着人的良知，才会选择靠着吸食尸体的血液勉强活下去。
“你们可以一直向东边走，那里有一个希望与人类和谐相处的部落。”戚望轻轻地放下扛在肩上的尸体，尸体因为重力一路滚落到了坑底，扬起了一小片尘土。
与小悠同部落的血枭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戚望逐渐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血枭都将人类当成猎物，能为彷徨的他们指条明路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至于这巨大的坑井便是供给给血枭血源的地方，处于极度饥饿状态下的血枭会丧失理智，这对于上地面搜寻物资的人类来说无疑是增大了风险。利用已经过世的人的身体是无奈也是必然之举，同时这也为日后人类重返地面整顿环境提前做好了准备。
等到三人差不多远去了一段距离，顾桐才现身。
顾桐站在坑沿处向下看去，眼前的一幕却叫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数的尸体堆积浸泡在血河与腐水中，渗透在地里与坑井上方的土地形成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压在下方的尸体皮肤腐烂的看不出人形，即便身在高处，也能明显地看到密密麻麻的圆胖的蝇蛆在尸体上蠕动，钻进没有眼球的眼窝里啃噬着体内的糜肉。
死尸的肚子均被啄开一个个大洞，乌鸦从中扯出一条条鲜血淋漓的肠子飞到树杈上，嘴里发出愉悦的欢叫，坑底的枯枝上挂满了红褐色的“毛布条”。断臂残肢，人体器官零落地散在尸体堆上，血枭俯下身躯吸食着还算新鲜的尸体的血液，空气里弥漫着猩红的血气。
就算她作为总队长时带领的小队成员全都死绝，也远远没有眼前的惨绝人寰的画面震撼人心！
这恐怖的场景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视觉上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刺激了顾桐的每个感官，喉咙和胃里传来极度的恶心感，浓重的血腥味和腐烂味被卷入，呛得她半弓着身双手掐着脖子不住地干呕。
顾桐的泪水盈积在眼眶里，鼻间和嘴角难忍的酸水不受控制地流出，视力模糊地看不清脚下的地面，双耳边传来一阵阵的轰鸣声，恶心地几乎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
在坑底的血枭听见了动静，纷纷抬头而望。
顾桐状态好不容易缓和后才意识到了投来的目光，她僵直了身子，用手捂着口鼻一步一步试探性地后退。
一个身影突然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顾桐的背后，摸上她的脖颈手掌侧向着用力一切！
顾桐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笔直地倒下，连人带土翻滚到了坑底，激起了大片飞扬的尘土，遮挡住了将她推下坑井的作俑者的面容。
“这是送给你们的小零食。”祁烨高举着右手摆了摆，趁着尘雾还未散去只留下了一个匆忙离开的背影。
血枭们拥簇在顾桐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圈，其中一个血枭蹲下身子微曲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鼻间，还有呼吸！
“这个人是被同伴背叛了吗？”
“我们怎么处理她？”
“我好像见过她。”
……
血枭围绕着昏迷不醒的顾桐三言两语地交谈着，语句里夹带着浓重的鼻音。那是用泥土堵住了鼻子的缘故，在这血腥味如此之重的地方，这是他们保持理智的最有效的办法。
确认了顾桐还有气息，他们向上而视，看到的却只有滚滚尘雾。